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眼神制止了服务生上前,亲自为她拉开门,这让她的怀疑又动摇了。他没有打算和穷酸的她拉开距离!
离开餐厅的时候,有看起来像是经理的人跟出来相送。
他们说的是英文,速度很快。她想起了刚上大学时,被人嘲笑口语的那种窘迫,慢慢地靠边。
他及时伸手,过分亲昵地揽了她的右胳膊。
完了完了,真要玩那个!她不想,不想再陷进去了,慌忙问:“怎么……怎么回去?”
司机已经贴心地把车开过来了。
一上车,又到了对话时间。
“为什么要辞退保姆?”
“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啊呸呸,跟“反问精”待久了,自己也被熏坏了。要好好沟通!
“你妈……妈辞退的。”
每月家用足,她想着没必要那么辛苦,注册了58的会员,想请个全职或者钟点工分摊一下。可是请一个来,那位轰一个走,到后来,她都不好意思再联系客服。
他沉默,隔了一会才说:“所以之前家里的事,都是你在做?”
“嗯。抱歉,我不想提过去。还有别的事吗?”
他沉默,一直在看她,看得她汗毛竖起,头皮发紧。
她结结巴巴问:“为……为什么……带我来这,跟我说刚才那些?我消费不起,以后不可能来捧场。”
他很镇定地说:“你不一样了。”
嫌我以前太唠叨?你以为我愿意吗!
她默默生气,他接着说:“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时间卡的很紧,家里的事,比如闻彧蔚……”
“他是你亲外甥,可不可以不要连名带姓叫?”
他扬眉困惑了一下,反问:“你叫他彧蔚?”
“是啊,你没听过吗?”
糟,又来了,该死的反问句!他说得少了,怎么全跑她这来了。
“你自己处理不了吗?”
“这个时间,你觉得我还吃得下吗?”
“这样的小事,何必来问我?”
……
胸口发紧,不要去想了。她按下车窗,让风灌进来,帮助自己快速冷静。至于他高不高兴,不管了!
他还在试图恢复交流:“过去我确实……”
“我们就要离婚了!”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临时补偿有些可笑,又加一句解释:“我以前没想过工作和沟通可以同时进行。明天要去日本,你要不要……”
“我要工作。”
他并没有失望,只是看起来有些困惑,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不识好歹。
“闻南竹,你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当你提出离婚时,我相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回复的那个好字,虽然答得快了点,但那是我真真实实的想法。过去一年,我确实很辛苦,你已经给足补偿,我很满意。我保证不会纠缠,不会有任何过激行为,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活或者名声。如果需要签什么保密协议,随时都可以。你不需要感觉愧疚或是怎样,彧蔚的事,本来我不该参与,只是他没有父母陪伴,我……是我多管闲事。你放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
“你为什么叫我全名?”
因为我们就要成为陌生人。
她不想答了。
今晚发生的一切,本质上都不该出现。他们都已经无法忍受,下定决心要分开,应该相安无事地各居一方,静静地等待4号的到来。
他看起来还有要交流的意思,她心一横,给出一刀。
“你手里的资料是错的,我不想再瞒下去了。不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不是!虽然在户籍上消失了,但我那个抛家弃女的妈,就在本市。她一心盼着我嫁个有钱人,最好在离婚的时候能狠捞一笔,好叫她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老家的伯母对我有过养育之恩,我每个月会给她转一点钱。抱歉,这些事,应该早一点说出来。如果你觉得这算骗婚,那我把那些东西还给你。你放心,房子、车子还有卡里的钱,我都没碰过。”
周老师做的介绍,当时特别强调了她无父无母。她想纠正,但一是不好解释阳美姿的存在,二是不能驳周老师的面子。就这样一直拖,拖到了现在。这是她的错,她该认。
“在哪里?”
她捂着额头苦笑一声,说:“我明天就帮你送过去。”
“不是,我是问她在哪里。”
“哪里?”她痛苦地揉搓着脸,几近崩溃地说,“无处不在!教学楼堵,宿舍里闯。今天问工资有多少,明天问存款有多少,后天叫去相亲,1月偷钱,这个月用□□……”
她想过要断得干干净净,可是下一刻,记者就找上了门。他们的道理一套一套,她只是投胎时看走了眼,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一辈子还不完的债。
她□□了一声,试图找回清明,抬头望向前方,这才发现前后座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了挡板。
“抱歉,脑子糊涂了,我乱说的。她住的地方离这里远,旧巷子,车开不进去,好像旧改项目要启动了。那不是她的房子,是夏冰妈妈的,她……”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很像是真的在胡言乱语,比起闻彧蔚的“胡说”,更真实。闻南竹想:不适合再问了。
房子是夏冰外婆留给她妈妈的,阳美姿跑来当小三,伤害她们母女,虽然当时被打跑了。但后来她见人家死了,又跑回来掺和,占着人家的房子。阳美姿甚至偷偷要求她去找个厉害的律师,好帮她打官司抢补偿。
每一点说出来都是羞耻的,阳美姿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只能把罪扛起来!
老鼠的儿女打地洞,天生是做贼的,我有什么资格被人珍视?
“不好意思,昨晚没有休息好,看电影看糊涂了,刚才又喝了点酒,脑袋串台了。这里方便停车吗?你忙你先走,我想下去走走,透透气。”
他按了手边一个键,挡板缓缓降下。
“在广场这里停一下。”
“好的。”
这是送她返回吗?她扭头往窗外看,并不是,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来过的地方。硕大的电子屏上正在播放女团热舞,数不清的年轻男女来回穿梭,街头表演的音乐远远地飘来,离得最近的一群人,肆意地笑着。他们年轻时髦,他们轻松快乐,陌生得像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她木木地钻出来,顺手带上车门,两声嘭一前一后——他也跟着下来了。
她这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他皱眉,他说:“我还有些话想说,一起走一走。”
你明天要飞日本,应该好好休息。
去他妈的关心!谁关心过我?
她跨上去,转身面对他,轻轻地说:“我真的很累了,闻南竹,你想要什么就直说,我都可以给你。”
她用眼神祈求:请你慈悲一点,不要再拉我进泥沼。
“于听枫,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过去忙于事业,在你和彧蔚身上都有疏忽。我很抱歉,现在我们心平气和地说……”
“不必了,道歉和解释都不需要。闻南竹,请你回答我:4号的事,不会变卦,对不对?”
他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她含泪笑起来,认真地鞠躬。她说:“谢谢你,这已经很好了,够了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