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漫长的夜,也会结束。
这一个月,生物钟稍作让步,到七点才弄醒她。
她小心翼翼下床,仍然影响到了他。她故意说:“我去上厕所,你再睡一会。”
他捏捏眉心,问:“几点了?”
“刚过七点。”
他点头,拍拍床侧,说:“再来睡会。”
彧蔚是很独立的孩子,并不需要大人围着他转。他喜欢自己弄早餐,泡牛奶,煎蛋,还会顺手帮她弄一份。
所以她没有坚持,上完厕所,又回到床上躺着。
他没有再入睡,她一回来,他的手立刻搭了上来,在那轻轻打圈。
“不痛了。”
“嗯。”
“早餐想吃什么?”
“不要弄,一会出去吃吧。”
过去那些日子,他从来没对她做的餐点给与肯定,也没提过任何要求,没说过半句不好。
“为什么你会以为家里有保姆?”
他苦笑一声,说:“我以为曹芳芝是保姆,有好几次我回来时,她在殷勤地做事。昨天看到调查资料,才发现完全搞错了。”
那是他小舅妈。
她这懵圈的表情太可爱。他凑上来,轻轻吻了一下,自我检讨:“由此可见,我的眼睛实在是太不管用了。”
她抿着嘴笑了一会,告诉他:“我听到她打电话吹牛,说她的外甥是个超级大富豪,对她们好得不得了,马上就要给她们买飞机。”
他皱眉,带着明显的厌恶说:“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她想起来了,他确实从来没有叫过舅舅舅妈,也没叫过杨玉玲外婆,称呼豆芽也是叫的英文名。
“可以的吗?”
“当然。”
“我也有讨厌的舅舅舅妈。”
她也不想有这样的亲戚,可是在农村,亲戚是重中之重,要是说出不认长辈的话,会被骂死。
她很苦涩地说:“从小到大,我都不喜欢去他们家,一见面就是那种嫌弃到骨子里的白眼,进了门,时时刻刻防贼一样盯着,不准我上桌吃饭。初中学杂费比小学贵很多,伯父不想帮我出钱了,叫我跟着他出门收油菜籽和花生。伯母希望我继续念书,他们每天为这事吵架。我帮人看店赚了一点钱,还少四百二。我去找外婆打听阳美姿的电话号码,他们一直在旁边挖苦,到最后也没告诉我正确的号码。我不喜欢回去过年,因为一回去,就有义务去给他们拜年。”
“那就不回去。”他摸摸她脸颊,柔声问,“后来呢?”
她笑起来,很愉快地说:“大嫂给了我五百。我工作的第一年,存了一点钱,给她买了个金戒指,给伯母买了条项链。那时候金价不高,一克才两百多,两样都比较细,我的钱刚好够。农村人喜欢金子,实在。”
她没给自己买过这些东西,这是她知恩图报。
“那时候已经有了二嫂和三嫂,她们不高兴,那个年过得很不好,我就不太想回去了,错开年节再回去看看。伯母和大嫂都留在农村,她们也不容易,好在后来有了周老师的资助,学费和生活费都不愁了,顺利上大学。大学花费太高了,从第二个学期起,课余时间做兼职,能赚足生活费和学费。没有做什么不正当的事,就是做促销员,迎宾,还有朋友介绍的网拍模特,这个收入最高。”
所以她很感激乔黎颖。
他一条腰带,够伯母一年花销,够她交几年学费。她又笑笑,说:“是不是感觉离得很远?”
他还没答,门被敲响了。
“舅舅,舅妈,有人找。”
同样不被喜欢的舅舅回应:“知道了,马上来。”
于听枫无声问:“他知道你留在这?”
闻南竹笑而不答,起身帮她找到衬衣和裤子,又照着记忆找到配套的针织衫。他飞快地套好衣服,一边系袖扣,一边说:“你别急,我去看看。”
他将门拉开一点儿,挤出去,迅速把门带上。
等她出来,不速之客已经走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楼上邻居,说是家里晒的东西被吹下来了,要进来查看,我拒绝了。”
闻彧蔚坐在餐桌旁,搅着杯子里的牛奶,提醒她:“阿姨,旧手机相册里的东西,我转发到你邮箱了。”
“好的。”
闻南竹知道这家伙在争宠,没跟他一般见识,回房间洗漱。
于听枫怕他找不到新牙刷,跟进来,发现他已经在刷牙了。漱口杯旁,有剃须刀。
果然是蓄谋已久,所有东西都带上了。
“等下。”
他洗漱完,拉住她说:“上次我看过,以这里的阳台结构,就算风大,吹落的东西也不会掉到我们的阳台。我担心是窃贼踩点,或者是其他不法分子,怕是不安全。”
“不会吧,没有门禁怎么……”
“有办法的,里应外合,或者假装购房者、维修人员……我陪你住几天,先看看再说。”
她噗嗤笑了,没戳破他,点头说:“那行吧。”
他演技很不错,一直镇定,再次拉住要走的她,给她一个冰冰凉凉的亲吻,然后说:“这牙膏不错,很甜。”
他是老板,还是活动自由的那种,他坚持送完她们再去办事。
上车前,她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一眼就瞧见了欧拉好猫。
他也跟着看过去,说:“车有点小,再去挑一个。”
她摇头,说:“挺好的。”
他点头,帮她开了车门,看着她进去坐好了,再关车门,绕去驾驶座。
彧蔚早就系好了安全带,不合格舅舅终于想起了他,客客气气问:“中午我来接你,和几个管理人见个面,行吗?”
“随便。”
隔阂不是一天能消除的,他并不气馁,只要小家伙不在这危难时刻拉后腿就行了。
大人们工作,彧蔚继续帮小鸡做画册。
莫妮卡看他们“郎才女貌”,笑出了六十岁丈母娘的慈爱。
“昨天回家就疯狂创作,说要把好东西都画给哥哥看。你看,多配啊。”
“过分了啊!”
闻彧蔚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制作。
于听枫朝对面办公室看,示意莫妮卡跟过来。
莫妮卡以为有什么八卦听呢,兴致冲冲地来了,主动问:“什么好事?”
于听枫把手写的库存记录拿给她看,小声说:“仓库那边有问题。苏莎跟车交接,顺便点了一下数。上次那个花柱,不是不小心落下了,是因为里面根本就没有,按理应该还有两对镂雕花柱和四对金属的。她给我打电话,我叫她顺便清点一下蜡烛。圆白烛、方烛每个尺寸都少了一两箱,造型蜡烛和龙凤烛没少。”
她们用的是质量极好的香薰蜡烛,短短粗粗的,看着不起眼,但批发价要好几块,最大的那款,要二十多。
莫妮卡皱眉——如果只是损失点钱,那不算大事。问题在于库存会影响工作安排,这么少下去,谁知道下次开场前凑不凑得齐东西。
“我草!一会你把对账单发我,我过去走一趟。你帮我关一下电脑,看着点小鸡。”
“别冲动。”
“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叫上小高,再带个律师去。应该是哪个傻逼的个人行为,偷偷摸摸地搬,只在数量最多的东西里拿,以为不打眼不会被发现。”
“那行。”
莫妮卡一走,到中午也没见回。于听枫发信息给她,可能是在忙,只回了一个“在处理,晚点回”。
于听枫提早发了信息给闻南竹,提醒他到了之后响一下电话。
他看懂了,认真照办。
她把彧蔚送出来,他在车边等着,给外甥开了车门,再拿食盒,一共两大袋。
“晚上我约了牛律师。”
他有点吃惊。她又说:“迁户口不是要找他吗?他说不麻烦,迁出可以代办。”
他马上说:“是可以代办,由原籍户内成员中的成年人去做,也就是我。你找他,他还得再找我,既然是为这个事,那我也一起去吧。”
“那好,一会我把地址发你,在那碰头。”
他想说自己来接,但她明显不太愿意让他和同事有接触,只好同意。
他很注重休息和养生,读的书比她多,工作强度比她大,视力却保持得很好。昨晚肯定没休息好,今天又要到处跑。
临走时,她把备用的通行卡给了他,忍不住提醒:“让司机接送吧,你抽空休息一下。”
“好。”
他是真听进去了,当场摸出手机,报了地址和时间,让司机一点半到餐厅来。
她拍拍彧蔚的书包,小声提醒他:“我跟你舅舅说好了,休息日,你要是愿意,都跟着我住。”
“愿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点头,于听枫安心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