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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决命判官(2)

    寒风呼啸,枯叶飘零。树叶落到河面上,仅略微晃了晃,似乎连河水都凝结住了。

    云初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往花满楼身旁靠了靠。

    蓦然有几声狞笑顺风而来,之后是一痛斥。

    “王八蛋。”

    花满楼神色骤变,来不及细说纵身往声源处去。云初霁、陆小凤、闫无常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不同寻常,连忙紧随其后。云初霁身形最快,最先赶到。

    只见一少年被人反剪双手,死死地压制在地上。另有一刀疤脸,一脚踩在他脸上,嘲讽道:“你叫我声爷爷,我就考虑放了你家小姐。”

    还有一人拉弓搭箭,正对河上,准备随时射出。弓箭有些特殊,箭头后串着个铁制圆球。河上有一小舟,其上竖着一支桅杆,桅杆上绑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正高声喊道:“有种冲我来!放开他!”

    说时迟那时快,云初霁到达、嘲讽、叫喊几乎同时发生。云初霁刚辨别出那是一把火弓箭,其上串着的乃是一颗霹雳火球,花满楼等人也一同到达。

    舟上女子远远地也看到了赶来的人,大喜过望,叫道:“七哥哥。”

    同样察觉有人来的还有岸边几人。弓箭手瞬间松开手,箭矢疾驰而出。

    云初霁猛地窜出,同时飞镖疾出,击落箭矢。箭矢落入河中瞬间,猛地炸裂,在云初霁身前炸开万千水花。

    岸上,陆小凤刚制住刀疤脸,为这一声所惊,当即往河上看去。

    桅杆上绑着的姑娘也是一震,却见几枚飞镖穿过水雾,精准割断身上绳索。云初霁紧接着穿水而出,稳稳将她接住。

    便在这档口,第二支火箭破空而来。云初霁一脚蹬向桅杆,借力回转,带着那姑娘与箭矢擦身而过。

    “嘭”一声巨响,整只舟轰然炸开,掀起漫天水花,将两人彻底吞没。

    “霁儿!”

    随着花满楼一身痛呼,云初霁带着那姑娘破水而出。水花在两人身后轰然落下,掀起更广的水花。云初霁却是头也不回,脚尖轻点水面,几个纵身稳稳回到岸上。

    花满楼跃步上前,握住云初霁的手,满脸担忧。

    云初霁抢在他开口之前,道:“放心,我们没事。你瞧,连衣服都没湿。”说罢,将袖子递了过去。

    花满楼沿着袖子一直摸到肩头,确认的确没湿,脸色稍缓。

    云初霁救出来的那位姑娘,自踏上岸起一直呆愣在原地,此时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在自己身上上下摩挲,确认无虞后,又惊又喜,叫唤起来:“嘿,我没事,没事。”她似乎是喜过了头,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另一边,闫无常确认云初霁安全,转身重重一拳将放箭那人打到在地,之后又不解气地踹了他几脚。陆小凤双手抱臂冷眼旁观,就连花满楼亦没有阻拦。闫无常发泄完,一把将那人拎起来,拽到另两人旁边,又看向云初霁。

    “云姑娘,对不起,我没能及时拦住……”三个对三个,本不会有失。偏他慢了一步,让那箭射了出去。云初霁能安然无恙是她的本事,而那一剪能射出却是他的过失。

    “要怪也怪不得你。”云初霁抬手止住闫无常的话,缓步走到那三人面前,“错在他们。”

    “话可不能这么说。”为首的刀疤脸捂着胳膊,“是那丫头老坏我们的事,我们就想给她一个教训。”

    那姑娘刚缓过劲来,闻听此话,立刻叫嚷道:“什么叫坏你们的事!是你们在做坏事才对!为了向陈瘸子讨债,吓病了他亲娘!又仗着孙老头不认字,骗他在卖身契上按手印,卖自己孙女!你们猛虎堂做的坏事,真的就四个字,那什么,对,罄竹难书!”

    刀疤脸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看也不看其他人,只朝着云初霁讨好道:“我们就是拿钱办事,实在是因为这丫头伤了我们兄弟,才想教训教训她。原本只是想吓吓她,在水里冻上一冻。谁知道这霹雳火球这么厉害?”

    云初霁冷笑一声,根本不信这番推诿。她救下人时,清楚瞥见船底堆着十数个霹雳火球,分明就是要置人于死地。她懒得与这些人多费口舌,袖袍挥出。

    瞬间,那三人恍若流云拂面,未等明悟发生了什么,便觉通体冰冷刺骨,竟是被一招送入河水之中。岸边传来云初霁的声音:“既然喜欢,就在水里冻上一冻。待我们走了,才准上岸。”三人见识了她的厉害,哪敢不听,冻得直打哆嗦,也只敢泡在水里。

    “好一招流云飞袖!”那姑娘拍手连连叫好,“我该说七哥哥教的好,还是该夸七嫂嫂学的好?”

    云初霁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称呼自己。

    “疏桐!”花满楼轻喝一声,耳尖悄然晕成了粉色。

    那姑娘吐了吐舌头,显然没有将这训斥放在心里。她朝云初霁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收敛神色,认认真真向几人拱手作揖,道:“我叶疏桐代我自己和我家护卫莫阳,多谢几位相救。”

    那位名叫莫阳的少年连忙跟着一起作揖。却不想叶疏桐快速施礼完毕,又突然变了脸色,伸手敲了下莫阳的脑袋,骂道:“你这个笨蛋,让你赶紧走,你不走,非留下两人一起被抓!”

    莫阳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结结实实吃了这么一下,捂着脑袋,闷声道:“我不能丢下小姐一个人。”

    “你真要气死我!”叶疏桐高高举起手,叫他脸上的伤痕,终究是不忍落下,只好夸张地捂住自己胸口,“气死我了!你就不能跑回家,找人救我啊!非留下一起送死啊!要不是七哥哥他们,我们可就真没活路了!”

    她这通变脸之快看得陆小凤连连咋舌,调侃道:“早听闻叶家小妹变脸快过翻书,如今得见当真名不虚传。”

    叶疏桐立刻收起那副夸张做派,瞪着陆小凤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道:“我也听闻陆小凤是个好酒好赌好色好管闲事的麻烦精,今日一见,也算名副其实。”

    陆小凤接道:“可不正是管了这趟闲事,才救下你这个麻烦精。”

    叶疏桐冲他一努鼻子,转而抱住云初霁的胳膊,哼了一声,道:“是七嫂嫂救的我,你莫想贪功!”

    “那你家这小护卫……”

    叶疏桐直接打断他的话,道:“那是七哥哥的功劳。”

    “是是是。”陆小凤轻叹一声,“你们哥哥嫂嫂一家人,偏我们俩要多管闲事。”

    云初霁轻啐了陆小凤一口,脸早已羞得通红。

    叶疏桐瞥了眼河里,发觉那三人浮浮沉沉似乎将要耗尽体力。她虽是恼怒这三人恶行,却从未想取其性命,终是有所不忍,转而拽着云初霁的胳膊道:“这里太冷了。七嫂嫂,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带你喝点好茶暖暖身子,再吃点点心。我跟你说,我们休宁好吃的点心可多了。”

    云初霁没有戳破她的心思,任由她拉着自己走远。

    河中三人直到确认一行人已经走远,才打着颤挪到岸边。离了水,风一吹,骨头都要冻成了冰渣。三人一阵哆嗦,忙不迭地一路往反方向跑。得见一间废屋,直接一头钻了进去。废屋里似乎住着人,有一床很脏的被子,以及不少杂乱的稻草。三人顾不上其他,连忙脱下在寒风中冻结成冰的湿衣服。刀疤脸抢了脏棉被,另两人则平分了稻草,紧紧裹在身上。

    待终于有了些许温度,最开始反剪莫阳双手那人冲刀疤脸说道:“疤哥,我瞧那几人不会多留,待他们走了,我们再找那小妮子算账,给老六报仇。”

    “还想着报仇!”刀疤脸瞪了他一眼。

    “不下死手不就行了。弄完就跑回猛虎堂,若是花满楼和陆小凤找来,主打一个宁死不认。那两位都是心善的主,咱又没下死手,又在咱们自己地盘,应当不会有事。”

    “尤可为啊尤可为,难怪都说你事事无为。”刀疤脸气极反笑,“你以为我怕的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吗?你动脑子想想,跟花满楼甚为亲昵,武功又如此卓绝的姑娘能有几个?”

    “我听到喊的是纪……”尤可为瞬间脸色,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喃喃道:“云……云初霁?不是说她和玄墨阁同归于尽了吗?”

    刀疤脸道:“如今看来,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对付玄墨阁都能全身而退,对付我们三个还不跟捏死三只蚂蚁一样。她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老六,那小妮子是伤了你的命根子,但也犯不着为此搭上性命不是?”

    那位被称为老六的人,就是执意射出第二箭的弓箭手。他眼中晦暗不明,久久没有答话。

    与此同时,云初霁他们也从叶疏桐口中问出了原委。说问,倒是不恰当。因为叶疏桐实在是话多得厉害。问一句,十句都交代了。

    据叶疏桐所言,她最开始真的只是路见不平,想替陈瘸子讨个公道。结果找到他们时,正撞见老六欲对一姑娘图谋不轨。叶疏桐直接飞起一脚直踹他下身,救出那位姑娘,也就此与三人彻底结下梁子。后来叶疏桐才从那姑娘口中得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因她幼年出过事,身上有很大的一块疤,接连几家青楼都不肯收她。老六直道赔钱,说要从她身上收到利息。

    “呸!那种人,我就该多踢几脚!”叶疏桐边说边踢出一脚,路边的一枚石子直接被她踢飞了出去,猛地撞在树干上,抖落下些许残雪。

    陆小凤有意提醒,说道:“踢一脚就要炸你,多踢几脚你还有命在?”

    叶疏桐啐了一口,骂道:“呸!那等鼠类,要不是他们设伏,才捉不到我!”

    云初霁喜欢她这种直爽的性子,亦知晓这性子容易惹事,皱眉问道:“这猛虎堂鲜有耳闻,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闫无常答道:“猛虎堂多在安庆、徽州一带活跃,里面大多是些不入流的人,用一些坑蒙拐骗的手段替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唯一能在江湖中有点名头的,只有猛虎堂堂主——杜仲。别称杜老虎,不过大多数人都在背后称他为笑面虎。”

    “呸。”叶疏桐啐了一口,“什么老虎,就是只大老鼠。手底下也尽是些只会耍阴招的老鼠!”

    闫无常笑着点头道:“叶姑娘这形容倒是贴切。”

    叶疏桐听见有人赞同,哼了一声,那副得意的样子,倘若长了根尾巴,也都翘到天上去了。

    陆小凤有心打压打压她的傲气,让她长长记性,故意说道:“那逞能多管闲事差点小命不保,又该怎么形容?”

    “你!要你管!”叶疏桐气得直跺脚。

    花满楼温言劝道:“疏桐,陆兄言之有理。路见不平虽非坏事,亦需量力而行。你以后切不可再莽撞。”

    “我才不怕。”叶疏桐哼了一声,一把抱住云初霁的胳膊,“到时候,我就报出七嫂嫂的名号,看谁敢欺负我!”

    “不可。”云初霁只是担心自己的名字引来更大的祸端,却不想惹恼了叶疏桐。

    叶疏桐只当没一人帮她,甩开云初霁的胳膊,负气走到最前面。莫阳亦步亦趋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不敢稍离。叶疏桐正在气头上,拂袖将他推开,喝道:“不准跟。”转头走得更快。莫阳再度跟上。

    如此再三,莫阳始终紧紧跟随,任凭叶疏桐打骂也不肯稍远半步。叶疏桐气得不轻,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作罢,骂了一句“死心眼”气呼呼地继续走,默许莫阳跟着。

    陆小凤咋舌道:“那位叶家主能寻到这么一个死心眼的护卫,倒是难得。也只有这般人,才能抗住那副刁蛮性子。”

    闫无常道:“听闻如今叶家家主叶吟风与小妹叶疏桐虽非一母所生,但感情颇好。”

    陆小凤“哦”了一声,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若其中有不实之处,还请花公子见谅。”待花满楼颔首,闫无常才继续娓娓道来。

    叶家以玉石起家,历经数代,以玲珑阁为名,由休宁至徽州,再到整个南直隶直至京城,大大小小开了数家专卖玉石饰品、摆件的店铺。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也算是富甲一方。然常言道富不过三代,叶家多撑了几代,仍是没逃过这等宿命。叶家几代单传,叶吟风的祖父母又是老来得子,过度溺爱,养的叶吟风之父——叶辞钰贪图享乐、风流成性。哪怕是后来娶妻生女,接手玲珑阁,也没能使他改变。他照旧犬马声色,日日流连烟花之地,对生意上的事问也不问。短短几年,由京城到整个南直隶,几家店铺相继关门,最后只剩下休宁县城和徽州城两家玲珑阁,生意也是一落千丈。那些个旁支亲友见状都与叶家断了来往。可即便是将要山穷水尽,叶辞钰仍是宁愿在家买醉,也不愿多去看一眼铺子。

    幸好叶家的气运未到绝处,父亲不济,女儿却极有能力。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叶吟风便与自家老仆一起,外出采买、选用匠人、盘点账目、设立赏罚、推陈出新,逐渐盘活了两家店铺。

    叶辞钰自是大喜过望,直接将所有生意全权交给叶吟风,自己则当起甩手掌柜,再度投身烟花柳巷,继续纵情声色。也是在那时,他遇到了叶疏桐的母亲。她与一般的烟花女子全然不同,彷如误落在这腌臜地的玉兰,淡雅、纯洁。那些客人皆为她疯狂,不惜一掷千金,只求春风一度,叶辞钰更是砸下重金,直接替她赎了身,抬进家门。

    之后三个月,叶辞钰都待在了家中。正当旁人以为他寻得美娇娘终于收了心之时,他又出现在了风月场,哪怕九个月后叶疏桐出生当日,也没有令他停下寻欢作乐的脚步。甚至于死都是死在了酒桌之上,娇娘怀中。

    许是看透了自家丈夫多情与凉薄的本性,那位大夫人并没有为难后入门的美娇娘,反而怜惜她因早前生活坏了身子,替她置备了不少补药。叶吟风每每出门,也都会替母亲、姨娘、幼妹准备礼物。可惜那位女子到底还是身子过虚,叶疏桐长到十岁时,她便撒手人寰了。大夫人和叶吟风怜惜她年幼丧母,对她更是宠爱,大事稍有管教,小事则能允皆允,养得她的性子颇为刁蛮,除了母亲和姐姐,是一概不惧。

    其实闫无常还有一些没说,有些人认为那位大夫人在补药里动了手脚,促成了美娇娘的早亡。但闫无常认为,能养出叶吟风那样人物的人,应当做不出这等下作事,故而将其略去。

    交谈之间,休宁县城已近在眼前。叶疏桐还是孩子性子,进了城,第一件事便是跑去买了串画糖人用糖做的龙,没几口龙身子便少了一小半。她吃的开心,还不忘买了一串飞鸟的样式送给云初霁。

    “七嫂嫂,你快尝尝,可甜了。”

    云初霁刚伸手接过,耳边就传来陆小凤的声音。

    “怎么,这是想用糖封住我们的嘴,替你说好话?”

    被戳破心思的叶疏桐立刻瞪了陆小凤一眼,转头又一脸讨好的拽住花满楼的袖子,轻晃着央求道:“七哥哥,母亲年岁大了,姐姐又得忙生意,我不想让她们担心。别告诉她们,好不好?”

    “你呀……”花满楼无奈摇头,“答应你可以,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别再胡来。”

    “我不就是……”叶疏桐咂咂嘴,眼珠一转,改口说道,“好啦好啦,我不惹事儿就是了。”

    “疏桐……”

    花满楼知她答应得爽快必有蹊跷,正要再说教几句。可叶疏桐目的达成,哪会再给他多说的机会,转而亲昵地抱住云初霁的胳膊,边走边说:“七嫂嫂,我七哥哥人可好啦,又温柔又体贴又会照顾人,我小时候还想嫁给他来着。不过现在觉得,还是你与他最相配。七嫂嫂,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七哥哥费了多大功夫给你弄这镯子,光是淡黄近白、色泽匀称的玉石便找了好久,且不说还要手艺娴熟的工匠。所以我一看到你手腕露出来的玉镯,我就知道你是我七嫂嫂。”

    云初霁眼瞧着花满楼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微微挑眉,心道:这丫头倒是机灵,这么一番夸奖,任何人都不好意思再多批评。而且她的胆子也比自己想象中的大。为了取暖,云初霁双手基本都掩在宽大的披风中,唯有搂住叶疏桐时露出过半截。她原以为叶疏桐当时被爆炸声吓破了胆,如今听来,倒也没有吓得那么彻底。

    叶疏桐叽叽喳喳不断说着,突然声音一顿,唤了一声“姐姐”,便飞奔进前方店铺,扑在了一人怀中。

    玲珑阁内,叶疏桐抱住的女子约莫三十岁,身着墨绿色冬袄,长发以玉簪简单挽着。此人不算好看,却很美,一种很舒适很别致的美。

    叶吟风轻轻拍了拍叶疏桐的头,笑道:“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怕被笑话。”

    “我不管,多大我也是你妹妹。”叶疏桐借着撒娇,紧紧抱住叶吟风。直到此时,她才真切地感觉到怕,怕再也见不到姐姐,见不到母亲。

    感觉到妹妹微微颤抖的身体,叶吟风像哄孩子似的轻抚她的背。哪怕不说,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向来无法无天的妹妹,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她朝稍后进门的花满楼等人浅浅一笑,道:“多谢。”

    叶疏桐这才记起还有外人,连忙从姐姐怀中离开。她自诩胆大,乍被人瞧见这模样,不由小脸通红。为了掩饰不自在,她故作沉稳地挪到几人身边,一一介绍道:“姐姐,七哥哥,你肯定认识。这是七嫂嫂。这是大坏人陆小凤。”

    “疏桐!”叶吟风轻斥一声,又道,“小妹顽劣,还请见谅。”

    叶疏桐不喜察觉地朝陆小凤做了一个鬼脸,又看向闫无常,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闫无常看出她的窘迫,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六扇门,闫无常。此次来是想向叶家主问几个问题。”

    叶疏桐听是衙门的人来找自家姐姐,顿时秀眉倒竖,不满道:“猛虎堂欺负人时,报官都不理,怎么找人麻烦时倒是快。”

    闫无常无言以对。猛虎堂于黑白两道皆有诸多瓜葛,不可明说,只好不说。

    “疏桐,不可无理。”叶吟风轻声呵斥,又用比这呵斥更冷上十倍的声音继续说,“我自认向来遵纪守法,不知衙门找我何事?”

    “只是几个问题,还请叶家主回答。”说罢,闫无常直接问道,“我想知道叶家主如何认识的朱柳?”

    “见过几面。”

    “呸。”叶疏桐啐了一口,“就是他,抢了我们家传玉佩,还不知廉耻说是和姐姐的定亲信物。我呸!还有你们衙门,抢人财务不受理就是了,还帮强盗质问我们!”

    闫无常不理她,继续问道:“你与朱柳第一次见面,可是十七年前,莫家村。”

    云初霁心中一凛,瞬间明白闫无常根本不简单问上几句。

    叶吟风目光骤变,看向闫无常的目光变得幽深。

    闫无常继续道:“还请姑娘回答。”

    叶吟风垂下眼帘,点头道:“是。”

    叶疏桐替自己姐姐鸣不平,不忿道:“就算见过,也不能抢我们东西啊。”

    闫无常目光炯炯盯着叶吟风,道:“十七年前,莫家村为人所害,尽数被屠。姑娘运气倒好,早一步离开,逃过了这一劫。”

    叶吟风脸上看不出表情,淡淡道:“或许吧,运气好。”

    “我想请叶家主回忆回忆,当时可有遇到什么异常?”

    “没有。”叶吟风很快摇头。

    “我大体问完了。”这没头没尾的问题着实奇怪,尤其是说完这些话后,闫无常突然又道,“你的这位护卫,似乎也姓莫。”

    莫阳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莫名,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些不确定看向叶吟风。却见叶吟风轻轻摇了摇头,面露不悦道:“阁下说笑了。莫阳是我十多年前捡的,恰巧同姓罢了。”

    “是我冒昧了。”闫无常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云初霁垂眸细思两人方才的对话,越想越觉得透着诡异。

    花满楼双手将玉佩交还给了叶吟风。

    叶吟风紧缩的眉宇间终于展露出些许喜悦,道:“多谢。”

    “早知道七哥哥寻回来了,我就不……”话到一半,叶疏桐猛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止住话头。

    花满楼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那位闫捕快方才有一事未说,朱柳已经死了,而且很可能死于决命判官之手。”

    叶吟风双瞳猛地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恢复如初。

    “已确认死亡的逃犯再度作案,难怪方才问我那么奇怪的话。”

    花满楼又道:“吟风姐若需相助,可随时找我。”

    “寻回玉佩,已经够了。”叶吟风轻轻笑着,再不多言。

    三人告辞出门时,闫无常果然在不远相候。

    “烦请花公子引荐,我却如此唐突,实属不该。”闫无常先道了歉,又道,“实在是经我查得,叶家主离开不久,莫家村便出了事,属实巧合,才故意打草惊蛇,试探一二。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云初霁微微愁眉,她能感觉闫无常并没有说实话,叶吟风亦有事隐瞒。

    闫无常又道:“云姑娘无需担心。那猛虎堂虽多是小人,但最擅审时度势,云姑娘既已出面,他们必然不会再与叶姑娘为难。”

    云初霁虽担心叶疏桐,但闫无常特意此时提起,分明故意是岔开话题。不过她本就不是好管闲事之人,既然对方不愿,她也懒得多管。

    闫无常借口要回开封复命,向三人告辞。陆小凤则笑言自己是个识趣之人,同样离开。云初霁知晓,陆小凤必然被那位突然再度出现的决命判官勾起了兴趣,但这个闲事他准备如何管,却暂时不关她的事了。

    因为年关将近,需得回家。

    家这一词,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好像是第一次听,又像是早在心中念了无数遍,只听身边人一说,便于心中滋生出无穷暖意。

    回家的路不算远,难得的相处时光,云初霁和花满楼走走停停,或聊天之蔚蓝或聊地之宽广,或仅是静默无言相伴而行,只觉寒风都镀上了暖阳。

    临近苏州,突然飘起了雪。纷纷雪落,隐隐有暗香浮动。两人这次随性而行,头一次发现这城郊僻静处竟有一家梅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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