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后来的每个清晨,当她从睡梦中睁开眼,推开卧室的窗,望向远处神圣的雪山都会觉得干劲满满。

    她会提前一天准备好第二天的上课内容,上午教汉语拼音,下午教数□□算。

    丹增家原本空旷的房子现在挤满了人,一传十、十传百,村里人只要平时不忙不干活都会来丹增家坐着听课。

    看见那一张张高原红的脸上渴求的大眼睛,房依总觉得自己身上肩负着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呼喊。

    房依停下手中的粉笔,仔细听了一会儿,仍然没能听懂来人喊的是什么。

    直至那人推开门走进,村里人都站起身,很尊敬来人的模样。

    央宗走近,附在房依耳边小声说:“房依姐,是村长,村长来了。”

    房依微微笑了笑,“村长好!”

    直到面对面,房依才终于听清村长的话,他说的是:

    “——丹增家的。”

    房依的脸不受控的泛起一团红晕,她不自然的低了低头。

    “——丹增家的,你圆不圆一再教一些大朋友?”

    片刻,她才想清楚,村长说的是——愿不愿意教一些大朋友?

    村长质朴的脸上满是风霜拂过留下的痕迹,他的皮肤比房依见过的其他村里人还要黑,等待房依回答的间隙,他一双起皱的手来回搓了搓,露出掌心处密布的茧,他似乎有些紧张,又急忙停下将双手收进藏袍宽大的衣袖里。

    他又用蹩脚的普通话重复了一遍:

    “——丹增家的,你圆不圆一再教一些大朋友?”

    房依浅浅的笑了笑,黑眼睛亮晶晶的,无比真诚:“我愿意的。”

    ——

    这还是既上次舞会之后,房依第一次白天来到村里的活动室。

    区别于晚上舞会的热闹非凡,白天的活动室显得陈旧落寞。说是活动室,其实就是一间大平房,里面空旷无比,除了几根大柱子支撑着墙体,就剩几排木桌椅,碰上搞活动,就直接将木桌椅搬开,可以容纳上百人跳舞。

    房依在心底感叹了一句:简陋是简陋,倒也真的很适合用来上课。

    大家合伙支起一块小黑板,房依站在简陋的讲台前,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手漂亮的板书,回头看见一排排桌椅上年龄或大或小的村民们,被高原的风吹得黝黑的皮肤,一张张通红的脸,无一例外都聚精会神的看着那张窄窄的黑板,眼神认真而虔诚,她忽然没来由的眼眶通红……

    就像大二暑假那年去云南山区支教,第一次知道村里的娃娃们早上4点钟起来放牛,再赶3个小时的山路才能按时赶到学校上课,她也是这样,晚上躺在学校简陋的行军床上,蒙着被子嚎啕大哭……

    她仰头止住眼泪,让央宗带大家领读汉语拼音,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望着远处覆着冰雪的神山,她深吸一口气,弯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心里的压抑瞬间被高原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村活动室和村里大部分房屋一样,都是只有一层楼的建筑,古朴简单,每逢藏族传统节气,却能容纳然日卡所有村民。

    活动室外面50米的地方有一间小木屋,是用一根根大圆木砌成的小房子,朝外的窗户是空的,只简单挂着一副乳白色窗帘。

    远远望去,小木屋好像镶嵌在雪山脚下的一扇门。

    房依好奇的一步步走近,从雪山吹来的风冷得刺骨,让她不禁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小木屋的棉布窗帘也被风掀开一角,一张窄窄的木桌上,一双骨节匀称却黝黑粗糙的大手正一页页翻动着案板上摆放的书……

    房依停下脚步。

    ——那是丹增的手。

    右手中指的骨节处一个猩红的伤口十分醒目,那是在达哇家砌墙被工具割伤的,高原的隆冬导致开裂的旧伤口冻成一个小包,在黝黑的手背上格外显眼……

    寒风袭来,这次窗帘被卷起更多……

    丹增身着一件玄色藏袍端正的坐在书桌前,围一条橙色围巾,薄唇紧抿,剑眉轻皱,睫毛长而卷翘,微微低垂,在高挺的鼻梁处洒下一道阴影。

    他的头发又密又厚,短短的又像一只初生的小刺猬,肆意昂扬着,那只熟悉的绿松石耳坠在他清晰的下颚线和漆黑的鬓角之间来回摇晃……

    丹增好像并不怕冷,虽然双手被冻得红肿,手上的旧伤口也已冷得开裂,小木屋没有窗户,棉布窗帘时而被寒风吹得掀开,时而又啪地一声打在木棱上,在寂静空旷的山底发出刺耳的声响,但丝毫不影响他依旧认真而虔诚地翻着手中的书页……

    房依原本想立即转头离开,可双脚好像不听使唤,她在原地安静站着,透过简陋的木屋,透过轻飘飘的窗帘,透过高原凌冽的寒风,透过丹增手里紧握的书本,仿佛能看到若是生长在高原之下的他本该拥有的另一种璀璨人生……

    “房依姐!回来上课了。”

    央宗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方宁静。

    丹增抬眸和窗外站着的房依对视了一眼,只是一瞬,他漂亮的黑眼睛又毫无情绪的垂下。

    “——嗯,来了。”

    房依伸手将额角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有些尴尬的转身朝活动室走去。

    接到教务处通知,学校由于疫情原因延迟开学了。她有了更多时间教村民们读书识字,每天白天认真上课,晚上也早早回房间勤奋备课,考虑到课堂上大朋友、小孩子都有,课程内容既要通俗易懂、形象生动又要兼顾趣味性,房依拿出了一百分的诚意和努力。

    无奈处在高原的这座小村落,然日卡村的硬件设施实在跟不上,在她奋笔疾书写着手里的教案时,突然啪地一声,村里又停电了。

    估摸着这会儿舅舅一家应该都在客厅休息,她努力克服对黑暗的恐惧,摸索着扶梯下楼找蜡烛……

    隐隐看到扶梯尽头有个高大的身影,她想也没想就大步上前抓住那人的手:“乃西,帮姐姐找根蜡烛。”

    一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大手,直到触摸到他中指骨节处的伤口,闻到那股熟悉好闻的藏香……

    她下意识想甩开,却被对方稍稍用力反握住……

    接着,感觉到他微微垂下头,声音低低沉沉,又富有磁性:

    “——我是丹增,你不要怕。”

    丹增牵着她在黑暗里穿行,自如避开所有障碍物,他的眼睛仿佛有红外线感应,与行走在明灯下一般无二。

    直到成功打开柜子找到两根蜡烛递给房依,他也依旧没有松开手……

    房依接过蜡烛,触电一般弹开那双紧握的大手。

    说完“谢谢”以后,还没来得及听到丹增的回应,她也像在黑暗中装了一双透视眼,蹭蹭蹭跑上了楼……

    这是房依来然日卡村失眠的第二晚,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才睡着……

    梦里,她掉进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沼泽,越是挣扎,身体越是不受控的往下坠,生死存亡的瞬间,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将她拉住。

    抬头一看,是丹增那张绝色的脸……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真得走了,还没能从一段情伤里痊愈,害怕又掉进另一个深渊……

    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此时正是凌晨4点。

    刚推开窗户往下看,正在树底下趴着的热醋就冲她大叫,“汪汪汪”叫的她心烦意乱。

    院子里,乃西和舅舅正在赶牛,一头头牦牛乖乖站在大门口,饶有次序的先后往外走……

    乃西看到她,质朴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姐姐,是我们赶牛吵到你了吗?”

    “没有呢,睡不着起来看看”,房依突然在心里升腾起一个念头。

    “——舅舅,等等我,我穿上衣服跟你们一起去放牛。”

    舅舅抬头朝房依笑了笑,神情有些意外:“窝不去呢,乃西一个人去。”

    “那乃西等等我哈,把热醋关好在院子里,我下来怕它咬我。”

    房依直接套了件羽绒服就跑下了楼。

    外面好冷啊,房依将宽松的羽绒服紧紧扣住,裹成了修身款,却仍感觉到寒风从四面八方往衣服里钻。

    不知已经走了多久,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只能听到成群的牛在耳边哞哞哞和乃西时不时将鞭子甩在地上的声音,她止不住哆嗦着问道:

    “——乃西,还有多久到牧场啊?”

    乃西回头看她,虽然周遭一片漆黑,但仍能想到他脸上一定又带着熟悉的笑容,他的声音很轻快,仿佛再走几天几夜都没问题。

    “——姐姐,还早,还有个把小时才能到嘞。”

    房依不再吭声了,得为剩下的这个把小时保存体力。

    随着天边泛起鱼肚白,眼前的景象逐渐开阔清晰起来:

    不远处的雪山泛着银白色圣光,区别于想象中绿油油的牧场,放眼望去,草地辽阔无边,望不到头,但颜色却是一片枯黄。

    房依蹲下抓了一把手中的草,两个多小时的步行让她止不住的气喘吁吁:“牛牛们喜欢吃这个?”

    乃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疲惫,仍旧笑容明朗的点点头:“嗯。”

    那表情好像他就是那群牛牛中的一员,对枯草的喜爱毋庸置疑……

    乃西将成群的牦牛赶到枯草最盛的草场中央,又走到不远处的一个简陋棚子里生火,等布置好一切才走到帐篷外喊房依:

    “——姐姐,快到帐篷里头来,里面暖和。”

    此时,太阳正从雪山顶上缓缓上升,素白的雪山被渡上一层神圣的佛光,一点一点的,随着时间推移,太阳越升越高,佛光越铺越宽,慢慢的,逐渐弥漫到草地中央,到牦牛身上,到帐篷顶,到山脚下……

    房依伸出右手,感受这温暖的佛光慢慢从指尖一点一点的流向手腕,黑色羽绒服的袖口,素净的脸上……

    随即整个人都被佛光笼罩,她仰起头,看向雪山顶上的巨大光源,清冷又倔强,两行滚烫的热泪划过脸颊,猝不及防……

    她转头环顾四周,草地一望无垠,牦牛在成群结队的低头吃草,不远处的小帐篷里,乃西在前前后后的忙碌着,一阵风拂过来,空气是清冷的,她却觉得周身都是暖和的。

    她抹掉眼角的泪,微微笑了笑,朝云深处的黑帐篷走去。

    帐篷里的设置确实出乎房依的想象,应有尽有的,锅炉在燃烧的灶火上发出“咕噜噜”的响声,角落还有铺好的稻草床和干净的被褥,像小时候一放假就去的外婆家,朴实却温暖。

    “——姐姐,你过来休息一下吧。”

    闻着新晒的被子和稻草香,房依很快就睡着了。

    “姐姐,我先回去一趟,扎西家修房子要去帮一下忙。”

    迷迷糊糊中闻到煮好的米饭香,睁开眼睛就听到乃西的声音,房依“嗯”了一声又转过头继续睡觉。

    乃西走出帐篷又不放心的掀开帘子叮嘱:“——姐姐,饭煮好了,你记得起来吃啊,我喊平措过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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