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唐自从跟着王世安出去一趟后，对蓝湾小区的项目也有了兴趣，又有林橙这个难得合得来的女性朋友作伴，因此到了公司，等周衍行约见投资人的时候，便主动跟着王世安和林橙一块儿出外勤。

    快到午餐时候，姜唐还没有回来。周衍行等到十二点，姜唐来电话说，与王世安在外面吃饭。

    周衍行落单，也没什么胃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由想起之前贺寒轻的话，这才想到不久前宋谈添以个人名义发来的邮件，约他见面。

    周衍行快速起身，按下电话叫朱颜进来。

    朱颜已经先人一步吃完午餐，正在座位上部署下午工作内容，接到命令第一时间去了老板办公室。

    周衍行浏览一遍行程表，问：“上次提到和Ivan宋的见面安排在什么时候了？”

    “没有安排具体时间，您上次说有空余时间随时通知我，我再做安排。”

    “你现在帮我约他，我下午正好有时间。”

    “不用陪杪杪吗？”

    周衍行嘁声，“被王世安拐走了。”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粘着您，她应该也是个工作狂，而且她的专注力很高，那一沓资料半天就看完了，听说还给王总递了一份专业度不错的研究报告。”

    周衍行笑，“完美继承了她父母的优势。”

    朱颜也笑，关切一句：“杪杪最近怎么样了？上次跟贺医生吃饭他怎么说？”

    “进展不大。”

    朱颜见男人神色微变，适时终止话题，说：“我现在帮您约宋先生，稍后给您答复。”

    朱颜出去，周衍行继续靠着闭目眼神。

    很快，朱颜这边有了回复，宋谈添可以按时赴约。同时，朱颜帮忙定好地点，在距离公司不远处一家咖啡厅，闹中取静，地理位置优越，最适合谈私事。

    周衍行开车十分钟到达，点了一杯咖啡提神。

    咖啡厅紧邻内河，风景优美，下午阳光扫进窗户，更显惬意舒心，周衍行也正好趁机放松心情。

    因为距离问题，宋谈添到的时候，距离周衍行到咖啡厅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他个头高挑，又因混血面容，走进咖啡厅不免惊扰零散几位客人，但对此早习以为常的他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绕到吧台叫了一杯低因拿铁。

    点单小姐抬头，看见宋谈添帅气的面孔，不免双颊泛赤，与他确定：“先生，一杯低因拿铁，还有别的需求吗？”

    宋谈添低声笑，桃花眼挑起，“帮我送到一号包厢，谢谢。”

    “一号包厢客人已经在等您了，您这边请。”另一名服务员闻言，主动领路。

    包厢门轻轻叩响，包厢里男人回头，见到服务生身后的男人，出于礼节起身，简短问候：“好久不见，宋先生，坐。”

    宋谈添回应一声“Hello”，随后在男人对面坐下。

    两分钟后，服务员将咖啡送进来，两人才开始正式交谈。

    宋谈添知道周衍行的来意，因此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拿出来，递给周衍行，顺带解释：“这是Aunt的病例报告，我的一位朋友整理后发给我的，Aunt后期的病情一直是他在跟进。”

    周衍行打开，快速浏览一遍，资料一式两份，原版是德文，后附一份已经翻译过的中文报告。

    “不用谢我。”宋谈添先行开口，品了口咖啡，微微皱眉，说：“周先生品味不怎么样，下次不用带Polly来了，这样的咖啡她喝不惯。”

    周衍行目光从资料移开，定格在对面的年轻男人身上，坦言：“我今天不是以情敌身份约你的。”

    宋谈添放下咖啡杯，狭长的双眼眯起，勾成恰到好处的弧度，说：“只要来见周先生，我向来都是情敌的身份。”说完随即发出不满的嘶声，“因为输给你，让我觉得很不甘心。”

    “哦？”周衍行也笑，问：“为什么你觉得我比不上你？”

    “Polly可以跟任何男人在一起，但一定不是你这种古板的，而且你们年纪也不合适。”

    “我时间有限，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以后我们会有机会探讨，不过我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谈，关于杪杪。”

    “我知道，我约你也是为polly。”

    “她有非常严重的躁郁症。”周衍行开门见山，“她的心里医生一直在跟进她的病情，但也一直毫无进展，我只是想了解关于她的过去，在德国的那十九年，我没有机会参与。”

    “从哪里开始了解呢？十九年，不是我们一下午就可以聊完的。”

    “我想知道她和她妈妈之间，是否像她说的那样？”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但是，我想她不会坦白告诉你，这是她心里的伤，她从来不提。”

    周衍行可以听出宋谈添话中的优越感，毕竟他和他的杪杪相处也不过一年多，而宋谈添陪了她十九年，就长度来说，他显然输给他。

    可他自认为自己的质量更高。

    想到这里，周衍行面色之下微露得意，继续说：“她有一次无意间透漏过，所以我想知道，她妈妈有没有虐待过她？”

    “有。”宋谈添坦白，“第一次发生在六岁，我和Lucky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Aunt锁在柜子里三天了，几乎快要断气了，我养父把她送到医院，求助他的朋友救了Polly，她算是死里逃生。”

    周衍行心头一紧，垂在桌下的手微微攥了攥，没多言，只静静听。

    宋谈添继续：“那时候我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是基本的判断力是有的，况且我的养父与Aunt曾经恋爱过一段时间，因为发现她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所以跟她提了分手，但他对Polly很好，也支持我照顾她。”

    周衍行插问：“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这个我不清楚，Polly从医院醒来的时候也不愿意说，我尊重她。”宋谈添努力回忆着曾经这段不愉快的记忆，帅气的脸庞因回忆染满忧伤，“她那时候伤的很重，被Aunt打得浑身是伤，医院认为她被家人虐待，要求把她送往福利院，剥夺Aunt的监护权，我的养父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摆平这件事。”

    “后来呢？”

    “从这一次开始，到两年前Aunt被确诊乳腺癌住院，这期间的每一年，每一天，我甚至不确定是什么时刻，Polly就会带着伤出现，最严重的时候，是我大三那年回柏林，发现她身上有烫伤，是烟头烫伤，已经留了疤，在她准备回国的那段时间，我带她去医院做的皮肤修复手术。”

    周衍行沉默，静静盯着咖啡杯。

    包厢气氛压抑，宋谈添叠起腿，换了个姿势，舒服靠在椅子上，继续说：“我曾经也怀疑过她是否也会有精神病，所以大学期间辅修了心理学，而且在英国认识了一位很有名气的心理医生，但是他告诉我Polly很正常。”

    谈到这里宋谈添心里的疑惑再度升起，坦言：“我也觉得很奇怪，毕竟在柏林的这些年她都很正常，可上次她却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过来跟我哭诉。”

    “上次？”

    “是的，她因为你见了别的女人那一次，她很难过。”

    周衍行闻言，莫名心虚，解释：“我已经跟她说过了，我和别的女人没有瓜葛，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放在她身上的感情绝对是全心全意的。”

    宋谈添听完猛然发笑，说：“周先生，你的感情我不关心，我只是想说，那次我突然向你发出见面邀请，是因为我察觉出她的不正常。”

    周衍行尴尬一笑。

    宋谈添继续说：“也许是她一直生活在Aunt身边，长期遭受虐待，她对任何可能对她产生伤害的事情会比正常人要敏感，譬如你约见了别的女人，她会设想你们种种不清白的行为，所以才会有那样激烈的反应。”

    “其他方面呢？只要涉及到与她病情有关的事情，希望宋先生坦诚相告。”

    宋谈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喉咙得到微微润泽之后放下咖啡杯，思考良久，回：“嗯——还有一件事，关于她父亲。”

    周衍行示意他说。

    “她上大学的时候，托我帮她找过她父亲。”

    “她找过姜叔？”

    “是的，她希望可以摆脱她母亲，和他父亲一起生活。”

    “后来呢？”

    “因为我在中国的朋友很少，所以中间拖的久了，大约半年后吧，终于有了她父亲的消息，但是当我告诉她的时候，她突然说不想去了，当然，我还是尊重她的选择。”

    “她有提过为什么不想回来？”

    “她说不希望Aunt一个人留在德国，她希望能说服她一起回来，但——嗯——结果可想而知。”宋谈添无奈。

    周衍行没多言，将这次谈话在脑中反复斟酌，包厢沉寂了十几分钟，他才开口道：“今天的谈话就到这儿吧，宋先生，我晚点还有事。”

    “您请便。”

    周衍行起身，理了理西装外套，拿起桌上的资料，临走前不忘叮嘱椅子的男人：“我希望这次谈话不要告诉杪杪，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OK。”

    周衍行回到公司的时候正好三点半，朱颜正在忙，周衍行进办公室之前将资料交给朱颜，交代她：“让小秦跑一趟，送到寒轻那里，今天务必送到。”

    朱颜结果资料审视一番，放下工作首先联系小秦。

    姜唐和王世安三人不多久也回来了。午后太阳正烈，王世安的西装外套搭在肩头，背部衬衫湿了大半，来不及换，忙跑到顶楼办公室邀功。

    姜唐也累的气喘吁吁，虽然没磨多少嘴皮子，可跟着跑前跑后，也累的够呛。

    朱颜送资料回来碰上姜唐，见她热的一直喘，贴心准备了温水给她解渴。

    姜唐一股脑全喝下去，擦完嘴才得空道谢，“朱颜姐姐辛苦了。”

    “你不是更辛苦？”朱颜笑，拿纸巾帮她擦了擦额上的薄汗。

    姜唐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纸巾自己擦起来，说：“我单纯锻炼身体，我师傅更辛苦，还有林橙。”

    王世安也在另一边给自己灌水，穿着西装皮鞋走街串巷，还得磨嘴皮子，自然比姜唐更累，好在事情进展不小，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姜唐喝完水，第一时间往办公室跑，周衍行看见来人，脸上立时有了笑意，摊开胳膊，叫她：“来。”

    姜唐带上门，冲过去倚偎在男人怀里，在他脸颊轻轻啄一下，贴上去耳语：“就抱一下，我师傅马上进来了。”

    周衍行眉头一皱，“师傅？”

    姜唐还没来得及答复，王世安已经进来，姜唐适时从周衍行身上跳下来站在一边。

    王世安恰好听到他这声疑问，不屑一笑，来一句：“我可没想收她。”说完跷脚坐在沙发上，得意：“这次你得给我记一功了，行哥。”

    “事情办成了？”

    王世安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三天之后准时开工，虽说是踩着点完成任务，效率有那么点低，可咱要的就是钢丝上跳舞，有惊无险～”

    姜唐在一边笑他贫嘴，但心里还是佩服的。他像个多面人，不说话的时候帅气忧郁，开口又像个社会油子，工作起来却又是另一副姿态。

    两人笑的得意，周衍行一下午的阴霾也被冲散不少。

    王世安借机卖惨：“这次我可没少费功夫，你知道的，怎么犒劳我？”

    周衍行靠在椅子上，正经道：“之前说了，随你提。”

    “那我要两个月休假。”

    “太长了。”

    “你不说任我提吗？怎么掉腚就变卦？行哥，咱可是男人，大丈夫一言九鼎不知道吗？”

    “偶尔食言一次，也不妨碍我做大丈夫。”

    姜唐在一边笑的“咯咯咯”。

    王世安直咂嘴，妥协：“一个月。”

    周衍行不打算与他口舌，下令：“十天，我就给你十天，十天之后回来，塘坪度假村开发这个大工程，你和你的人一起做，相关资料我会让朱颜整理好提前发给你。”

    王世安生无可恋，“你干脆把我命拿去吧。”

    周衍行正经回一句：“先寄存在你那里，等你没有利用价值，到时候再以命折罪，兴许有点价值。”

    王世安嘴一抿，起身往外走，骂一句：“真他妈是个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