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渐起，船体开始摇晃。
“小宋。”身后有人叫他，他轻轻拾起目光，就在这时，雨滴擦过额头，落在了他手中的画纸上，氲开一团雾，像画纸上的雪花有了重量。
他将画纸折叠，小心翼翼揣进了胸前口袋里。
“来了！”
直起的身姿高大挺拔，遥望像一抹孤傲的月牙。
船体下沉，大雨倾盆而下。
“紧随栖海兽的引领，漩涡打开的第一时间，歼灭敌人星舰。”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第一舰队进入备战模式，漫延的灯光像浪潮一般涌动。
片刻，灯光四散，遥望如降落在深海的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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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抒打开行李箱，在蒋昊铭和秦莉愕然的注视中，迅速将一把狙击枪组装好了。蒋昊铭将四周这个幽闭的小房间环顾了一圈。
他们从蓝粟家溜出来，跟着那个男人抄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来到了这个神秘的小黑屋。男人脱了外套，将狙击枪架在窗前，身姿在幽光掩映中孤寂却也坚毅。
他推开了窗，夜风吹乱了他额角的发丝。蒋昊铭走上前去，望了一眼夜空中盘旋的巨大漩涡。
“这个方向，不是锅炉房吗？”
秦莉也站了过来，仰头张望，“锅炉房走火不是会爆炸吗？”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肃然地对了个眼神——
他的目标，就是要炸锅炉房。
“虽然我知道接下来的问题会很傻，但我还是想问，您为什么会答应跟蓝总订婚？”
“是她答应的，我能做的也只有无条件地配合她。像机器人一样，无条件地服从她的任何指令。”
“可是……”
轻叹，蒋昊铭换了一个问题：“那我要是没去，你们怎么脱身？”
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才转过身来，棱角分明的脸上光影交叠，神秘莫测，“我只是过来帮你把枪架好，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做这件事。没有蒋部长，也会有别人扣动扳机，但既然蒋部长甘愿卷进来。”
蒋昊铭一瞬间就领悟了他话里的另一番含义。
可是，他没有闪躲。
祁抒静静地凝视着他，又说：“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预。”一旁，秦莉轻轻低下了头，望着月色洒落在自己的鞋尖上那样无暇，隐隐似有一股热流淌过心头。
“那我什么时候开枪？”
“你听说过吧，我中枪那次，就是被一颗蓝色的子弹击中的。它的轨迹划过夜空，会像流星一样，这就是信号。而爆炸的烟雾，会掩埋一切。”
时隔九十年……
这颗子弹将再度出现了吗？
**
“银星幼儿园，最初就是为了纪念你才建立的。”
幼儿园的操场上，月色像泉水淌了一地，在孩子们往日嬉闹的娱乐设施旁，蓝粟一袭白色长裙，优雅圣洁，风吹起的裙摆轻盈似薄纱，缠绕着一旁的秋千绳。
宋袖抒则盘腿坐在沙坑里，不断地重复着抓起沙子，又让沙子从指缝流走的动作。
夜间的幼儿园，安静得不像话。
“那我怎么没看到我的雕像呢？末日了，找不到一个像样的雕塑家吗？”蓝粟的笑声随风飘荡，“如果不是咱们立场不同，你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
“编进教材，也是一种纪念吗？”
“当然了，因为你让大家看到了希望，要将这颗希望的种子种在孩子们的心中，让每一代末世人都知道，是谁带来了希望。”
“简直是我听过最残忍的话。”
“哦，他们来了。”
两个身穿防护服头戴面罩的武装人员将秦莉押了过来，宋袖抒淡漠地投去一抹目光，“将幼儿园变成屠宰场，我承认，你挺有想象力的。”
“一切，取决于你。当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当孩子们朝气蓬勃踏进大门的时候，它依旧可以充满希望，而不是遍地鲜血。”
“如果太阳照常升起——”
宋袖抒轻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走出了沙坑。
鞋子放在一旁。
她并没有穿。
“剑，到底交不交出来？”宋袖抒面不改色，“我说过，它自始至终就没在我手上，所以我交不出来。”
随着蓝粟挥手的动作，另有两个武装人员牵着两条异种走来。
通体漆黑，双眼猩红——
是狗的变异体。
秦莉大惊失色，“蓝总——”
蓝粟上前亲手为秦莉松了绑，替她抹去了唇角的泪珠，“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不会真的对你下手的，它们的目标并不是你。”秦莉被带到一旁，抹了把眼泪，看到武装人员将一个冷冻仓从车里抬了下来。
薄雾缭绕间，蓝粟缓缓抬起黑色的指尖。
“宋、孝、闻。”
她扬了一下手，铭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一闪即逝。
“很好听的名字。”
宋袖抒轻轻垂眸，捕捉着那抹若隐若现的银色，轻声道：
“你知道吗，生命的确很脆弱，有的时候却又异常顽强。头开始我也以为，除了幸存者，末日里不会再有其他人了。直到，掠夺者来了，他们将我二哥带走了。”
她隐隐红了眼眶，怅然一叹。
“不管我冷冻得有多及时，不管，他的尸体保存得有多完好。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是不可能救得回来的，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只是九十年前的我没有勇气接受这个现实。而如今，我接受了。”
“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尸体被异种啃噬，你也能无动于衷吗？”
“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宋袖抒一贯沉着，却听黑暗里传来一声暗哑的嘶吼：
“等等——”
西装革履的男人举起双手走了出来。
“祁部长，算你识相，自己回来了。”祁抒紧紧凝视着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沉吟片刻，口吻略带乞求地说：“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感受到任何痛苦。至少给他留个全尸，算我求你。”
“你该求的人，并不是我。”
男人攥紧双拳，踌躇再三，目光终于定格在宋袖抒的身上。四目相对，后者一贯淡漠：“而我大哥，死得更早。我曾经用了八年，在那个沦陷的地下城，接受了这个事实。”
祁抒深深低下头去。
夜风拂过，发丝扫过他通红的眼角，“你听见了吗，我们根本威胁不到她。在她眼里，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具尸体，而我，只是一个玩具而已，一直都是一个工具人。开心了拿起来爱抚两下，不喜欢了随时可以拱手让人。”
“……”秦莉止住了眼泪。
她甚至觉得，这个男人是在炫耀，怎么回事？
“好吧。”
蓝粟轻声一叹，“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她挥了挥手，两个武装人员牵着异种朝冷冻仓走去，见状，秦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蓝总，算我求您了！”
“我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去求她。”
饥肠辘辘的异种面对即将入口的食物发出一阵兴奋的嘶吼声，每一声都叫人胆战心惊。秦莉走到宋袖抒的面前，正要双膝跪地，却听一声轻响，秦莉一声痛呼，身子猛地僵在了原地。
宋袖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一只猩红的刺刀穿透了秦莉的腹部。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宋袖抒也愣在了原地。
预想中的血腥味却没有扑鼻而来，呲——
秦莉的身子晃了一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宋袖抒恍觉心脏漏掉了两拍，怔怔抬眼，说话的人变成了一只形状怪异的异种，通体猩红，四肢化作锋利的触角，形似镰刀，像一只变异的螳螂。
“莉莉……”
宋袖抒跪倒在地，将秦莉抱了起来，秦莉却轻轻伸手替她拭去了眼泪，“我没事，你看，我根本不会流血。”
“……为什么？”
“我早就知道了，我并不是人。不过，我也不是异种。在你们的概念里，我应该算是一个机器人吧，一个人工智能，我的身体都是人造的。”说完，秦莉努力挤出一抹若无其事的笑容，像要安慰眼前的人。
“……”
宋袖抒不是没有想过，秦莉不是人——或许她是一只具有独立意识的异种。
或许她也是异族。
或许，她一直都在利用她。
或许，她甚至是幕后最大的boss，就等着趁她不注意，从背后狠狠捅她一刀。或许她们最终会反目成仇，会决一死战，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人工智能。
现出真身的蓝粟踩着两只纤细也锋利的镰刀腿走上前来，宋袖抒拼命将翻涌的热泪吞了回去。
“等、等！”
“你终于肯屈服了吗？”
宋袖抒抬起手来，随着她扬手的动作，一头发丝披散下来，“剑，的确没在我手上。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它在哪。”
她缓缓摊开了手掌，蓝粟没想到，她的手中竟是一支伤痕累累的铅笔，“我的手，如今已经不再柔软，没法再感受心跳了。”她的手掌心，在伤口愈合后，便已长出了一圈厚厚的茧。
闻言，祁抒投来一抹深沉莫测的目光。
“你接好了。”
宋袖抒将铅笔高高抛起，蓝粟抬头张望，一抹银白色的锋芒一闪而过——是剑，蓝粟欣喜若狂，化为人形的手臂迫切伸去，最终却是铅笔划过她的指尖，掉落在地。
“啪嗒。”
“你看到了吗，不是我不想给你。不过，如果你的心愿真的是带领全族人移民蓝星，我会帮你开启裂缝，将它们全部接过来，只要你也愿意配合我。”
“配合你什么？”
“当然是说实话，别再满嘴谎言了。”说着，宋袖抒抬起头来，仰望夜空。
“你看到这些星星了吗？”
“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