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书哲这心里也是一波又一波的。

    好容易有惊无险地说服了依儿,皆大欢喜。可偏又冒出来个房东,还有什么委托、照应、姑奶奶……所有这些信息汇集到一起,书哲又淡定不能了。

    “他应该也想见您?”

    “见我?他认识我吗?”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认识,但他一定知道您的存在。”

    跟子杰的最后这段对话更令他毛骨悚然。

    这是人家在暗我在明啊!

    还有子杰这个臭小子,听他说话的意思,他早就知道这些事,却直到今天自己撞上了才肯说。

    这小子的心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事儿?

    捡日不如撞日,与其回到家里百爪挠心地想不明白,还不如干脆就在今天弄个水落石出!

    现在就去徐记典当一探究竟!

    书哲找了个电话亭,给静雅打了电话,告诉她临时想去拜访一位老街坊。

    挂断电话,书哲驱车一路向东。果然,后街尽头是个丁字路口,左转后开出不远便见到“徐记典当”。

    书哲也没含糊,直截了当地自报家门——既然人家知道自己的存在,也有意相见,那还客套什么?

    伙计进去通传,不大一会儿,便从里面出来一人,正是老宅门前的那位管家,子杰好像说他姓周。

    “许先生,请随我到后院。”管家躬着身,引导书哲进到后院。”

    铺子里乱哄哄的,但这后院却很清静。檐下的藤椅上坐着一位老者,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老人家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迎了过来。

    “许先生真是神速!我这管家才刚进门,你就追过来了!”

    果然,这都知道!

    “我原本也就是进去说几句话,很快就出来了。又是开车,所以快了些……今天晚辈冒昧打扰,还请徐老爷见谅!”书哲躬身施了一礼。

    “呵呵呵!哪里的话?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缘分到了,该见自然会见!”徐老爷呵呵笑着,示意书哲落坐。

    “听您老这语气,似乎您对我已经有所了解,并且知道我是什么人。”

    “年轻人够爽快!不过,了解谈不上,略知一二。”

    “想来您略知的一二中,应该包括我对……玉……姑娘的心意以及我全家对她的爱重。”

    “哈哈哈!痛快!不知许先生何来如此坦荡?一上来就将心底的隐私和盘托出?”

    “林子杰先生,您应该认识吧?他对我说,您是个好人,十足的好人!所以,我信任您!玉姑娘是我失散多年的故人。这些年来,您对她多加照拂,我感激您!”说完,书哲起身向徐老爷深施一礼。

    徐老爷也赶紧起身,拦了书哲一下,又按着他坐下,苦笑着说:

    “许先生言过其实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认。老朽并不是什么好人,坏事没少干;对玉姑娘,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受人之托,尽一点绵薄之力……真要追根溯源,这些呀,都是玉姑娘自己的福报——吉人自有天相!”

    “您说受人之托,那么,那位托付之人现在何处呢?”

    “啊,你是说老鲁啊?他们一家都搬回老家去了,叶落归根嘛。对了,刚刚管家给玉姑娘送的咸鸭蛋就是老鲁托人捎过来的。这些年,不管捎什么过来,除了烟呀酒的,都有玉姑娘的份儿。”

    “总算有贵人相助……书哲真是感激不尽!”

    “我还是那句话——这都是她自己的福报……不过看你这情形,她对你也是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肯说吧?”

    “啊?此话怎讲?”

    “唉,说来话长。其实,我跟玉姑娘并没有太多接触。我知道的,都是听老鲁说的。她在老鲁家里住了将近四年,但是,除了她的名字和她识文断字之外,其他的事情,包括哪儿的人,多大年龄,老鲁都一概不知。”

    “她不肯说。”

    “是啊。但我们闯荡多年,一看就明白,这姑娘是出来避难的。所以,老鲁也没多问。都说不知根、不知底,但这人呐,打我们眼前儿一过,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那是个本分孩子……不过,你回来以后,我们倒是有了新的看法——这孩子,莫不是来投亲的?”

    “呵呵,算是吧,可惜扑了个空!”

    “原来如此,算是就行。既然是投亲,如今也投到了,那我们老哥俩也就可以放手了。我跟老鲁通信,说了你的情况。之前有林先生堪比义子,现在又有你这么个故人,想来她的余生不会再有太大的闪失。她不肯婚嫁,身边又没有近人,毕竟我们都老了,再转托他人,也未必妥贴可靠。有你们接管,自然再好不过!”

    “她……当年的情形,您可知一二?”

    “唉,知之甚少,刚才说过了,她自己什么也不肯说,所以前尘往事我们都不清楚。来这之后的事嘛,我只跟你说一件奇事。”

    “奇事?”

    “呵呵,奇与不奇,你且听听。老鲁是开店的,玉姑娘来投宿,只要最便宜的房间,因为要长住。住了一段时间,老鲁发现她竟识文断字。恰好那时他的老母亲在抄经文,常有不认识的字,要四处打听。于是,老鲁便跟她商量,让她住到家里的闲房去,也不再收她房钱。”

    “这有何奇?”

    “别急,这不是奇。奇的是老鲁家有个难事,就是这鲁老太太。不知得了什么邪病,老太太每到半夜必会哭闹,直闹得家宅不宁,四邻不安。郎中看了,道士也请了,还每日抄写经文,结果屁用没有。

    “可巧,就有那么一日,老鲁不在家,老太太发病没人震得住,闹得异常厉害,太太被她推倒在地摔得不轻。老太太没人拉得住,竟跑到院子里哭喊,丫鬟婆子乱成一团。也不知那玉姑娘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反正就是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趴在她的怀里了。

    “你说神不神奇?老太太让她这么一抱,居然就不喊了,只是趴在她的怀里哭。哭到最后你猜怎么着,非要跟着她睡。结果那一晚,老太太硬是跟她挤在下屋的一张小床上——得亏这俩人都是瘦子。”

    “老人家到底得的什么病?”

    “不知道啊!没人说得清楚。不过打那以后,妥了,这晚上一闹啊就往外跑,老鲁在家也劝不住,每次都得硬往屋里抱,直到哭闹累了才能睡。

    “有个丫鬟机灵,跟太太提了玉姑娘的事。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太太就去求玉姑娘试试。没想到,一物降一物,这玉姑娘啊还真就成了降龙木。

    “起初,那玉姑娘也得抱着哄半天,但老太太在她怀里只哭不闹。再往后,只要一见着玉姑娘,老太太的哭声立止。神奇不?哎呀,就是可怜了玉姑娘,总得半夜起来,还得一直守在床边,等老太太彻底睡着了才走得了。

    “后来,太太干脆就让玉姑娘搬到上房,跟老太太里外屋住着,老太太一有动静她就先过去陪着。自那以后呀,真是家宅宁,四邻安!之前那半年吵得呀,别说人了,鸡呀狗的都不得消停!”

    “那玉姑娘……就一直这么陪着?”

    “是啊,这人呀,就是缘分。别管那外边把她传成这个仙儿呀、那个魂儿的,对鲁老太太来说,她就是菩萨派来续命的!那老太太之前都已经按天儿过了,大家伙儿都说,她这么个作法儿,就是要走啦。结果,这一消停下来,又活了三年多。

    “这一老一少,还挺投缘,老太太当她作亲姑娘一样,全家上下也就都把玉姑娘当姑奶奶待了……其实,看那样貌,她比老鲁的儿子还得小不少呢。”

    原来,这个“姑奶奶”是这么来的。想那三年里,日子可能辛苦,但终究有人陪伴,有人庇护,总好过后来的孤身一人。

    见书哲沉思许久没有反应,徐老爷又说:

    “那玉姑娘少言寡语,也很少与人接触,就是时常爱往河边跑。起初老鲁还担心她寻短见,但后来发觉她是在找什么人家。”

    “嗯,我家。”

    “那时候不知道,只是见她在河边转悠。直到四年后,她想买下老朱家的房子,我们这才有点眉目,只是不知她那心结是系在什么人身上。”

    “那房子,是鲁老爷出钱帮她买的吗?”

    “不是,老鲁只是帮她谈了价,又找人修了房子。这姑娘执拗得很,老鲁想把在家里服侍她的丫鬟送过去,她都死活不肯。

    “不过那时候她自己手里好像有点儿积蓄,那些年,老太太和太太都没少赏她。而且,她还找了事做。起初就是帮店里的客人写些书信。后来,老鲁又给她介绍了一份差事,就是帮人校书纠错。没想到,她竟越做越精,出版社的那位苏先生非常看重她。”

    “是,现在也还在做,那些书稿改起来难度很大。”

    “可惜不是男儿身,否则,凭她那才气和心性,定能有一番作为,未必会输给你这位故人,哈哈哈!”

    “看来徐老爷对我不是略知一二,而是一清二楚!”

    “哈哈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总算不负重托,得见她有个好的归宿。我没见过你的父亲,但却听过他为兄弟挡刀殒命的故事。街坊邻居说起你们两兄弟也都是交口称赞。不管你和玉姑娘之间是怎样的渊源,得见你们现在这般相处,我们已经很欣慰了!”

    “您也知道她的心性,我既已婚娶,便难对她再有图谋。现在,小女认她作姑姑,我们也只当她是家人。”

    “家人好啊!果真是个奇女子,经的都是奇人奇事——前有林先生那个义子,现又有令爱这个侄女,她也算儿女双全了,挺圆满,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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