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执宇拿着一袋子早餐走进店里，小齐已经在大厅里收拾卫生了。一扬手，早餐准准地落在了小齐的怀里。

    “霍，一大早的还去买早餐了？”

    “你佳佳姐买给你的。”

    小齐一听，倒是觉得稀奇了。翻了翻袋子，里面还有两根油条和一个牛肉饼。“我今天早上醒来还在馋这个牛肉饼呢。”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他含糊不清地说，“她跟你一早去市场了？怎么不顺便来店里？”

    “那就看是不是真的欢迎人家来了。”许执宇瞥了他一眼，“吃完了把车后尾箱的菜拿进来。”

    小齐摸了摸鼻子，几口吞下了牛肉饼，开始将肉菜搬进后厨。平时他动作就麻利，今天更是不敢拖泥带水，几下功夫就将羊肉处理得七七八八，放进锅里开始炖煮了。

    他不是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人，更何况许执宇刚才还专门点了他一句，一起工作了这么久，他自然明白许执宇的意思。

    观察了好一会儿，小齐觉得许执宇并没有真的生气，于是清理请嗓子，“宇哥，其实我没有不欢迎咱们佳佳姐。”说完还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

    许执宇面上没反应，心里倒觉得好笑，之前对着人家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倒是叫姐了。

    “我之前也很喜欢跟佳佳姐聊天的，你也是知道的。只是后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总喜欢摸鼻子，但是现在手上沾了水，不方便，举到一半闻到了手上的羊膻味，只好放下，“只是后来有一次聊天，说到了她的工作，我总觉得女孩子吧，做这样的工作不是很好，你知道吧。”

    既然已经说到这，小齐就索性说开了，“而且还经常值夜班，不说这个工作怎么样，日夜颠倒地上班，久了身体也受不了。”

    “你看欢欢，她不也找到一个正常的、朝九晚五的工作。佳佳姐肯定也行。”

    许执宇听不下去了，将沥水盆里的青菜捞出来，水流顺着菜叶滑落在盆里，淅淅沥沥地打乱了小齐的说话声。几滴水珠顺着他的动作滑进袖口里，透心的冰凉。

    “她的工作挺好的，甚至比一般的工作还辛苦，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转身开始处理调料，“她要是想一直做下去，我肯定支持。要是之后她觉得太累了，想要转行，我也没意见。”

    拿出一小篮子的大蒜，干脆利落地剥皮，剁碎。一时间后厨只剩下沥洗的水声和切菜的声音。

    餐厅里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陆陆续续过来上班了，后厨里人多了起来，他们也不再谈论这件事情。

    许执宇手上的动作不停，脑子里倒是一直想着今天早上的事情。往常下了夜班，林念佳都是立刻回家，简单洗漱完倒头就睡。今天破天荒地去市场吃早餐，面上虽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总觉得她心里有事。

    他想起自己早上看到她的样子，林念佳乖巧地坐在卖早餐的摊位上，周围都是烟火气息，但是她却给人感觉离得很远。他忍不住走快几步来到她身边，还刻意放大了动作。看到她抬头冲自己扬起笑脸，他才觉得她真切地回到了他身边。

    好像是从昨天晚上，见到秀姨被救护车抬走后，她就开始频频走神。难道是看到老人身体有恙，所以心神不宁吗？还是说最近备考的压力太大了？他一连在心里想了好几个理由，但是一直没有头绪。

    “老板，”一个帮厨站在许执宇后面小心地提醒，“老板，这个蒜蓉够了，再切下去调料碗里都要放不下了。”

    许执宇这才醒过来。

    许执宇今天也有些心神不宁，于是比平时更早地出发去林念佳的出租屋里。

    将摩托停在楼下，拎着两袋菜，正好有两个穿着西装，带着白手套的人走出楼道，他下意识地瞄了一下，然后上楼。

    走到三楼，他看到老张叔的家门大开着，门把手上还挂着白花。

    脚步顿了一下，他继续抬脚往上走去。

    将东西放进厨房，他洗了洗手，低头看了时间，还早。卧室门虚掩着，他小心地打开，窗帘没有拉得很严实，正好能看清卧室里的人，还躺在床上睡得深沉。

    他放心了，转身去厨房准备午餐。

    往常在他布置好碗筷时，林念佳就会睡眼惺忪地起身去卫生间洗漱，但是今天她似乎睡得很沉。看着桌上已经放好的两菜一汤，许执宇起身又走进卧室。

    林念佳躺在床上，好像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侧躺着将手臂压在下面。许执宇回想了一下，之前好像看过一个说法，压着手臂睡觉最容易做噩梦。

    他先将窗帘拉开了些，外面的日光终于大咧咧地涌进房间，立刻填满了每个角落。床上的人动了动，翻了个身，倒是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许执宇觉得好笑，坐在床边将手放在她背上抚了抚。“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再睡。”

    床上的人又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睛，又仿佛是被阳光刺到了一样闭上眼，伸手揉了揉眼睛。

    许执宇见她揉得力气不小，似乎要徒手把困意揉散。伸手把她的手拉下来，她的手很小，手指细且软，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也不想松开。捏了捏掌心，“还困吗？”

    她的手被许执宇捏住，正好摸到了对方手心里的茧，她顺势戳了戳，又摁了摁，睁开眼睛，“为什么这里起茧？”

    许执宇低头看了看手心，“经常切菜就这样。”

    林念佳将他的手拉近，仔细翻看了一下，果然是手心里有一块茧，摸起来触感很钝。

    “还睡吗？”

    “唔…”，她伸了个懒腰，“起来了，有点饿了。”

    吃完饭，照旧是林念佳洗碗。许执宇靠在厨房门框上，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喜欢吃甜豆腐脑还是咸的？”

    “两种都差不多。我家都是咸的，来到林市才第一次吃甜的，也还行。”

    林念佳笑了，“我昨晚值班，俩老人家就在争论到底是哪个好吃，说不定我们老了也会像他们一样在这种事情上也要争个高低。”

    许执宇喜欢从她说老了之后的事情，他笑了笑，“反正两种我都会做，吵不起来的。”

    她笑得更欢了。

    许执宇望着她的笑颜，嘴角也扯出了一丝笑。仰头将啤酒喝尽，他想了想还是开口。

    “我刚上来的时候，路过老张叔家门口，”他走过去将瓶口对准水流，拿拇指按住瓶口晃了晃，再将瓶子里的水倒光。“秀姨应该是走了。”甩了甩瓶子，他正好低头看着她的表情。

    林念佳将最后一个碗冲干净，倒扣在架子上。“嗯…我知道”。她抬眼对上了他的眼神，眼睛里很平静。

    她眨了眨眼睛，平静的语气倒是让许执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正当他想岔开话题时，林念佳一低脑袋，将额头按在了他的右肩上。

    本来林念佳已经将刚刚睡梦里看到的执念忘光了，许执宇一提起秀姨的名字，她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了那些镜头。

    她这次睡得很不踏实，执念里很多场景一闪而过，她还没来得及认清楚环境，就立刻闪现到了下一个地方。老旧的房子、萧条的街道、孩子们的哭闹声、大人们焦头烂额的讨论、有时更是激烈的争吵。林念佳能感受到秀姨的执念很重，生前似乎有许多放不下的事情，但她知道，秀姨最在意的是什么。

    原本已经将这些思绪藏得很好了，许执宇的一句话就像是扭开了防洪闸，各种思绪乱飞，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找些依靠，她就这么栽进了他的怀里。

    许执宇没预想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竟僵直了身体不知该作何反应。右手拿着酒瓶还是湿的，他只好用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的，生老病死，这都是人生常态。”

    “嗯……我知道。”

    “秀姨年纪也大了，最后一刻老张叔肯定是陪在她身边的。”

    “嗯……”

    “林念佳，不要把手上的水蹭到我的衣服上。”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