六点钟,周衍行送走最后一位客户准时下班,姜唐从石桥村回来就一直心系此事,又向林橙要了些相关资料研究起来。
周衍行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桌后的女孩正看的聚精会神。
周衍行走过去,抬手放在姜唐额头时,她才回神,因为长久聚焦在资料上眼睛有些酸涩,但还是扬着笑,柔柔叫了句:“大哥。”
“看什么这么认真?朱颜说你从回来就呆在办公室没出去?”
姜唐起身绕过来,环着周衍行的腰,说:“就是随便看看。”
周衍行扫了一眼,见桌上摊开的都是拆迁相关资料和案例,舒心笑了,说:“你不用有负担,大哥自有分寸。”
“但是今天去的时候,那个村长说,闹事的人以前还坐过牢,会不会——”
“害怕了?”周衍行听着女孩逐渐压低的声音,安抚她:“就这点事情,还不至于难倒你大哥。”
“真的吗?”
“如果连解决这点事情的能力都没有,大哥这个位置恐怕早就让贤了。”
“可是我听王世安说,这个项目已经快到预计工期了,如果还解决不了,岂不是每天都要亏损一大笔钱?”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拉走强拆吧?”周衍行调侃,笑言:“搞不好大哥还得进去蹲两年。”
“那大哥如果缺钱的可以跟我说。”姜唐眼神明亮,“我有很多钱。”
周衍行哈哈大笑起来,坦言:“嗯,那你好好留着,没准以后大哥真得靠你养活呢~”
姜唐也笑,想到晚上的饭局,又问:“等会去寒轻大哥家里吃饭,我们要先回去换件衣服吗?”
“不用,只是朋友间的饭局,你不用拘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两人出门的时候,恰巧碰上朱颜,三人随行一起乘电梯去地下车库。到了车库,朱颜礼貌随到周衍行的车旁,打算送走二人自己再走。
周衍行还是绅士问了句:“我去寒轻那里,需要顺路送你吗?”
朱颜眉眼弯弯笑着,说:“周总,我觉得您的脑子会出现间歇性短路。您难道不知道,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提出送别的女人回家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周衍行窘在原地。
姜唐却说:“没事的,朱颜姐姐,我允许大哥送你,我们一起送你。”
朱颜热情拒绝,捧着姜唐的脸,甜蜜道:“杪杪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有人来接。”
朱颜说罢朝不远一辆灰色奔驰招手,车里很快下来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个头与周衍行相当,可长相更显年轻一点,笑着过来,跟周衍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周总。”
“好久不见,程律师。”
男人上来第一时间搂着朱颜,一张大手熟练地卡在朱颜腰间。
朱颜看向姜唐,给她介绍:“杪杪,这是我先生。”
男人冲她招手,笑答:“我叫程俊,是颜颜的老公。”
姜唐看着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羡煞不已,不自觉看了眼周衍行,等着他介绍自己。
谁知程俊却先开口:“你是周总的女朋友对吧?一直听我们家颜颜说起你,今天总算见到你了。”程俊目光在姜唐身上扫视,看了眼朱颜,回头时才笑说:“你很漂亮,你们很般配。”
姜唐一听这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说:“谢谢你。”
闲话几句之后,朱颜主动结束话题,夫妻两人往灰色奔驰车的方向走。
姜唐站在原地看着两道背影,隐约记起曾经周衍行和叶佳纯在一起也是这样类似的背影,不由撅起嘴。
周衍行见她发呆,顺随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两道背影上,问:“怎么了?杪杪。”
姜唐没答,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之后才说:“大哥,朱颜姐很漂亮,对不对?”
“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和佳纯姐很像。”
言外之意是说叶佳纯漂亮,周衍行自然听得出,抚着女孩的头,问:“她们很像,所以呢?”
“所以——”姜唐咬着唇,艰难启齿:“我觉得佳纯姐跟你很般配,就像朱颜姐和她先生一样,你们站在一起也是那个样子。”
周衍行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姜唐又说:“大哥,在外人眼里,我和你站在一起也像他们一样般配吗?”
“大哥不是外人,没法给你回答。”周衍行在女孩额头吻了下,安抚道:“可是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就算在别人眼里再般配,两人之间不合适,也无法相伴一生。”
姜唐点头,心里隐隐不安。
周衍行察觉,捏着女孩的脸,不再多话,转而吻上去,撬出她的舌头在嘴里咂弄,等她哼吱起来才罢休。
姜唐喘着气,眼眉荡满春情:“大哥亲的很舒服,还想要~”
“晚上回去随你,行不行?”
两人额头相抵亲热一阵,见时间不早,便很快赶往贺寒轻家里。
贺寒轻住在清水湾,位处港城郊区,是难得偏远又金贵的地段。贺寒轻作为心理医生,一贯爱好清净,因而当初打算买下这地方费了不少心思,当中自然少不了周衍行这位异姓兄弟的帮忙。
到了地方,周衍行熟门熟路把车开进车库,牵着姜唐进了客厅,彼时贺寒轻正在餐厅为饭局督工。
与上次见面不同,这次贺寒轻并没有太过隆重的着装,只是简单穿了件棕灰色羊毛衫,腿上横搭了一片薄毯,看见二人进来,操纵轮椅过来,先与姜唐打招呼,奉上自己作为主人的欢迎仪式。
姜唐看着贺寒轻,趁他打招呼之际再次将人端详一番,金丝边框眼镜换成一副轻便的运动型灰色薄框眼镜,衬托之下更显温柔,她方才发觉年龄加持之下的这张脸男性魅力十足。
贺寒轻见姜唐盯在自己身上,柔声笑起来,说:“杪杪,你再这样看下去他可就生气了。”
姜唐回过神,看着周衍行,见他脸庞挂笑,毫无异样,便说:“我还是觉得你跟我大哥很像。”
“物以类聚嘛~”
这是借用姜唐上次不太妥当的调侃,姜唐听出来了,调皮吐了下舌头,才说:“但是你没有我大哥帅气,没有我大哥有魅力。”
贺寒轻微微启齿,短促“呃”了一声,随即看着周衍行大笑起来,说:“你调教的好,周总,她很护短。”
“我女朋友肯定护我的短。”周衍行得意,谈笑间牵着姜唐往客厅走,坐在沙发上。
贺寒轻同时也过来。
姜唐坐下后不免在客厅扫视一周。比起周衍行的居所,眼前这个男人是个更有生活气息的人,从家居摆件便能轻易辨别。
三人没有闲谈太多,贺寒轻在轮椅左上方按钮轻轻一按,对着传呼机低声道:“钟叔,客人到了,开餐吧。”
钟叔应下,收到指令很快进来,身后跟着两位厨师,同时帮忙开餐。
三人辗转到餐厅,餐桌摆置精心设计过,中式随餐套具同样讲究。
姜唐不免惊讶。其实对于贺寒轻这样双腿残废的人,她始终觉得他不该是这样一个对生活有极致追求的人。倘若他终日郁郁寡欢,她反倒觉得正常一点,毕竟他已经丧失了行走的功能,不能再像正常人一样天南地北四处遨游,他有忧郁的资格,但他却打破了她对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强大的磁场,他不需要同情,或者说他比正常人更加强大。
神思之际,她的眼睛不自觉再次定格在贺寒轻身上,此时他正给自己介绍两位厨师,以及他口中称呼的“钟叔”此人。
钟叔年过半百,不是佣人派头,与贺寒轻的关系更贴近父子。
周衍行这时也倾身过来给他介绍:“这位是钟叔,以前是寒轻父亲的司机,后来寒轻双腿残疾,便一直留在他身边照顾他。”
姜唐小声问候了句:“钟叔好。”
钟叔是典型的慈眉善目一挂,微笑起来眼角布满褶子,笑呵呵看着姜唐以作回应,随后在贺寒轻耳边耳语一番。
贺寒轻低声答:“嗯,您早点休息。”
钟叔离开之后,餐厅里只剩下三人,气氛温暖轻松。
贺寒轻与周衍行简单聊了几句,很快又与姜唐搭话:“杪杪,饭菜还合你的口味吗?”
姜唐点头,捧着手里的南瓜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说:“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中餐。”
“不知道你的口味,不过事先向阿行了解过,看来他给我的建议很合适。”
姜唐看着周衍行,他恰好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叮嘱:“慢点吃。”
姜唐说:“只要是大哥点的,我都喜欢。”
贺寒轻轻轻咂嘴,转而又问:“杪杪,我听说你一直在柏林住?”
“对。”
“和唐阿姨一起住吗?”贺寒轻试探。
姜唐撅着嘴,手里动作放缓,在脑中勾勒出母亲的面貌,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想起过她了,甚至连轮廓都模糊了。想了很久,才说:“对,不过我妈妈她经常出差,她有好几个公司,不一定在柏林,有时候可能会在波尔多,或者巴黎。”
“唐阿姨一直是位事业心很重的人,从前听家母提过。”
“家母?是你妈妈吗?”姜唐看着贺寒轻,夹了一口茶味鸡塞进嘴里嚼着。
“对,她们从前认识。”
“那你也认识我妈妈?”
“小时候见过。”
姜唐若有所思。
此次饭局是周衍行安排的,目的不言而喻,因此他只负责照顾身边女孩,帮她夹菜,尽量不去打扰贺寒轻套话。
贺寒轻提到姜唐母亲时见她毫无异样,便继续说:“唐阿姨是家母故交,我记得小时候经常见她,杪杪,你跟唐阿姨很像。”
“可是我妈妈说我跟爸爸长得像。”
“唐阿姨她会经常提到你爸爸吗?”
姜唐摇头,皱紧眉头,“她从来不提。”看向贺寒轻,得意说:“是她喝醉的时候我问的,Ivan哥教我套她的话。那时候她会提到我爸爸。”
“喝酒?我记得唐阿姨可是滴酒不沾。”
姜唐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大叫:“啊?我们说的是一个人吗?我妈妈她很能喝酒的!她的员工说她是个漂亮的酒鬼!”
贺寒轻怔愣几秒,笑答:“我不太了解,只是印象中唐阿姨不是个会喝酒的女人。”
“她会。”姜唐点头,目光聚焦在餐桌某处,失落之下喃喃低语:“她喝酒,也抽烟,以前我不让她喝,也不让她抽烟,她就会不高兴~”
贺寒轻与对面男人对视一眼,继续:“我记得唐阿姨从前很喜欢孩子,应该很宠爱杪杪吧?”
姜唐点头,“她对我很好,但有时候也会对我发脾气。”
“小孩都会惹大人生气,他们发脾气也在所难免。”贺寒轻故作轻松。
没想到却遭到姜唐强烈反驳:“才不是!我从来不敢惹她生气,我一直都很乖,但她也会对我发脾气。”
“可我印象中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很喜欢孩子~”
“对!”姜唐拧着眉,费力思索很久才说:“Ivan哥和Lucky也说她很温柔,他们以前还羡慕我有这么好的妈妈,可是她很奇怪,她像两个人。”
“什么叫像两个人?”
“如果她不喝酒,她就是温柔的,可是每次喝完酒,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会撒酒疯,骂我爸爸,她好像讨厌我爸爸,又好像不讨厌,她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叫他的名字,很奇怪。”
贺寒轻静静聆听。
“咦?”姜唐突然溢出一声疑问,看着贺寒轻,不由问:“你为什么总问我妈妈的事?”
贺寒轻很快反应过来,沉静应答:“没什么,只是唐阿姨离开港城之后就再没了音信,家母过世前一直很记挂她。”
姜唐笑起来,“其实我妈妈她是生我爸爸的气,没有生你妈妈的气,下次你去祭拜她的时候可以告诉她。”
贺寒轻也笑,继续套问:“除了唐阿姨,杪杪的生活中还有别人吗?朋友呢?可以讲讲你的朋友吗?”
“当然有!”姜唐坏笑,指着贺寒轻:“不过你对我的事情很有兴趣吗?为什么?”
“别介意~”贺寒轻拿口巾擦了擦嘴,随口道:“职业习惯而已,不知道你大哥有没有跟你提过,其实我是一名心理医生。”
此话一出,周衍行和贺寒轻面上虽无恙,可心里终究提着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