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繁华

    “我劝你最好别动——”

    本就波谲云诡瞬息万变的局势又因身前之人的猝然踏入而调转了风向,宫远徵一时有些怔愣地望向她。

    他们二人此时错身而立,他只能看到那人似比月色疏冷的侧脸,蹙起的眉间不见花舫惊鸿一瞥时的明媚,却平添了几分飒爽英气。正如她此刻护在他身前,对着那扮作新娘的无锋刺客凛声威胁的模样。

    “——否则,就再也动不了了。”

    宫远徵想,她怎么皱眉也这么好看。

    “你什么意思?!”

    郑南衣对上关芮安那双仿佛淬了霜雪的眸子,蓦地回忆起当时牢房里后者那略显违和的举动。

    被关在一处的三个人中她是最早醒来的,身为无锋的警觉让郑南衣一清醒过来就开始观察所处之地的环境。

    见同一牢房中的其余两人仍双眼紧闭倒在地上,对面牢房里醒来的新娘也寥寥未几,她悄然从冰冷的地上爬起,贴在石壁上想要探听牢房外的声音。

    宫家的守卫训练有素,除了有两人来回巡查的脚步声,郑南衣什么也没能听见,她有些不甘地向石壁更靠近了几分。

    此时牢房深处传来的响动却让她一惊,转头一看,是那名被安置在牢房最里的新娘。

    这第二个醒来的女子生得标致,为她梳妆的人显然也知道多余的脂粉反倒有损她的颜色,只给她细细描了眉、薄薄上了层胭脂,如同在一幅水墨画上着色,却仍改不了其冷淡的周身气质。

    前来选婚的新娘是一同进入旧尘山谷的,因此在上花舫前,新娘们或多或少都打了个照面互通了姓名。

    那时眼前之人虽然也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却只让人觉得寡言少语,没有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自然也有待选新娘去找她攀谈——

    “西岭关家之女,关芮安。”她这般向众人自我介绍道。

    郑南衣看到关芮安像是没注意到墙边的她,只是兀自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径直向牢房里还未醒来的那名新娘走去,轻柔地托起她侧睡的头,将手帕垫在了她的脸下。

    明明是无甚表情地动作着,却难掩温柔。

    郑南衣靠着墙边坐了回去,关芮安的异常平静引起了她的审视,后者察觉到声响,侧头看她,又转身向她走来。

    郑南衣警惕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人,浑身肌肉紧绷了起来,又怕真的出手打斗引来守卫——

    “你想做什么?”

    “你脸上也沾了泥,擦擦吧。”

    察觉到她的戒备,关芮安在郑南衣身前隔了一段距离站定,这次不再是从袖口,而是从怀中又掏出一方帕子,素色的帕面上绣了一支含苞的梅。

    “落难的新娘,也要干净漂亮。”她面色沉静,俯身将手帕递向郑南衣,嗓音柔和蛊惑。

    昏暗的地牢里,有温柔月色为她折腰。

    郑南衣不自觉伸手接过。

    ……

    是那块帕子?郑南衣瞳孔一缩,钳制住宫子羽的手上不自觉想要用力又克制住,她并未觉得身上除了宫远徵的毒外有任何异样,却也不敢有所异动,因为她想起了眼前之人的来历。

    郑南衣心底惊疑,面上却仍寸步不让。

    “你以为,我凭什么信你?”

    “西岭关家,养蛊制毒,你不敢不信。”

    关芮安笃定的话音一落,一道身影即从屋顶掠下。来人武功极高,时机也把握正好,不过瞬息就将暂时被唬得不敢妄动的郑南衣反手轰至墙边,护在宫子羽身前。

    宫子羽喜道:“哥!”

    而重伤的郑南衣则恨恨地看向关芮安,气若游丝:“……你……你骗我……”

    她又吐出一口血来,终是昏死过去。

    宫唤羽冷冷地瞥了一眼墙边不省人事的假新娘,吩咐随他而来的侍卫将人带了下去。随即转向关芮安,他气质温润却又不失锋芒,目带审视:“可是关三小姐?”

    关芮安在关家这一辈排行第三,这是探查身份的问话。

    “是,见过少主。”她抬手向他施了一礼,中了毒的身体沉重无力,却没能影响她有规有矩的动作,反倒为之增添了一丝柔意,更显风姿绰约。

    “关姑娘才思敏捷,与刺客斡旋,给了我伺机制之、救下子羽的机会,”宫唤羽回以一礼,“我代宫家和子羽谢过姑娘。”

    他身后的宫子羽走上前来,望向关芮安的眸子里有细碎的光闪烁:“哥,我人就在这,就不用你代我谢了吧。”

    宫唤羽侧头看他,不由无奈失笑。关芮安摇头本欲说些什么,却察觉身后的人突然动了。

    从身前之人自报来历时就面色晦暗沉默至今的宫远徵从她身后走出,对着宫子羽一挑眉:“配合着演了这么逼真的一局,抓到了刺客,子羽哥哥怎么不谢我呢?”

    宫子羽怒极反笑:“你刚刚明明对我下了杀手,还想要我谢你?”

    场面一时又剑拔弩张起来。

    关芮安适时开口:“少主、羽公子不必多礼,我只不过与她恰在一个牢房里有所接触,借用家族之名狐假虎威罢了。”

    独独未被提及的身侧之人皱起了眉,却听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他又道:“即便没有我,徵公子想必也有手段能与少主配合,在无伤羽公子的情况下擒住刺客。”

    宫远徵不敢回望,不自觉越发绷紧的侧脸仍然冷峻乖张,倒也是不再开口挑衅了。

    无人知晓,他方才勉强按下的杂乱心绪又翻涌起来。

    一番话融化了凝滞的空气,宫唤羽看向关芮安的目光略带欣赏。

    宫唤羽:“将新娘们一并关进牢房之事,实在是情势逼人,多有得罪。关姑娘放心,解药已一并送到女客院落,宫门不会再怠慢诸位姑娘。”

    宫远徵这毒其实并不猛烈,只是看着吓人,但众新娘基本不通医理,今夜又惊惶重重,才显出当下东倒西歪一片惨状。

    剩余的侍卫们已经搀扶起诸位新娘,零零散散向女客院落而去了。

    懂得药理并无慌乱的关芮安又是一礼,她裸露出来的双手已经透出浓墨般的黑,脊背却仍然挺立。

    “既如此,我就跟着她们先行离去了。”

    “慢着——你得跟我走。”

    宫远徵的声音让关芮安转身的动作一顿。

    身侧之人的视线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宫远徵不自觉勾起了唇角,他对着宫唤羽抱拳微一躬身。

    “少主,刺客虽已抓到,但谁能说这新娘之中只会有一个刺客,焉知不是无锋弃卒保车之计?”

    “西岭关家,养蛊制毒,这虎威,不敢不防啊。”

    “宫门之中唯徵宫精于医毒,也不惧毒蛊。少主,不如让关姑娘暂居徵宫,待到选婚之时,我定亲自将她送往羽宫。”

    他言语间尽是赤裸裸的怀疑,甚至改用了关芮安自报家门用以震慑郑南衣的话。说着“暂居”、说着“亲自”,却是在场之人都能听出的监视之意。

    本已被安抚住的宫子羽闻言又要炸了,他上前一步:“你——”

    “——还是说,少主已经心属关姑娘,不需再行选婚之仪?”宫远徵顺着躬身之势低头敛目又道,恰打断了宫子羽尚未出口的质问。少年人轮廓分明的下颌隐进暗处,看不清表情,本是张扬清朗的嗓音似乎也因此带了一丝低哑沉冷。

    被尚未及冠的弟弟如此直白地一问,宫唤羽差点被自己没咽下的口水呛到,他只当是少年人还未开窍,倒也没觉得宫远徵的怀疑毫无根据,或是提议有多不妥。

    只是赤裸裸的敌意摆在明面,这关三小姐想必也是不能同意的。

    “关姑娘心思明澈,又勇于出声牵制无锋刺客,自是值得信任的。”

    “出身西岭关家,想必关三小姐的药理之术也十分了得。远徵弟弟精于此道,我们倒是无甚了解,无法与他共讨医药之学,他一时见猎心喜,还望关姑娘见谅。”

    宫唤羽先是拉住宫子羽,对着关芮安打了个圆场,得到后者微微点头的回应,又似有些责怪地对宫远徵道:“远徵弟弟,邀请关姑娘前去徵宫暂居可不应是如此之道。”

    宫远徵闻言终是侧身,对上了那让他一见就心泛波澜的姑娘的清亮双眸,他在那汪墨色深潭里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唯他一人的影子。

    他顺着宫唤羽给的台阶开口道:

    “徵宫只我一人住着,对比女客院落自然寥落冷清,但徵宫是宫门研药制毒的枢纽之所,不知关姑娘——”

    “好。”

    未及他说完,面前已完全没了盖头遮掩、甚至不见多余发饰点缀的红衣新娘已然轻轻点头。

    宫远徵一怔。

    在场之人俱是不掩意外之色,只听她说。

    “我不喜欢热闹。”

    红衣姑娘眉眼间满是认真之色,却没有初见时的半分明媚。

    宫远徵不由抿起了唇。

    ……骗人,明明那时看到岸边灯火,笑得那么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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