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

    翌日,顾家启程前往京城。

    和顾家一同荣升的还有治雪灾有功的文家,文知县担心谭先生女儿无人照料,便也带着她一同进京,两家的马车一前一后随着行军缓缓驶向新州京城。

    五日后,皇帝的御驾到了潼关,顾清莹上马车时惊觉有人在探看她,便扭头寻去,只见一身青衣的文修竹伫立在不远处的马车旁,正扶着谭先生的女儿踏上马凳,他朝顾清莹点了点头示意,随后也上了马车。

    此人幼时辩日炎凉,少时登科探花,冠后连中三元,是今年新科的状元郎。不仅如此,他也是顾清莹见过的男子中,相貌最为出色的一个。

    而他最让人震惊的是十八岁那年考取功名后,以自己入世未深为由请辞,向皇帝提出要去游历四方,皇帝见他小小年纪已有此胆识志向,便颔首允诺。

    顾清莹对此人一直都心怀好奇,因为文修竹早慧,并不来私塾与她们一同读书,顾清莹想着她常出入文家后院,终有一日会遇见,然而几年过去了,她却未曾有幸与他相见。在此之前,她仅在十四岁生辰那日出门,遥遥见到澜沧河对岸的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那日正好是他摘得探花归来。

    而那位妍姿秀丽的谭家小姐,她倒是记得十岁时在私塾见过她数面,可惜的是她也只来了几日,之后便再也没见过,这几日顾清莹碰巧见到她两回,两回都是见她从皇上的御驾上下来。

    回京路上颇为顺遂,皇上的护卫一个个眼睛都瞪得铜铃大,生怕出意外。皇帝所到之处皆受到了百姓万民的海呼叩拜,不过在经过肃、荆、陇、充数州时,顾清莹却有好几次听到孩子们在唱一首北方特有的之字童谣——

    京之北,肃之边,铁身铜面将军颜。

    河之尽,山之巅,挥刀斩落红花翩。

    春之谷,秋之阳,卸甲农田人头见。

    谁之子,谁之父,洪家将军愿得面。

    这歌谣的大意是说,在大晋北边的肃州,有一位铁甲将军,在高山河源都能看见将军在英勇杀敌,在每年休战的谷雨与重阳,将军便卸甲归田,带着手下助农耕作,这里每一家的子父都想投身于洪将军的麾下。

    这是一首歌颂镇国大将军英勇爱民的赞歌,在经过潼关时,皇上还特意挥停了车驾,一曲听罢才起驾离去。顾清莹当时卷帘看向停在官道正中的明黄御驾,不禁为那位大将军捏了把汗,自古君王最是忌惮重臣威望过盛,唯恐他们起兵夺权,史上更是不少忠臣良将死于皇帝的猜忌之中,帝王们对于这些在民众心中声望极高的臣子都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可错过一个。

    数日后,皇帝的仪仗平稳畅顺地进了宫。

    乾坤宫前,红绿蓝三个身影已早早侯在了大殿门下,三人的身长也恰好由高至矮立于门前,分别是面无表情的二皇子冯潇霖、憨厚亲和的大皇子冯潇适,还有满面春风的礼月儿。

    大皇子交由许淑妃育养后,许淑妃便常将他带至坤德宫,皇后娘娘与淑妃交好,待他也亲近,兄弟二人一同戏耍玩闹着度过了总角之年。

    冯潇适瞥了二弟一眼,问道,“父皇交给你的事办好了?”

    二皇子点头应道,“是。”

    冯潇适瞅了身旁的冯潇霖一眼,他的二弟自小便不拘言笑,行事端方,父皇两年前已暗中将一些政事交给他办,而父皇常常觉得自己不够稳重,不让他沾手朝政,他虽为众人口中最得恩宠的大皇子,却对二弟羡慕不已,甚至心生嫉妒。

    冯潇适扭头哼了一声,随后给冯潇霖指了指身旁的红衣女子道,“这是你皇嫂。”

    冯潇霖闻言打量一眼礼月儿,拱手低声道,“见过大皇嫂。”

    沉闷的声音传至礼月儿的耳中,她抬头正好对上冯潇霖审视她的眼眸,心头猛地一跳,悄悄躲到了大皇子的身后,怯嚅地结巴道,“见、见过二弟。”

    冯潇适回头看向礼月儿,哈哈笑道,“你怕他做什么?他就是个不会笑的呆子罢了。”

    冯潇霖不作声,只是抿嘴转过头去。

    其实二皇子冯潇霖浓眉漆目,唇红齿白,鼻尖高耸,鬓颊刀裁,长相可谓英气逼人,只是那一双三角眼似的瞳眸炯炯有神,和御邪的恶煞门神有五分神似,加之本人从无笑颜,初次和他见面的胆小之人皆是一副大受惊吓的模样。

    皇帝行至乾坤宫,见两个皇儿候在门前颇为愉悦,随后见到大皇子身后走出的绯红身影,皇帝眼底的笑意旋即转变成了蒸蒸怒意。

    三人随着皇帝进了寝殿,相继请安道,“适儿携月儿向父皇请安。”

    “霖儿向父皇请安,”

    皇帝见礼月儿在,只是随口问了问两人近来的课业便让他们回去,谁知大皇子却说有事禀告,留在了大殿中

    正殿上,大皇子再次向皇上提出要封礼月儿为妃,此次求的还不是侧妃,而是正妃,礼月儿不过是一七品州府判官之女,别说当大皇子的正妃了,便是侧妃也是不够格的,加之她品行不端,皇上对这种人最是难以容忍,此次拿定了主意,绝计不会轻易应允。

    “你皇祖母已经在给你挑正妃的人选了,你瞧过再说。”皇帝皱眉道。

    “儿臣不要其他人做儿臣正妃,儿臣就要月儿!”

    皇帝一掌拍在御案上,“好了,莫要再胡闹了!下去!”

    “父皇今日不封月儿为正妃,皇儿就不走。”大皇子像往常一般耍赖道。

    皇帝顿时大怒,将墨玉石砚扫在了地上,不想砚台在地上反跳,直击在了大皇子的膝盖上,这些年皇帝对大皇子是连责骂都舍不得说句重话,大皇子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旋即便带着礼月儿摔门而去。

    谭念梨甫一进宫便被秋嬷嬷请去仁寿宫,谭念梨随着秋嬷嬷步入深宫,沿着亭台而下,举目一座座朱甍碧瓦映入眼帘。殿宇重重,楼阁森森,雕梁画栋,万户千门,屋檐的琉璃飞瓦与旭日碧穹相辉映,所经之处皆如泛舟于江,粼粼波光萦绕,低头是大理石与颗颗精挑的暗红鹅卵圆石分侧铺就的通途,一白一红蜿蜒垂行,落在谭念梨眼中的诸事诸物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京城的冬日比北方要暖和上不少,她穿着厚重的小袄,随秋嬷嬷走了一会,便冒出了丝丝香汗。

    秋嬷嬷领着她来到一处院墙高深的殿宇前,院中大殿层台一分为二,底下八支汉白玉为柱,十窗五扇,正殿殿门上挂着楠木而成的牌匾,牌匾上下对角一双金凤凰展翅高飞,正中“仁寿宫”三字以金漆一刷而就,整座宫殿可谓是金碧辉煌,气贯长虹。

    待她进了正殿,对里头的玉壶金尊和奇珍异宝的设陈已不再感到讶异,殿堂正中的宝座上端坐着一鹤发老人,见她进来便搀着秋嬷嬷走下白玉石座台。

    谭念梨来到太后身前,朝太后跪下,磕头三拜,“皇孙念梨拜见皇祖母。”

    太后娘娘喜出望外,眼角早已泛起了点点泪花,她扶起谭念梨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秋嬷嬷站于两人身后,也忍不住拭泪道,“太后一直惦记着太子殿下和您,您如今回来陪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以后便不用再偷偷落泪了。”

    谭念梨将太后的双手紧握于手中,也含泪道,“念梨以后就陪在皇祖母身边,哪儿也不去。”

    太后喜极而泣,连连应声道,“好!好!”

    仁寿宫内洋溢着重逢的喜悦,而殿外的院墙处,大皇和礼月儿正坐着步辇由此经过,去向御花园。

    当步辇来到御花园西墙,墙角下传来了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只听一宫女激动道,“小甜儿,你听说没?大皇子原来并非是许淑妃娘娘所出。”

    大皇子闻言大惊,让抬轿的宫人立马停下轿辇,他身旁的内侍李子焕想爬上了墙头去寻人,被大皇子制止,他把食指比在唇边,让众人噤声呆在原地。

    大皇子下轿后悄悄靠近墙边,又听到叫小甜儿宫女问道,“那大皇子的生身母亲的是何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那位在冷宫待过。”

    “冷宫?陛下就十来个嫔妃,哪有待过冷宫的?”

    “是吧,所以大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事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浆衣房,那边都传开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远,大皇子却依旧愣在了原地,礼月儿坐在轿辇上更是大惊失色,过了好一会二人才反应过来,进了御花园想寻那个两个宫女,然而那两人早已不见了影踪。

    冯潇适回了内廷的寝殿,让李子焕去查他出生呆在冷宫的妃子,不久李子焕回来禀告他,敬事房里没找到任何记载,于是他只好到淑容殿去问许淑妃。

    淑妃许芷玉曾是洪贵妃宫中的侍女,承蒙圣宠,诞下龙子后被封为淑妃。

    这就是大皇子在敬事房查到关于许淑妃的所有记载,她的出身,她曾在哪些宫里待过都毫无痕迹。

    冯潇适自打十岁便搬去了皇子所,虽也常回淑容殿,可母妃比起别的母亲,更像是侍候他的宫人,他不喜欢如此唯唯诺诺的母妃,仿佛她还是那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宫中皆言她一介宫女能封妃是因为深得父皇宠爱,可父皇在他移居皇子所后便极少去淑容殿,反而去贵妃和皇后那更多一些,他的母妃也从不争宠邀宠,如今想来还有一事很奇怪,就是每年十月十五她都要拜祭一位故人,而他也必须一同祭奠。

    冯潇适进了淑容殿的正殿,母妃背对着他坐在窗边,手中毫不意外的又是在做他的衣裳,这些年她都是如此,依靠着给他做衣裳度日。

    他行至许淑妃左侧的太师椅坐下,许淑妃见了他,高兴道,“适儿来了。”

    许淑妃手中正绣着锦袍襟前的一只蟒爪,她吩咐贴身侍女碧荷去准备大皇子爱喝的洞庭碧螺春,然后又埋头做最后的收尾。

    大皇子接过碧荷奉上的玉盏,将玉盏捧在手心,不似平日喋喋不休,只是盯着许淑妃飞针走线的巧手出神。

    许淑妃察觉出他的异样,关切地看向他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大皇子失神的眼眸渐渐恢复清明,他望进母妃的瞳仁,笑道,“母妃,儿臣今日听闻了一件趣事,特意来讲与母亲。”

    冯潇适将御花园宫女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边说边留意着许淑妃的反应。

    许淑妃听罢,手中的银针险些扎进了甲缝,她连忙垂眸继续绣手上的蟒爪,装作不在意道,“这些年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了,你三皇叔他们一直不安分,想来又是他们在生事,皇儿莫要真信了这些个挑拨之言。”

    冯潇适紧紧盯着许淑妃,”母妃您看着儿臣,您真的是儿臣的生身母亲么?”

    许淑妃抬头看向他,神色不虞地斥道,“这还要问,自然是。”

    大皇子只是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许淑妃手上的五爪大蟒,便起身告辞,离开了淑容殿。待走出殿门,大皇子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五爪为龙,四爪为蟒,母妃的手早已出卖了她,他看得很清楚,母妃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慌张,那两宫女所说并非只是流言蜚语。

    而许淑妃在大皇子出了淑容殿后,连忙携碧荷去向乾坤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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