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泪

    【惊往事兮慌心生羁绊,观慈父兮触景动孤弦】

    却说靖海军击退朝颜旗后,继续往大庆方向航行,再有一昼夜便可抵达大鸿码头,众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要大功告成,这归巢前的最后一夜本该激动狂喜,可景明号上的气氛却十分压抑。

    徵羽躺在床上休息,床边的桌上支着两盏烛台,床头的舷窗正敞着,温热的海风一阵阵扑进来,不停将烛火吹出各异的形状。柳医官将大大小小的针收好,合上药箱起身朝许康叮嘱了两句,许康点点头,便见柳医官离开了。

    屋内只有他和徵羽两人,许康热得要命,掏出锦帕来回擦着额前的汗。见徵羽还睡着,他探头而去欲将蜡烛吹熄,好给屋子降降温。刚要吹,只听徵羽喊了声:“许康?”

    他停下,朝向她说:“是我,怎么了?”

    徵羽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屋子有点暗,能不能再点两盏蜡烛?”

    许康愣了愣,连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没瞎,别晃了。”徵羽微微侧过头去。

    “你吓死我了。可是徵羽,这种天气再点两盏蜡烛,你不热么?”许康道。

    “不热。”徵羽边说边将被子裹得更紧些。她心里还在害怕,一想到那四个头戴斗笠、手扯铁链的黑衣人,身上不觉又贴来一层寒意。

    “好。”许康见她心神不宁,脸色也煞白的,于是不再说什么,将袖子一挽,转头又取来两盏烛台给点上了。过了一会儿,徵羽的脸恢复了几分血色,她坐起身,见许康敞着外袍、摞着袖子,满头大汗地坐在桌边,便伸头吹熄了两盏蜡烛。

    “你好些了?”许康注意到屋内暗了些,转身问她。

    “我好些了,怎敢把许大掌柜热着?”徵羽应道。

    “我热一点真没事。倒是你,柳医官交待我要依着你的要求照顾你,你说不热就不热。”许康来到床前坐下,伸手速速摸了摸徵羽的额头又速速将手收回,道:“嗯,这会儿不烫也不凉了,看样子的确没事了。”

    徵羽撇撇嘴问:“柳医官怎么说?”

    “说你受了惊吓,或许是被什么刺激..”许康脑中突然闪过一丝顾虑,于是不再说下去。徵羽被送回舱室的时候已由柳医官扎了睡穴,方才又给她施了安抚心神的针。据说她在混战结束后直接躺倒在甲板上,整个人不停地寒颤,眼泪直流却不出声,连裴俊都没有法子令她镇静下来。此刻的徵羽看似恢复了,但他还是不敢再提甲板上的事,一来是怕她想起刚才的情形,二来,怕她想起裴俊曾跟他提过的那件年代久远的事。

    “康康——”徵羽调整了下坐姿,将身子牢牢地抵住床头,头朝着他道。

    “嗯?”许康将板凳朝床边挪得更近些。

    “刚刚睡醒的时候,我好像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些事。”

    许康指尖一抖,问道:“是开心的事,还是不开心的事?”

    “是不开心的事。”徵羽道。

    许康心中一震,却见她神态平和,于是小心试探道:“给我讲讲呢?”

    “有人要杀我。”她盯着桌案摇曳的烛火道。

    “徵羽..”许康意识到不对,裴俊说她是被靖海军从海寇手中救下的孩子,莫非她真记起了小时候的事?

    “我身边的人都死了。他们把我带走,还要杀我。”徵羽接着道,她直直地倚在床头,一动不动,眼神落在了某个摸不着的角落。

    “徵羽..”许康担心地凑过去,伸了一只手抚在她肩上轻轻拍着,怕她再生出什么异样。

    “有一群黑衣人,他们戴着斗笠,还用黑色的绷带蒙着脸,他们把我的家人——”徵羽的声音越来越低,多年前的记忆一幕幕浮现,橙黄的烛火在她眼中化作猩红的血色,渐渐地,那猩红的颜色冒出气味,徵羽嗅见了多年前那个甲板上四溢的腥气,渐渐地,她听见悉悉索索的铁链声朝她靠近。她捉紧被角,两行泪顺着脸颊掉下来。

    阵阵颤动从她的肩传向许康的指尖,他慌忙握紧她的双肩问道:“徵羽,你还好吗?!”

    徵羽听到他的声音,继而看向他,刚要答他,脑海中却涌现出股股黑水,她被面缠绷带的黑衣人丢入汹涌的波涛中,再由铁链拎起,继而再沉下去..

    她没有答话,只一个劲儿的掉眼泪,一滴眼泪掉下来,再一滴掉下来,紧接着又是一滴,徵羽的眼泪好似在源源不断的流,仿佛要把她过往未能流下的眼泪都流尽。许康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吓得双手松开她的肩,又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可他又责怪起自己:不对不对,徵羽是我的好友,怎好像对保儿姑娘那样对她?于是双手不敢紧紧扣住,只能不知所措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上回从幽蓝烛火逃生后,徵羽的脸颊被许康很突然地拍过两下,当时她气得差点对他拳脚相加,可这回她没有吃惊,没有后缩,也没有躲开,由他将自己拥入怀中,由他这样小心翼翼地拍着、安抚着。

    拍了许久,徵羽泪止,许康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哭的时候,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嘴上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许康从未见过女孩子这样默然地哭泣,何况这个女孩子还在他怀里,因此他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徵羽的胸口剧烈地颤动着,慌得他几乎心跳失常,他的右肩一点一点的湿润,他的心也随之一丝一丝地发出悲怜。这会儿,怀中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应该已经从惊惧和悲伤中缓和了,他感受着她逐渐均匀的气息,自己的心也跟着规律地跳动起来。

    徵羽伏在他肩头说:“许康,我应当不是在靖海军营出生的,可我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世,却真的记不起来了。”

    许康刚要开口,却想起裴俊的话:

    “徵羽是当年靖海军出海巡防时,从海寇船上救下来的孩子。据说带回来的时候她伤痕累累,又惊又怕,还大病了一场。她痊愈后,进军营前的事就都不记得了。从小到大,我们在她面前从来不提这些事,她如今过得好好的,许康,你可千万别叫她记起来。”

    于是他缓缓松开她,坐直身子向她温声道:“不如就别想了。有的事一直记不起来,也就一直开开心心的,不也挺好?”

    徵羽却摇摇头说:“心里一旦起了疑问就不会消失。关于我的身世,等回到靖海军,定要找前辈们好好打听一番。”其实她的疑问不光是身世之事,亦有前世之事,不过如今她更心急弄明白自己的身世,便暂时将会“变脸”的靖澄和许康这个谜题搁置在旁了。

    本来,许康想等回到大庆后,好好与她讨论一下在从极渊内同时看见对方“变脸”的事,不光如此,啸浪兽对他的反应以及冯夷提起的往事也是他心中存着的疑问。只不过一路上险象环生,他一直没机会问徵羽,可是现在,他见她有更紧要的事,便决定暂且不与她说了。因为他觉得,有些事情既已记起了大概,直面比回避更好。倘若徵羽弄清了身世的全貌,很有可能会走进更大的阴影,这也是裴俊不让提醒她的原因。但许康相信,他所认识的徵羽能跑出那些阴影,就算她做不到,他也会陪她一起逃出去。

    “好,先擦擦脸吧。”许康掏出自己的锦帕,展开后递给了她。

    良久,二人听到“咚咚”几声轻响,徵羽舱室的门一直虚掩着,靖澄和裴俊进来了。裴俊换了身干净的长袖宽袍,脸上和身上的血污都清洗过,他走到徵羽床前俯下身来,轻轻问道:“你还好吗?”

    徵羽将擦眼泪的锦帕朝被子里收了收,对他点点头,平静地露出一个微笑。

    裴俊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靖澄开口道:“柳医官说你受了惊吓才会..徵羽,刚才你那么怕,是为何..?”

    一听这话,裴俊顿时紧张起来,担心地看向她。

    徵羽对靖澄笑了笑,柔声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做噩梦了。”

    靖澄还想问她梦到什么如此可怕的事,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们三个男人围在这里,不该这么直接问一个小姑娘的梦,叫她去回想,何况是噩梦。于是道:“现在好些吗?一会儿我给你念净心咒吧。”

    徵羽点点头。她看向裴俊,犹犹豫豫地想问他什么,又决定不要现在问了。她注意到他面色不好,便关心道:“裴大哥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你的手怎样了,给我看看。”

    裴俊说没事,徵羽坚持无论如何要看一眼他的手才安心。裴俊从长袖中伸出手,露出几道浅浅的伤疤,见先前的伤口差不多都愈合了,徵羽这才松了口气。

    靖澄在一旁看着,道:“徵羽,我先回去取点薰衣草的花露来,一会儿给你念净心咒。”于是便离开了。许康在床边默默地站了片刻,瞧了瞧裴俊和徵羽,说:“挺热的,我衣服都汗湿了,我去换身衣服。”

    待二人都走后,裴俊在床边坐下道:“徵羽,你真的感觉好些了吗?”

    “我没事了,裴大哥放心,”她正了正身子问道:“裴大哥,你说为何东璃国师的朝颜旗会突然出现?这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狭路相逢半道遇上的,倒像是原本就等在那里的。难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被泄露了?”

    “我们几个离开大庆的事,除了靖海军,朝中应该只有圣上和水师营的那几位知道,但..”

    “难道是程有炎?”徵羽抢先道。

    裴俊摇摇头说:“不会,程有炎在朝堂上虽时不时与我为难,可他也是凡事以大庆为重之人。”

    “嗯,也是,东璃和安柔的势力一直蠢蠢欲动,若是大庆国暂时缺了你,靖海军心不稳,光凭他的水师营也应付不来,于他没什么好处。难道是夏沐昭云向东璃国泄露了消息?她也是东璃人啊。”徵羽揣测道。

    “我还未听闻伽蓝号与东璃国师有所勾结,但夏沐昭云害我们身陷礁石阵未果,的确可疑。不过现在没有证据,还不能如此断言,只得多加提防。”裴俊一筹莫展,没有线索。

    许康擦干身上的汗,换了身衣服,走到甲板上透气。夜深了,海风势头正猛,他毫无困意,由着海风拍打他的头发和脸颊,借着风的这股劲儿将他脑中快要聚成的念头拍散。少顷,许康见靖澄提着盏灯从冬夏号返回,腰上还挂了只装满花露的瓶子,于是上前拦下他,拉着他问道:“靖澄弟弟,刚才你是和裴俊一同进屋的,进屋前他有找你看过他的手伤吗?”

    靖澄一听,神色略微凝重。原来,他赶到景明号时,见裴俊正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双手满是鲜血。他以为那是东璃士兵的血,走近一看却发现裴俊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于是赶忙施咒帮他压制伤口。

    听到这里,许康担忧地问道:“那裴将军这双手..以后会残疾么?”

    靖澄皱眉道:“他当时也问了跟许大哥一样的问题。我告诫他切勿再过度用力,刀枪剑戟能不碰尽量先不碰,他如果再这样耗损自己的身体,有再好的宝物也无济于事,一旦落下病根可真要残疾了。”

    “那现在这样算是恶化吗?”

    “我刚才只是暂且将他皮肤上裂开的部分缩小了,可皮下的伤一点没少。许大哥,你想想,他那样拿重剑杀敌,手能好吗?”

    许康一听,懊悔道:“若不是我将凤和递给裴俊,他的手应该早已恢复了大半吧。”朝颜旗入侵景明号时,许康正在船舱里睡大觉,他被头顶甲板上传来的嘈杂声吵醒,迷迷糊糊地顺着舷梯爬上去察探,就见裴俊朝底下大喊,叫他将凤和剑取来..

    许康想着靖澄的话,望着眼前墨色的海面,叹了口气道:“可他是靖海将军啊。”

    =*=

    又经一白昼,八月初一夜,大鸿码头,景明号安抵,裴将军秘报禀奏皇帝,皇帝大喜,即刻秘密召见裴俊和徵羽。裴俊将沿路所遇的东璃海寇伽蓝号、东璃国师朝颜旗之事一一向其禀明,并呈上那枚带有慈悲之泪的星月耳坠。皇帝对二人及靖海军的表现褒奖有加,并命二人明日辰时去公主府施救,他亦会前往。

    次日卯时,天光未明,徵羽便从许康住所接来靖澄与他们一同前往公主府,许康因离开大庆两月,店铺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便未随行。三人来到公主府不一会儿,皇帝也微服而来。裴俊看了眼靖澄,靖澄对他点点头,他便上前对皇帝说:“启禀圣上,这位是与我们同行的澄隐士,他擅长玄术,又仁义善良,他在海上救过我们几回,又助我们找到了慈悲之泪。澄隐士知晓如何催动慈悲之泪的力量救人,请圣上准许他为公主察探伤情、救治公主。”

    皇帝细细打量着靖澄,见他温文尔雅,眉宇间自有一股秀正,浑身散发着一种平和的善意,况且进公主府前所有人都已被搜查过身,而裴俊说的话他也自然相信,于是点点头准了。靖澄对皇帝作了个揖,便跟着徵羽和一众侍女进入公主的寝殿,裴俊则守在外面。

    徵羽先行来到长宁公主的卧榻前,迫不及待地弯下身子,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长宁的发丝干枯,面色蜡黄,双目紧闭,唇色青白,整个人一动不动,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她胸口那轻微到可以忽略的起伏。

    徵羽将长宁的发梢理了理,颤声问侍女道:“这些日子,可有给公主用什么药,看过什么医师?”

    “看过一些外面的医师,不过都没有什么法子。宫里的医官每日来给公主施针,我们也每日给公主药浴、按摩身体,可公主她..”侍女不敢再说下去。

    徵羽点点头,侧身让到一旁,对靖澄道:“澄,你来看看吧。”

    靖澄来到榻前坐下,伸手察探公主的气息,又取来一块薄纱为公主诊脉。他将薄纱小心地覆在公主的手腕上,然后将手指搭了上去,触及的那一刻,他不禁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徵羽忙问道。

    “无妨,可能是我的手指有些干燥。”靖澄将手指收回衣袖中轻轻摩搓了几下,重新搭在薄纱上听起脉来,而后又在医官的陪同下小心察探了公主的外伤。他沉思半晌,对皇帝说:“启禀圣上,公主殿下没有破溃外露的重创,又得以一直用药浴和针灸治疗,所幸并无生命危险。但公主殿下内伤较重,伤及意识,需将慈悲之泪放入体内,待其恢复意识醒来,便可转危为安。”

    “那慈悲之泪放进去后,她多久能醒来?”皇帝急切地问。

    靖澄想了想,谨慎道:“至少,要三十日吧。”

    “好,不管多久,都请澄隐士务必尽心尽力,只要澄隐士能将她治好,让她醒来,朕必重赏。”皇帝道。

    “在下必定竭尽所能救治公主殿下。”靖澄作了个揖。

    于是他要来那枚星月耳坠,又从身上取出薄冰符,按先前为裴俊疗伤的法子将玄微咒从薄冰符中引出来,与星月耳坠融合,再以自己的眉心血施展天启咒,将慈悲之泪从星月耳坠中取出,继而施咒将慈悲之泪纳入公主的眉心。

    看着那蓝红相交的光点终于闪烁着消失于公主的眉心,徵羽狠狠地松了口气。她见过这个情景,裴大哥的手能慢慢好起来,长宁的身体也一定能慢慢好起来。她想道。

    靖澄收好薄冰符,重新为公主诊脉,他仔细地搭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转向皇帝道:“启禀圣上,慈悲之泪已纳入公主体内,公主殿下的脉息已经比方才有力了些。接下来这段日子,还请各位继续为公主施针药浴,明日我也会继续来为公主施一些辅助的咒语疗伤。”

    皇帝只听到靖澄说的“脉息比方才有力”几个字,他恍惚了一下,立即跑到榻前。只见他俯下身子,抓起公主的手腕察探着,先是屏息凝神,神色凝重,紧接着面露喜色,激动地起身对一旁的医官唤道:“你们快过来,快过来给朕看看,公主的脉息是不是比刚才有力了,是不是?”

    医官们连忙上前为公主搭脉,靖澄终于能够稍事休息。由于整个救治的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靖澄额间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却一直专注地施咒,连侍女端来的茶水也不曾碰过。借着这会儿的空档,徵羽递去一张帕子给靖澄,靖澄手上一边接过帕子擦汗,眼中一边对她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侍女也连忙端来解渴的清茶给二人。

    这时,医官们都又惊又喜道:“真是神了!公主殿下这几个月受伤以来,脉搏头一回变得这么强。澄隐士救人得法,公主殿下又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早日醒来!”

    皇帝重新回到榻前,他紧紧抓起公主的手,又轻轻放下,他去抚她的头发,又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发收到锦被里,他下颌微颤着想对她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变作一滴滴父亲的眼泪流下脸颊。

    见此情景,徵羽心中一震,不仅因为这是圣上头一回当众流泪,更因为她发现圣上是如此的爱女,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爱与心疼原来是这般模样。圣上是公主真正的亲人,真正的亲人间不单有照顾和守护,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厚重牵绊。徵羽在靖海军中虽一直得到众人的看顾和照拂,一直得到裴大哥倾囊相授的教导和大大小小的关怀,却从未有过眼前这样深刻的触动,这是她不曾有过的感受。

    靖澄默默朝徵羽看去,见她紧紧攥着茶杯,紧咬双唇,他不觉心中一酸,百感交集。

    过了一会儿,皇帝拭去眼角的泪,转身对靖澄道:“澄隐士,接下来的日子就拜托你了,务必给公主全力疗伤,全力疗伤!”他重新看到了希望,眼角眉梢的每一条皱纹都透着欣喜。

    众人皆面露悦色,为慈悲之泪的宝贵力量而震撼,为靖澄高超的玄术咒语而惊叹,为长宁公主有望醒来而欣然,唯独守在门外的裴俊悄悄地背过身去,没人注意到,他的脸上阴云密布,愁眉不展。要知裴将军因何如此,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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