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虽然获得了独家专访的特权,但受访者仍有封存的往事不能承诺相告。所以,这个人,依然是个迷;这段情,也只能且行且看且从容。

    “生逢乱世,很多人都有合家欢的故事……”

    他也有吗?在他的合家欢里,又是什么人嫁给了什么人?

    “但我们可以试着承诺——纵使天各一方,甚至天人永隔,也要努力呈现彼此最爱的模样!”

    他用的是“我们”,这个“我们”是依儿之于书哲的我们吗?

    “改姓……不为别的,只为实现林家的夙愿!”

    林家的夙愿是什么?我为什么要说自己不关心呢?倘若当时我关心了,他会如实相告吗?

    啊!这个林子杰,如同他的画一样,处处留白,处处存疑。

    但是无妨,我愿意换个视角去享受这种默默探索的乐趣——真的好“享受”啊!

    油画的照片洗出来了。之前欢儿还曾质疑:他的那些画卖给谁呀?

    岂料一经曝光,还仅只是通过胶片曝了一下光,子杰的画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许家。

    静雅看了那些画——的照片,独自抹了半天的泪。

    从前,老宅的四季都在心里。

    如今,老宅以这样的视角、这样的形式扑面而来,带回来一张张鲜活的笑脸,传回来一声声悦耳的呼唤……那些沉睡的记忆,像五彩斑斓的蝴蝶从画面中飞出。

    起初,就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它们在眼前起舞;然而,当撩动心弦的那只从眼前掠过,心便追随着它越飞越远了……

    静雅独自鉴赏了许久,又拿给书哲看。记忆之门越开越大,两个人看得竟至笑出了眼泪。

    那些处在画面核心位置的留白,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境,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内容。

    两个人相互交流,相互启发,看到的竟是一段逝去的年华,愣是把个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一一晒过,直晒得童心复萌,热泪横流。

    看过、哭过、笑过之后,除了感慨岁月无情,人世沧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提出了疑问——子杰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画这些画,真的只是因为老宅要拆迁吗?

    就算是因为拆迁,他为依儿做这些,又是基于怎样的一种情愫呢?

    在他的视野中,那些留白处,又隐藏着什么样的内容和故事?

    也难怪欢儿拍桌子,别说是干儿子,就算是亲儿子,又有几个能这么做?

    虽然不懂绘画,但这些画,这种画工,不得画个几年呀?

    几年前,老宅就要拆了吗?

    拆迁,又提到拆迁。自从欢儿从子杰口中得知拆迁的消息,这两天全家人都在议这事儿、愁这事儿。

    书哲几经辗转,托人从市政府得到了确切的说法——拆迁,最早中秋节启动,最迟拖到新年。

    那么,依儿将来的住处真的就成了非常紧迫的问题。难的不是住哪儿,而是哪里能让依儿住得更好。

    当然,最好、首选的方案是搬过来一起住。真能如此,反倒是因祸得福了。正好房子还没有买,真能住在一起,将来买房时可以为依儿规划出相对独立的空间,既实现分隔又兼顾照应。

    至于别的方案,无论是跟子杰住还是另外再找宅子都不称心。

    说到同住,静雅忽然一怔,凝神想了一下,拍掌说道:

    “诶,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呀!回国前兴儿还念叨说今年不能陪你过生日了。这阵子忙活得天昏地暗,我这在家待着也不看日子,差点儿把这么大个事儿给忘了!”

    “……嗯……是,我也早忙忘了。”

    “这是个好机会!趁你过生日把她接来,也算走动走动。咱只字不提拆迁的事,只是走动熟络。这算起来,我们回国也快两个月了,厨娘也调教出了七八分,大家正可以聚聚,就在家里庆祝庆祝!”

    “可……那天是周六,要不,就拖一天,周日聚吧?”书哲说完又掐着手指算了一下。

    “生日哪有拖后、延期的道理?我们这岁数越来越大了,家中的变故也多,这些忌讳还是能避则避。你不就是担心没时间接她吗?没事儿,我早早地跟厨娘交待好饭菜的事,让她在家准备,我去接依儿。”

    “也好,那就先按你去接准备。我若有时间去接,再提前通知你。”

    “这吃饭的事儿就算说定了,你看用什么法子提前跟依儿说一声……再有就是子杰,也得跟子杰打个招呼吧?”

    “那是一定的。”

    “你说……我在想,那天,该不该叫上子杰呢?”

    “子杰还是不宜邀请。我们这是家宴,子杰的身份不太明确。再有,吃饭的时候,说不定会谈及一些往事,子杰在场,可能不太合适。”

    “是,所以我会犹豫。如果在饭店吃那就另当别论了……那你跟他说的时候,把这层意思说到,别弄得生疏了。”

    “嗯,生疏倒不至于,只是怕他不放心……诶,我怎么觉得……你挺在意子杰这个孩子?”

    “在意?我吗?哦哦……可能吧……他不是依儿的干儿子嘛……呵呵……”

    周四傍晚,书哲下班后直接驱车赶往老宅,跟依儿商议生日聚餐的事。

    车到老宅附近,却见依儿的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书哲心中疑惑,远远地便停了车。

    没一会儿,院子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子杰,另一个是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

    那人微微躬身向子杰行了个礼,子杰则伸手扶着那个人上车。

    马车离开了,子杰扭头看向书哲这边,冲他招了下手。

    书哲也没再启动汽车,直接下车走了过去。

    书哲看了眼远去的马车,又看了看子杰。子杰一边侧身迎书哲进院,一边低声说:

    “玉老师的一位故人,托人捎了一坛子咸鸭蛋给她。”

    “……故人?”书哲停下脚步,眼中满是疑惑。

    “准确地说,是她曾经的房东。玉老师刚来这里的时候,在他那儿住了四年。”子杰瞄了一眼屋内,依儿站在堂屋门口,已经看见了书哲。

    子杰只得带书哲进门,掩好门后,边走边低声说:

    “那家人,拿她当姑奶奶待,这些年也一直有所照应。”

    姑奶奶?这依儿怎么跟“姑奶奶”杠上了?

    这又是什么缘份?

    再过十年八年,她在我们许家的小辈面前,应该也得算姑奶奶吧?那她在房东家的这个姑奶奶又是怎样一个渊源?

    依儿站在堂屋门口,好奇地看着书哲。显然,这个时候的他属于不速之客。

    书哲一边进门一边解释:

    “我来找你们商量点事。”

    堂屋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肉香,灶台上的蒸锅还冒着热气。

    “我们边吃边聊吧。今晚是猪脚汤配烧饼,量很大,足够三个人吃。”子杰一边拿碗筷,一边对书哲说。

    “不了,我说完就走。你们玉老师不准我在这吃晚饭。”说着,书哲委屈巴巴地瞟了依儿一眼。

    依儿扭头笑笑,也没理他,径自进了西屋。

    子杰只得将碗筷放下,跟了过来。

    书哲看着子杰说:

    “这个周六我过生日。静雅提出,想接依儿过去,一家人就在家里吃顿便饭,聚一聚。到时候,我或静雅会来接她。”

    “太麻烦了!”未等子杰表态,依儿先开了口,“反正也不是什么整寿,我不用过去,就在家里给你祈福。”

    “其实……也不单单是过生日。主要……也是想带你出去走走,去家里坐坐,一家人好好聚聚。”书哲边说边看向子杰。

    子杰会意,微微一笑,冲着依儿说:

    “玉老师,您就去坐坐嘛。之前您还总去杂货铺或学校转转,现在这些地方都去得少了,整天呆在家里,外面什么样都不知道……您也该出去走走了。”

    书哲听了,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依儿看了看二人,垂眸沉思了片刻,勉强地说: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这一次,就听你们俩的。”

    书哲欣喜地站起身,看了看依儿,转身对子杰说:

    “放心吧!吃完饭,我会亲自把她送回来。希望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子杰送书哲出门,到了院门外,边走边低声说:

    “看样子,您还没有见过徐老爷。抽空,您去拜访一下吧——他应该也想见您。”

    “见我?他认识我吗?”书哲很是惊讶。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认识,但他一定知道您的存在。”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房东?”

    “不是。那个房东早就搬走了,我也没见过。这位徐老爷是那位房东委托照应玉老师的人。”

    “委托?”书哲越听越懞了。

    “呵,这其中有一些渊源,您最好自己亲自了解一下。他住得不远。沿着后街一直朝东开,遇到丁字路口时左转。然后再往前开,路的右侧有一家‘徐记典当’,您进店后直接找老板就行。”

    看着书哲一脸迷茫,子杰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说:

    “叔叔尽管放心,这是一位十足的好人——至少对玉老师来说是好人,见了您就会知道……本没打算这么早让您见他,主要还是因为您今天见到了周管家,心中必定疑云重重,所以这个人您也就该见见了。”

    书哲的车犹犹豫豫地开走了,子杰又独自在门前静立了一会儿。

    新的开始!

    是啊,如果她能走出这一步,那确实是一次历史性的突破。

    相识三年了,自己那个小院儿离得这么近,可她却从未去过。

    生日,还是许书哲的生日,确实是一个独一无二又难以拒绝的由头。

    好!新的开始,就有新的希望!

    不过话说今天这个猪脚汤该能喝上了吧?这一拨儿又一拨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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