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吃完宵夜还有很久才天亮,齐蓟在公寓里翻找起来。

    她努力回忆也不记得自己上次把那东西放在哪了,这个时间又不好去问盛燃或者助理小姐,无果后便试着咨询后来的新住户:

    “你有见到一串钥匙吗?挂着一只卡通鹦鹉挂坠的……”

    伊坦纳想了想,探身拿过一个被当抱枕兼具暖手包功能的布偶,从它内部的夹层中抽出那串钥匙。大头绿色鹦鹉挂饰十分有辨识度,被挑起来就晃晃悠悠地用毛球脑袋撞着他的指节。

    “原来在这里面!”齐蓟说。她快步回来接过钥匙,放进随身的小包。

    “这是什么的钥匙?”伊坦纳问。

    齐蓟说:“是盛燃之前买在郊区的一个房子,车库挺大的,我觉得可以给凯戈曼沙用?”

    话音未落,她颈间突然被抵上了锈红色的剑刃。

    气氛一瞬间由闲适转为紧绷,少女面对危险迫近不由得向后倒去。

    然而她的背脊立刻靠上了沙发扶手,整个人再无后退余地,丰厚的黑发被压住,有几绺滑落出去,无所适从地从边沿垂下。

    “米拉,抱歉,我发现我还是无法继续忍耐你拥有别人。”

    猝不及防的出手后伊坦纳的语气也带上了挣扎,他俯身贴近恋人,对上她的目光,声音轻而痛苦,眼底一片阴沉,额前的金发都晦暗无光。

    “所以你要动手杀了我?但这很可能会让你也消失的。”齐蓟嗫嚅着小声说。

    “是啊。圣人才爱自我鞭笞,而我更想让你死在还没离我更远的这时。我们同归于尽。虽然直到现在我也认为,当初因为一时心软而放你离开是正确的决定。”

    最后伊坦纳笑起来,他问:“米拉,你愿意吗?”

    早早就疯了的人献上的爱情从来都不健康,像是添加了过量的蜜糖,因而显得甜美异常。

    恰巧齐蓟是那种没多少自律的类型,所以她仅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就慢慢起身靠近那本就离得很近的锋锐薄刃,像要去亲吻恋人,像要将自己送进深深的海底。

    在这个瞬间,羽翼扑动的声音终于急切地响起。

    ——然而这位不速之客立刻被逮捕当场。

    金色火焰凝结成的锁链捆住了他,力道大得使他改变方向摔倒在地毯上,从颈部到躯干还有那双羽翼全都被死死束缚,行事风格让人怀疑某位暴君过于顺手的拿出了生前对待囚犯的手段。

    黑发男人抬头望去,焦急的表情忽然凝固:贴在齐蓟颈间的剑早偏转了方向,没伤到她一分一毫。

    伊坦纳的表情早不复刚才演出来的郑重其事,他看着被抓的家伙,眼神多少有些一言难尽:

    “居然这样就能把你引出来……”

    而齐蓟戳戳他的脸,也完全没有了要殉情的样子,轻松地说:“那不然呢?总之我赢啦。”

    国王陛下玩弄惯了人心,不相信躲躲藏藏的家伙当真可以被这种戏码随便骗上钩,现在倒证明是他想得太多。

    他无可奈何地轻笑着摇摇头承认自己的落败,收剑起身走向俘虏。对方在怔愣过后随即惊恐地激烈挣扎起来,十分想要逃走。

    然而一来那些锁链不是现在的他能挣脱的,二来齐蓟正捏着自己的人物卡,将权柄全部给出之后他本就无法在她不允许的情况下回归梦境深处。

    在远方窥伺着这副景象的人无声叹息:所谓摩耳甫斯,如今也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罢了。

    “安静。”伊坦纳对外人都不太有耐心,连几息时间都不给就开口命令。

    那些锁链立刻扯得更紧,带着毋庸置疑的狠辣与精准。黑发男人被勒得仰起头连连咳嗽着,本能地伸手去抓喉咙上的锁链,灿金的焰光因此染上他苍白的指尖——但除此之外就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了,因为她不准伊坦纳这么做。

    这方式稍显粗暴没错,但还挺有效,对方终于明白了站在跟前的人是个不存在同理心可言的家伙,也理解了自己无路可逃的处境,便当真逐渐平静下来。

    齐蓟慢慢靠近他,说:“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只要你不再逃,我就让他放开。”

    “……嗯。”黑发男人沉默了很久才发出很小声的回应的音节。他背后仍在捆缚间不住抽动的羽尖也逐渐安静下来,微微颤抖着。

    他的声音同样是在发颤的,像极了落入罗网挣扎到力竭后被人捏在掌中的弱小禽鸟,看似一动不动,心跳却剧烈极了,昭示其无法平静的生理反应。

    火焰构成的锁链消散而去,他无力地跪坐在地毯上,手臂紧紧拢住遮蔽躯体的黑布,披着的黑发因姿势而几近垂到地面。

    从凌乱的发丝间露出的那张面孔仍旧苍白无比,连剧变的形势都没让他脸上多出一点红晕。

    此刻他是睁着眼睛的,所以伊坦纳借着灯彻底看清了他的虹膜——和齐蓟一模一样。

    他们的眼睛看似是普通的颜色,实则比起正常人类的棕褐,在仔细观察时那更偏向一类像葡萄似的质地细腻的宝石,在被磨拭得圆润透光后用于盛装色泽更深重的美酒,于是在环境明亮时会呈现出夜幕彻底降临前的一种温柔缱绻的黑紫光泽。

    唯一的区别是这双眼睛里时时闪烁着非人的黄金光辉,而且被浓重的悲伤所笼罩。

    此时即使是伊坦纳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和米拉的相似,即使神态衣着不尽相同,却仍然让他立刻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米拉的时候。

    后来的宠姬作为被精心打扮过的礼物端坐在由人抬着的车辇中,罕见的黑色长发披在身后,和色彩缤纷的诸多礼物对比鲜明至极。

    她似乎是弱小无害的,应该柔软而甘甜,却又有刀剑和血腥都绝对无法使之动摇的沉静神色。

    暴君因为这份相似而稍微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歉意,略微反思过自己动手的力度其实可以不那么恶劣,但也仅限于此,然后便置之度外地退回一旁任由两人自己交流了。

    作为提议陷阱的那边,齐蓟面对这个素不相识却离奇地比名义上的父亲盛燃更像自己千百倍的男人,涌上心头的情绪要更复杂得多。

    她蹲下来看着他,慢慢伸手过去,试探着碰了碰他的侧脸,没被躲开便留在那儿不动,给他适应的时间。

    男人比她反应更缓慢,他过了很久才真正变得平静,抬起手搭在齐蓟的手背上,指尖颤抖不已,仿佛在触碰他不敢想象的某件至宝。

    然后他就这样看着齐蓟,默不作声地流下泪水。

    近距离看着一张和自己像得过分的脸完全无声的哭出来还是很有冲击性的,齐蓟想。

    “你是摩耳甫斯吗?”她试探着问。

    “Morpheus。”男人微微点头,重复。他的嗓音哽咽而含混,好像声带还不太适应发声。

    他又用双手极为珍重地捧着齐蓟的手,流着泪低下头吻她的指节,悲痛难过地叹息,呢喃道:“Miracle……”

    齐蓟也不禁被他的情绪传染,眼眶开始酸涩,莫名有种随他一同哭泣的冲动,而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米拉。别被他骗过去。”为人冷酷的暴君适时出声提示,“不会说话就把衣服解开,看看最触手可及的这个秘密。你能碰得到他,可以自己动手。”

    男人僵住了。他立刻重新拢紧遮蔽身体的布匹,哀求地看向齐蓟,连连摇头表示拒绝。

    但齐蓟这次觉得是坏人那边比较有道理。

    “要是你不听话,他可能会过来自己动手哦……用那把剑或者再把你吊起来之类的。那样更不好。”她小声吓唬对方。

    说完齐蓟看他没有作出别的反应,试着将手伸向男人前领,很慢很慢、动作十足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点儿布匹。

    即使男人的这个态度就已经证明了有问题,对他做这种事还是让齐蓟产生了很大的罪恶感,好像自己在欺负弱小似的。

    想来要是换成盛燃在隐瞒和她密切相关的秘密,她不说直接联合助理小姐谋逆,也对扯监护人衬衫这件事没什么愧疚心理,而且会对衣服和穿衣服的人都很嫌弃,感觉看一下都会弄脏眼睛。

    黑布边缘被掀起一角,齐蓟刚看清一点,她的手就不可抑制地哆嗦了一下。

    这一眼竟没能有任何柔软的物质落入视线,无论是皮肉还是更深的脏器……就只有几段血迹斑斑的白骨,甚至连骨头都是不完整的,切开躯体的伤口像猎人用刀割猎物那么干脆而且整齐。

    齐蓟不得不为之落泪。

    而摩耳甫斯这时默默膝行靠近,将女孩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捋着她脑后的长发,将侧脸贴在她头顶。

    他和齐蓟如此相似,当然是好看的,但这张犹带泪痕的脸上却是齐蓟从未有过的有些混乱的迷茫表情,隐约竟然像在欣喜,又像泫然欲泣。

    “你想告诉她什么?‘不用怕’还是‘没关系’?”

    伊坦纳悄然靠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表情中倒没有任何关于这家伙终究还是把齐蓟弄哭了而产生的杀机。

    从头痛的毛病减轻之后这位暴君脾气平和得多了,很少再动怒,虽然自有高见的乌诺萨尔先生坚持认为继任始终就没真正的为什么事情而愤怒过,从来只是拥有过于充裕的恶意。

    “对,没关系。”摩耳甫斯确实被提醒了,低头对齐蓟小声说着,吐字仍然很困难、很迟缓,几乎连不成句。

    “我自愿这么做。不痛。不要哭。我爱你……米拉。我爱你。”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碰巧门被敲响了,齐蓟只得重新拿出人物卡,让他暂时先回去。

    站在门外的人是盛燃。

    摩耳甫斯的身影乃至他挣动时散落的羽毛都早已四散无形,这个拥有浅亚麻色发辫和淡绿眼睛的“青年”却准确地瞬间看向了对方待过的那块地毯。

    “啧,一股味儿。”盛燃皱皱眉,态度像是对一切都知情,“下次别让他待我地毯上行吗,明天扔了换一块。”

    “同意。”伊坦纳声调凉凉的接话道。

    “你怎么还在这?”于是盛燃那副做派立刻破碎无踪,像炸了毛的鹌鹑似的狠狠瞪过来。

    接着他像每一个父亲那样将怒火指向了不懂事的女儿,大声诘问:“你自己说说,这都几点了!”

    齐蓟抹了把脸,不想理会他,扭头往卧室走,完全是强忍着才没有一声令下把他吊起来剥皮。

    而盛燃也很生气,他厌恶一切和血肉有关的气味到了极致,甚至不惜在似笑非笑的讨厌的外人面前亲自弯腰动手把地毯卷起来狠狠扔出去,然后怒火中烧地去洗手,洗了好几十遍仍然觉得指缝里留着引他作呕的腥甜气息。

    远方的人把这父女间的一切尽收眼底,并笑嘻嘻地掰开又一颗花生壳,扔进嘴里用舌尖卷着玩儿,十分感慨:“果然这个家里没有我就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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