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目鬼蝉(12)

    村寨族长没有说谎,鬼草药粉的药劲一散,昏迷的几人果然醒来。仲夏心系仲雪安危,醒来第一时间便是催促众人赶往山寨,听闻有人去了,这才呼出口气放下心来。

    “回来了。”胡跖最先发现赶回的五人。

    时梦之不理睬胡跖的招呼,直接走到仲夏身前,质问道:“关于两年前送错鬼蝉被杀的那个人,你还隐瞒了些什么?”

    仲夏刚刚浮现的笑容顿时一僵,一脸莫名问道:“隐瞒什么?”

    苏申夜在旁补充道:“两年前偷走鬼蝉的人,还从苗寨带走一个姑娘。我们五人都被下了蛊毒,若不能十日内将那姑娘带回,必定肠穿肚烂而亡。”

    “十天!”胡跖叫道,“算上来回,根本没时间找人!”

    “所以才要问他。”时梦之指着仲夏,“快说!你知道去村寨的路,肯定跟他聊过。”

    “我……”仲夏也犯了难,“我只知道那人姓吴,夷陵人。当时爹杀他之前,他为求饶曾说把路都标注在地图上了,可以带我们重新去拿。我是看过他的地图,知道三个标记意思,才认出路的。并非跟他聊了多少。”

    “你说姓吴?”时梦之喃喃道,“可族长说那人叫宗政堃,难道他们是同伴?还是说半路被这姓吴的截了胡?”

    “最好是同伴。否则莽莽青山,如何找得到一个人。”苏申夜话中之意在明显不过,青山埋骨的确难寻去处。而他们也再没了活路。

    仲夏看出时梦之的忧心,连忙安慰:“肯定是同伴。我记得他说过要跟兄弟分钱。”

    “那好。既是同伴,肯定能找到联系。夷陵也就那么大。我们先找姓吴的,等摸清他的来历,顺藤摸瓜,必能找到宗政堃的下落。你说是吗?云姑娘?”

    听苏申夜提到自己,云初霁下意识觉得不妙,不知是何用意,故意一脸疑惑地问道:“阁下既有打算,何需问我?”

    “宗政这姓氏可不多见。”苏申夜缓缓道,“我虽是去年刚迁到江陵,却也听说江陵有个宗政家。家中两子,长子于两年前离家后下落不明,次子宗政霈前些日子丧命于华子屹之手。那位华子屹,云姑娘想必不会陌生。”

    “是我杀了他,那又如何?”

    “传闻姑娘杀华子屹是为宗政霈报仇。这种江湖轶事,宋先生应该最为清楚。”苏申夜不想独自得罪人,末了不忘将宋丹青拉出来。他也不担心宋丹青否认,那砸的只会是他见多识广的招牌。

    果然,宋丹青点头道:“的确有此传闻。”

    云初霁见自己的目的已被识破,干脆承认道:“不错,我此次前来的确是受人所托,寻找宗政堃的下落。”

    苏申夜了然笑道:“如此说来,我等并无利益冲突,那姑娘为何要隐瞒自己与那位少族长的交易,你们所谓的报酬是否就是解药?”

    云初霁一方面惊叹苏申夜之机敏,若与此人为敌,需得万分小心,另一方面庆幸正好免去了她再解释解药来历的麻烦。她直接取出解药放于掌心。

    “我并非有意隐瞒,而且据说服下药后会有些不适,故而担心你们不会信我。”云初霁将药丸递给苏申夜,发现他不接,知晓他担心有诈,便将手移到陆小凤面前,“你先?”

    “好。”陆小凤毫不迟疑,随意拿起一颗一口吞下。很快,他脸色铁青捂着嘴跑到一边。

    时梦之、苏申夜和邹瑜一同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三人铁青着脸走了回来。时梦之拿起一颗药丸便要吞下。

    仲夏高声提醒:“小心……”

    “便是毒死,我也不要那些虫子在我肚子里乱窜。”时梦之直接打断仲夏的话,一口吞下药丸。

    此言一出,苏申夜和邹瑜也停止犹豫。两人几乎是同时拿了一颗解药快速吞下。云初霁直接吞下剩下那颗。很快三人也捂着嘴跑开,只有云初霁还在原地,丝毫未受影响。她不仅不难受,甚至一点感觉也没有。看来那碗不知名的水中只有唤醒蛊虫的“无香”,可惜山洞中鬼草药性太强,故而蛊虫仍在沉睡。云初霁虽不知解药是何原理,但一定与蛊虫的活性有些许关联。

    花满楼低声问道:“你感觉如何?”

    听出言语中的担心,云初霁笑了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我没事。”

    不多时,四人回来。邹瑜依旧看不出喜怒,时梦之脸色煞白,苏申夜面色也不大好,唯有陆小凤依旧笑嘻嘻的满不在乎。

    “那么些虫子。真想现在就有好酒,给我漱漱口。”

    时梦之听得直泛恶心,捂住口,狠狠地瞪着陆小凤。苏申夜勉强笑了笑,道:“我在夷陵的别院中有不少好酒,等回去必请陆大侠共饮。云姑娘,不知你和那位少族长做了什么交易?”

    云初霁还想着让他们帮着寻人,自然不会说实话,道:“他让我寻到楚幸和宗政堃两人。”

    苏申夜不疑有他,点点头道:“如此倒不与我们冲突。我等已服下解药,时间不似那般紧迫。但仲雪姑娘不能久等,还需尽快赶回夷陵,查明那位姓吴之人的来历。”

    仲夏连连点头称是。

    为照顾伤者,天方黑,众人便寻了一处空阔地生火休息。汪增全、胡跖、章平、邹瑜四人与其他人不对付,无论是行走还是休息都远远离着他人。宋丹青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四人,将目光收回时,正看到范一彪悻悻地走了回来。而程万战拒绝了范一彪的好意后,正按照仲夏的吩咐,独自扶着广知大师在树旁坐下。宋丹青看清原委,指着范一彪笑骂道:“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爱做好人,却不想想别人需不需要你帮忙,更不想想自己是不是会添倒忙。”

    范一彪挠了挠头,想到自己心急助人反中蛇毒,自知理亏,默默住了口。

    苏申夜看着范一彪身后的重剑,突然发问:“还未请教过阁下师从何人?”

    “我师父……”范一彪一顿,改口道,“他说他只是指点了我几招,不算师父。他说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远比不上仲越涛前辈。仲越涛前辈恐怕连输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原本我还笑他夸大其词,直到见到云姑娘,我才知道世上真有这种人物。”

    云初霁万没想到会提及自己,愣了一愣,叹了口气道:“我输过。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她输给了人心,输给了华子屹的算计,害死了宗政霈。

    宋丹青见状,轻轻拍了拍范一彪的肩,道:“输赢可远比你想的复杂。”

    范似懂非懂地看向宋丹青,又看了看云初霁,似乎悟到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云初霁不想被人察觉情绪上的波动,默默走到一边。时至今日,只要想到宗政霈的惨死,她依旧自责地无以复加。她总不由地想,若是她没有停止追查真相,若是她早点手刃罪魁祸首,是不是宗政霈就不用死。

    身后跟着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察觉到来人,云初霁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悔恨。

    “其实在质问连沂时,我就发现真正计划一切的幕后黑手是华子屹。但是我自私地想,他杀的是我们共同的仇人,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花满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用行动表示他会陪在她身边。于云初霁而言,这种陪伴便是最好的。

    “谢谢。”

    “我们会找到宗政堃。”

    的确,再多的假设也于事无补,只有当下才是唯一能够把握住的。云初霁重重呼出口气,回身重新展露笑颜,看向花满楼道:“嗯,一定会的。”

    花满楼也回之微笑。她的坚强总一次一次让他意外,也让他越来越心动。

    云初霁看着花满楼的脸,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不远处仲夏正弯腰与广知大师说着话。广知大师微微点头回应后,仲夏扶着树站起身离开,而后广知大师悄悄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继续休息。云初霁初时以为广知大师前来是因为红叶山庄的邀请,但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她能隐约感受到广知大师身上绝对隐藏着什么秘密。

    思考间,一个身影挡住了云初霁的视线,细瞧原是苏申夜走了过来。苏申夜细细打量云初霁一番,看到两人握着的双手,抱歉地笑了笑,道:“我担心你后来喝的那碗水有什么问题,所以……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花满楼神色一变,问道:“什么水?”

    苏申夜答道:“那位祭司非要云姑娘再喝一碗水才放我们离开。我们五人中,又唯有云姑娘吃完解药后没有反应,我有些担心她中的蛊有所不同,故而前来,不想打扰了两位。”说完,苏申夜识趣地离开。

    云初霁暗骂他多事,抬头就见花满楼面色阴沉。

    “你多喝了碗水。”

    云初霁知晓他想到了之前毒酒之事,忙道:“放心,水里加的是唤醒蛊虫的‘无香’,但我身上的蛊虫因为吸收了太多鬼草,还在沉睡,所以我才没有反应。”她见花满楼仍不放心,干脆将另一只手递了过去,道:“要不,你把脉看看,是不是一切如常?”

    花满楼按住她的脉搏,面色渐缓,仍有些担心道:“中蛊与一般中毒不同,我担心……”

    “放心。我真没事。你莫要信苏申夜。此人心眼极多,大概是没有相信我的说辞,想偷听我们聊什么,被发现后才想了这么个借口。”

    “我不是信他,只是……”花满楼握住云初霁的手,郑重其事道,“我要你答应我,绝对不会再轻贱自己的性命。”

    “我可以答应你重视自己的性命。”云初霁凝视着他的脸,郑重道,“但你也需知道,我终究是要拼命的。”她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让自己不去回应他的感情。在未竟之事完成前,她无法给出任何承诺。现在失望,总好过日后伤心。

    “这里人多,二位要不再往树林深处走走,那里做什么都没人瞧见。”陆小凤本带着笑意,想调笑两人一番,却见两人神情都十分凝重,不由皱眉道,“怎么?”

    “没事。”云初霁摇了摇头,看向空地处,发觉果然所有人都在看着这里。她生怕继续和花满楼待在一起会动摇自己的决心,于是又道:“我去猎只野兔来,给大家打打牙祭。”

    花满楼轻声道:“我与你一道。”

    “不用。”说罢,转身离开。

    同样被留下的陆小凤察觉花满楼的失落,轻轻拍拍他的肩,叹道:“道阻且长啊。”

    入夜的山林清风微凉,间或有虫鸣相伴,鲜活又不喧嚣。行走其间,云初霁的心情逐渐平复。或许是山林鲜少有生人,野兔毫不惧人,放走一只怀有身孕的母兔后,云初霁很快猎到两只野兔。念及还有出家人在,她又摘了些无毒的野果才回去。

    程万战和胡跖几天没吃荤食,见了野兔两眼直放光,互相争抢着要帮忙,美名其曰为人分忧。这两人彼此不对付,一起行动互相监视,也不怕有人动手脚。云初霁乐得轻松,将野兔交给二人处理。对野果感兴趣的人则少了许多,仲夏拿了两个给广知大师送去,没甚食欲的时梦之拿了一个,章平拿了两个,还剩两个。云初霁想了一下想,将两只野果擦净,给陆小凤和花满楼送去。她不希望两人为她可能的结局伤心,但身为她最好的朋友,她也不希望两人生气。

    陆小凤依旧笑着接过了野果,咬了一口,推了推花满楼,道:“挺甜的。”

    花满楼叹了口气,这才接过野果。

    云初霁轻呼一口气,知道他不再生气。

    突然,一声惊呼:“广知大师,广知大师!”

    众人忙循声看去,就见无论仲夏怎么呼喊推搡,广知大师都没有任何反应。陆小凤一个箭步冲到树边,依次探向广知大师的鼻息和脉搏,最终沉着脸摇了摇头,道:“他死了。”

    “怎么会?”仲夏满脸震惊,不死心地又推搡几下,仍不见反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刚放到鼻下,猛地缩了回去,“真的死了!”

    范一彪喃喃道:“怎么有人睡着睡着就死了?”

    人当然不可能好好地睡死过去。云初霁立刻看向广知大师倚着的那棵树,果然在树干之上看到了一只黑黄相间的蜘蛛。蜘蛛离陆小凤的头顶不足两掌。云初霁来不及多想,高呵一声:“离开那棵树!”而旋即三枚飞镖疾出,直接将蜘蛛切成几段。

    陆小凤一听到她的话,立刻退开几步,这时又重新回去,指着地下的蜘蛛问:“这是……”

    云初霁简短回答:“捕鸟蛛,剧毒。”

    苏申夜道:“所以广知大师是被这蜘蛛毒死的?”

    陆小凤检查了广知大师的尸体,在其脖颈后发现的伤口有两个小红点,确认了这种推断。

    苏申夜疑惑道:“可是这毒物是何时出现的?我先前与广知大师说话时还没有见到。”

    陆小凤道:“我记得你是最后一个与广知大师说话的。”

    “不错。”苏申夜点头,“我不知道云姑娘还会采野果,想着广知大师不吃荤食,便想着让他先吃点干粮。但是我来后,发现他睡的正熟,就没吵醒他。我可以保证,他当时虽没回我话,但有微弱的呼吸声。”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时梦之神色凝重,“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其他毒物?”

    众人顿时变了脸色,若再有几只藏在暗处,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丧命的不是自己。宋丹青突然问道:“云姑娘,你上次给的驱虫的药粉可还有?”

    “就那么多,应该还够用的。难道没了?”云初霁今晚的确没看到有人点药粉。她本以为因鬼草药粉一事,众人心有余悸不想用,故而没有多问。

    仲夏面如土色,摇了摇头,道:“我们先前怕出事,用的多,已经用完了。”

    云初霁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广知大师随身带着香囊,依旧身死,说明仲夏给的香囊并不防这种毒虫。所以为今之计,众人只有自己多加小心。

    广知大师的尸体也不能一直放在这里。正巧程万战和胡跖一起拎着处理好的野兔回来,苏申夜便请二人帮忙,一起去埋葬尸体。二人听闻此事,也是面色大变。胡跖不愿帮忙,程万战则不好拒绝,放下野兔,与苏申夜和陆小凤一道就在不远处选了块地开始挖坑。范一彪不顾身体还未复原,也跑上去帮忙。不多时,几人便挖好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埋葬好广知大师的尸体,胡跖也麻利地烤好了两只野兔。

    程万战瞪了他一眼,骂道:“冷血。”

    “这世间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死,我要都在意,岂不是时时刻刻都吃不下东西?”胡跖边说边将兔肉分给同组另三人。

    “荒谬!”程万战说不过他,气的瞪了他一眼,走到一边默默啃起干粮。

    谁知苏申夜听罢,却走到胡跖身边,道:“说的有理,给我一块。”

    胡跖见他捧自己的场,喜滋滋地撕下一个兔腿给他,还不忘挑衅地看了程万战一眼。程万战更气,只能不停嚼干粮。胡跖还不罢休,又问:“还有谁要吃?”

    宋丹青要了一块,还想给范一彪拿时,被他拒绝。陆小凤看了看烤兔,最终也只吃了干粮。他自认不算情感十分充沛,但也做不到无情,他暂时还不想用刚摸过尸体的手去拿肉吃。

    经此一事,无人再敢安心休息。简单吃过,只稍稍休憩,待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立刻出发,加紧赶路,都不愿再多待上一晚。

    直到过了三更,他们才赶回夷陵城外的苏家别院,一直紧绷的心情终于有所放松。疲惫不堪的众人各自选了客房,连晚饭也不顾上,直接回屋休息。

新书推荐: [崩铁]刚回仙舟,目标星神 [奥特曼]神明说 慕明珠(重生) 我的一个狐朋狗友 我*******] 柯学写小说的我靠攻略文豪成为最强 一路有你 【排球!!】这球是非打不可吗?! 【清】皇贵妃又在装深情 我也不想扮猪吃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