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靠近

    宫子羽本以为他哥为宫远徵圆场那话是为了不让后者如愿,毕竟他这么直白的想要监视明明算是帮了宫家的关姑娘,却没想到宫唤羽话锋一转就又给宫远徵递了个台阶,明显是也赞同他的说法。

    不过他更没想到的是宫远徵居然真顺着这个台阶,语气还算真诚地邀请了人家,而关姑娘竟也只听了个开头就同意了。

    这让宫子羽本来准备好挤兑他的话都没了用武之地,最终只能换了个说辞:

    “给关姑娘下的毒都没解,还好意思邀请人家一起探讨医药之学。”

    他倒没有过什么宫远徵和关姑娘孤男寡女共住徵宫如何不好的想法,毕竟前者还未及冠,还明显一副对关姑娘很有怀疑的样子。

    宫唤羽清咳一声,习惯性地准备开始打圆场,却见宫远徵似是跟宫子羽赌气一般从袖子里摸出一瓶百草萃,倒了一粒递给身旁的关芮安。

    宫远徵:“解药。”

    宫唤羽、宫子羽:“……”

    夜凉如水,月色似霜。

    立于悬崖之上的宫家前山,点点灯火绵延,连成一幅星图,与此夜银河交相辉映。

    去往徵宫的宽大长廊上,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相携而行。身着红色嫁衣的姑娘落后半步,默然跟在一袭黑色锦缎长袍的少年身后,亦步亦趋。

    新娘中那名无锋刺客搅动起的风云已经过去,此时宫门内恢复了入夜应有的平静。

    一片沉寂中,唯有身前少年行进间,发上所系的银铃发饰或相互轻击、或被风拂动时的细碎轻鸣。

    关芮安的视线不自觉地被那清越之音所吸引,她盯着身前之人肩侧一绺墨发上的小巧银饰,看它随之小幅度地轻摆,听它细碎地清吟,脚下也不由轻快起来。

    习武之人对他人的视线自然敏感,前方少年蓦地停下脚步,那随之而动的银铃也安静下来。他侧身回头看向她,肩旁的那绺发丝隐至身后,关芮安便看见了他似有绯色的耳廓。

    “你盯着我做什么?”

    “徵公子的发饰很好看,”关芮安停了一瞬,又道,“也很好听。”

    “……”

    宫远徵皱着眉头把那句已到嘴边的“你也好看”吞了下去,一时语塞。

    恰好此时一阵夜风拂过,微微掀起两人的发,带来深秋的凉意。

    身前的俊秀少年走近一步,明明替她挡下了身侧而来的风,却还是开口问道:“你冷吗?”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关芮安一愣,听着风里清脆的铃响,摇了摇头:“……多谢徵公子。”

    宫远徵却仍眉头未解,只转身又带头大步向前走去。听到身后之人匆忙跟上的脚步声,又不自觉放缓了步子。

    宫远徵有些懊恼地想,她一定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

    他自己都觉得他奇怪,从第一次见她开始——

    不敢看她笑,又想看她笑;

    明明是去拦宫子羽放人,那么多穿着一样红衣的新娘,却一眼只能看见她;

    宫子羽被无锋刺客挟持,她挡在身前出声威胁反制时,心下不由猜想她是为谁而动;

    听她自报家门,以为是哥哥所惦念之人,居然心下失落。又后知后觉哥哥念的那人目不能视,而选婚新娘必不能身有残缺,失落变作懊恼庆幸;

    懊恼于没能早想起这一规定,却并不后悔去到码头岸边,庆幸于她双眸清明,却又不敢回望;

    听她肯定他时的暗自欣喜,又不满于宫唤羽看她,即使只是目带欣赏,即使她是少主的选婚新娘;

    不知是为了哥哥还是为了自己,费尽心机欲把她带去徵宫,却忘了徵宫寂寥冷清,看她自我勉强说不喜热闹,又自觉冒失;

    有旁人时想让她只注视着自己,唯他二人时又害怕她的视线停留;

    想要靠近,方才明明已经靠近,却又慌忙退开,恐她听到他兀自怦然的心跳;

    ……

    或许奇怪的不是他,而是身后之人——

    令肆意者胆怯,令桀骜者心折。

    但宫远徵很清楚,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

    关芮安却不知身前少年的诸多心绪,看到他绷着的俊秀侧脸上紧抿的唇,思忖再三,即使不擅做解语花,还是上前一步与之并肩,开口问道:

    “徵公子,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宫远徵沉思中一惊,倏然侧头看她。

    应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有这一问,默然半晌,最后撇过头以掩饰自己纷乱的杂念,只小声嘀咕了一句:“谁会不喜热闹啊。”

    话一出口,便觉失言。

    关芮安没想到宫远徵竟是在纠结这个,习惯了身处与人提防算计的局势之中,却一时忘了身旁之人无论看起来有多成熟早慧,也只是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

    她会同意宫远徵名为探讨药理实为“监视”的邀请,其实也是顺势而为,或者不如说正中下怀。

    相比人多眼杂的女客院落,只有宫远徵一人独居的徵宫显然更方便行动。况且她确实也有想要研究的毒及解药,若真能在徵宫有机会获得些药材支持或是制药思路的点拨,绝对是事半功倍。

    至于宫远徵当时话里话外的怀疑试探,关芮安不但不觉得不快,反倒欣喜。只希望宫门上下都能有这份警惕,“弃卒保车”可不仅仅只是无锋一个纸上谈兵的计谋。

    只是现在看来,宫远徵这“监视”之意也不一定是真。他对她的敌意明显不像在宫唤羽二人面前所表现的那般深,那么将她置于徵宫的目的何在,难道真如宫唤羽所说是见猎心喜为了共探医药之学?

    若真是如此那倒也好,有他相帮,研究半月之蝇如虎添翼。

    但毫无根据地胡乱猜测是没有意义的,关芮安没有再多深想。

    “……喜欢与否也要分人的。”

    宫远徵听见身侧的姑娘沉吟一会,仿佛没把他对她之前所言似有质疑的小声低语当做孩子气话,而是很严谨的思考后回答。

    他不由又回头看她。

    “比如徵公子发上的铃铛响起来,清脆悦耳,我喜欢这样的热闹。”

    身旁的姑娘是同之前毫不犹豫答应他共往徵宫时如出一辙的认真,宫远徵看出她并无勉强之意。

    他本该因她的话而脸红心跳,眼前却浮现出花舫上红衣新娘好奇地掀起盖头时映入她眼里的无边灯火,全然不似如今沉静冷淡的模样。

    “那你为何不笑?”

    关芮安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愣住了。

    “……徵公子想看我笑?”

    宫远徵心猛地一跳,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冷着一张脸说喜欢,看着就假。”

    话音一落又抿唇懊悔,怎么又不自主地说了违心之语,他明明觉得这人什么样子都好看,都令人生喜,也看出来她并非随意敷衍。

    “母亲曾教我清心静气、喜怒不形于色,我只是习惯了如此……不比徵公子率真直言,想来确实也是虚伪的。”

    宫远徵听到此处皱起眉正欲替她反驳,又见身侧的红衣姑娘接着道:“但方才所言,句句真心。”

    关芮安对上宫远徵那双似纳星辰的眼眸,微微勾唇牵起一个笑来。话要真假掺半才更显真切,但脸上的笑却是纯然的真实。

    眼前少年想看她笑,她便真的不再克制自持。

    宫远徵再次落荒而“逃”,但这次他控制得很好,脚步不快不慢,只一直领先身后之人半步。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想看她笑,又不敢看她笑。

    但仅是知道她笑了,他便也同等雀跃起来。

    关芮安看见身前少年抹额下紧锁的眉头已解,轮廓流畅的清俊侧脸染上薄红,唇角却牵起一个轻巧的弧度,显出几分符合年纪的恣意来。

    关芮安想,原来她也有点想看他笑。

    此后便是一路无话。

    这条回徵宫的路,宫远徵从前都是一个人走。年幼时偶尔会有哥哥相送,那便成了他为数不多珍藏于心的温暖之一。

    如今身后默默跟了个只初见不久的姑娘,夜色沁凉,宫远徵却觉似有暖意从她身上传来。

    一片静谧中,二人已步入徵宫。

    宫门四大主宫之一,自然一派宏伟开阔。只是唯有一人居于宫内,了无人气,难免有些清冷寥落。

    “除主屋有我栖身之外,其他屋子都无人居住。你、关姑娘,你挑一间吧。”

    关芮安第一次听宫远徵用“你”之外的称呼同她说话,看着他有些别扭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她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那就最靠近徵公子的那间吧。”

    “这样,就不显得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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