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见到小朋友，眼神就挪不开了，“这么机灵的小孩儿啊，真可爱。”

    小葫芦在医院里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到其他人，“奶奶，我叫胡梓文，今年7岁了。”小朋友没有上过几天学，平日里状况好一点时，胡妈妈就会陪他练习写字和算数，还会教他自我介绍，“等以后小葫芦回去上学了，要先跟老师和同学自我介绍，所以我们要多练习。”

    只可惜用上的机会真的不多。

    原本林念佳还担心他们聊不到一块儿去，结果是自己多虑了，花园里的一花一草都是乐趣，飞过的蝴蝶，走过的蚂蚁，都是他们的话题。

    小葫芦的妈妈已经打完了电话，但是两人还聊得热火朝天，林念佳便走上去跟他妈妈聊了几句，了解小朋友最近的情况。

    “我一直以为发现得早，肯定能治好的。”胡妈妈的语气非常低落，“之前一直都是采用化学疗法和放射治疗，前期控制得不错，但是去年又有了复发的征兆。没办法，我就带孩子来林市看。”

    “每一期的化疗都没落下，但是孩子越来越消瘦了，医生建议手术治疗，保肢手术……”声音哽咽，胡妈妈已经说不下去了，在孩子面前竭力忍住的泪水潸然滑下。林念佳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但是每每看见，心中的悲楚都难以言表。

    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的，她用手搓了搓胡妈妈的肩膀，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成年人的崩溃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她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着心情，“刚刚跟爸爸打了电话，所以情绪有些失控。”

    “理解的。”林念佳递了张纸巾。

    “那是你家老人吗？”胡妈妈尝试转移话题。

    “噢，”林念佳意识到还没介绍，“是我男朋友的奶奶，今天来检查眼睛。”

    “老人家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肯定会顺利的。”眼底还有些泛红，但是语气已经自然多了。

    两人继续朝小葫芦那边走去，凑近了才听到两人在聊些什么。

    “我下周就要做手术，医生说要在我身体切掉不好的东西，然后放进金属，我就会变成像钢铁侠那样。”残酷的手术在妈妈和主治医师善意的表述下，变成了让孩子不那么恐惧的事情。

    胡妈妈听见了，转过头去，刚压下去的酸痛又涌上眼眶。

    “太厉害了，”奶奶赞叹道，“咱们小葫芦太棒了，你知道吗，奶奶也是来医院做手术的。”

    “你哪里生病了。”

    “奶奶眼睛看不清了，以前我在村里做的绣活儿谁都比不上，但是现在针线活儿都看不清啦，所以今天来检查眼睛。”

    “没关系的，”小葫芦像个小大人一样拍拍奶奶的肩膀，“我跟刘医生说一声，他的手术做得最好，一点都不痛，我让他给你看看眼睛，一定把手术做得又快又好。”

    “小葫芦，”林念佳蹲下来，抱了抱孩子瘦小的身躯，“你来鼓励一下奶奶，让她不要害怕做手术。”

    小葫芦于是将自己做手术的经验都说出来，虽然无非就是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按时检查，但是奶奶听的很认真，林念佳也频频点头。

    没想到自己的经历也能帮到别人，小葫芦也说得很起劲儿。

    胡妈妈的声音适时响起，“小葫芦，是不是该去吃饭啦。”

    “妈妈！”小葫芦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离去，奶奶感慨万分，“小朋友真不容易，当妈的也吃了很多苦啊。”

    林念佳无言，抚了抚奶奶的肩膀。正好电话响起，是许执宇打来的。

    “报告出来了。”

    检查结果不错，老人家眼睛的问题还不严重，手术风险也不大。

    “如果后面没什么安排，可以尽早安排住院，术前检查做一做，”医生翻了翻表格，“顺利的话，后天就可以手术了。”

    事情来得比较突然，林念佳原本计划带奶奶在林市好好逛一逛，手术的事情并不着急。正好老人家也都比较杵做手术的事情，也可以多几天心理建设。

    还没等林念佳开口，老太太就大手一挥，“那就赶紧的吧，早做完早点回家，今年冬天的毛衣还没打样儿呢。”

    林念佳心里猜测多半是小葫芦的一番话令她动容，眼神一转对上了许执宇眼中的暗讶，她只是笑笑，没有多解释。

    医院的手续流程很快，今晚的床位就已经安排了下来，许执宇先回去一趟将老人的洗漱用品带来，正好行李箱还没打开，干脆一整个行李箱带来医院。

    过去的路上给许母打了个电话，她惊讶于医院的速度和老太太的配合。

    “老人家做手术，你看护起来也不方便，要不要我过去几天？”

    许执宇想了想，“没事儿，我问过医生，手术很快，最多三天就能出院了。”他跨下摩托，拿着钥匙上楼，“这几天请小齐多照看一下店里，我就多往医院跑几趟。实在不行，请个护工也没问题。”

    挂了电话，许母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老人家怕年轻人麻烦，一些事情不好意思跟自己孙子讲，于是又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电话里老太太的精神头好得很，说话大声，情绪轻松，许母也放心多了。

    病房有三个床位，目前只有许奶奶一人住进来，还算安静。许执宇白天要顾店，林念佳接下来连着几个晚上要值夜班，没法保证老人家床前总有人照看，于是商量着请一个护工来。

    没想到老太太虽然眼神不好，但是耳朵灵精，半依靠在床头连连摆手，“浪费那个钱干什么，没必要没必要。”

    许执宇将老人家的行李箱放到病房一角，“我已经跟小齐说了，白天我能多过来几趟，但是晚上没人在身边不好。”

    “房间这么宽敞，我睡个觉还得人看着？没必要！”老人家犟起来语气也不善。

    林念佳见病房里气氛有些紧张，伸手按住许执宇的手臂，开口劝道，“奶奶，许执宇也是担心你不适应在病房里过夜。之后两天要做检查，跑上跑下地，等做完手术后眼睛康复也需要时间，还是请个人在，我们晚上也安心些。”

    “浪费钱嘛……”老太太嘀嘀咕咕的，仍是不乐意。

    “那这样吧，正好我在医院也认识一些陪护的阿姨，先让她来陪一个晚上，要是你觉得没必要，咱们后面就不请了。”

    “行吧，那就先试试。”许奶奶第一次住院，心里没底自然是希望有人陪着的，奈何晚辈们也实在是走不开，自己又不愿意浪费钱。但思来想去，还是顺着林念佳的台阶下了。

    当晚，林念佳就领了一个四十岁出头的阿姨到病房来。阿姨姓柳，今年刚满四十岁，经常在医院里做陪护的工作。简单介绍一下，再将老人安顿一番，林念佳和许执宇就往医院外走去。

    刚坐上摩托后座，林念佳就打了一个哈欠。

    “累不累？”许执宇戴上头盔。

    “还好。”

    许执宇点点头，“陪护好找吗？”

    “没事儿，我跟阿姨熟，她是专门在医院里陪人看病的，对医院也熟悉，我给她介绍了好几次生意，”林念佳以为他不放心陪护阿姨，忙介绍了几句。

    这种在医院里专门陪人看病的职业，林念佳第一次见到时也觉得惊奇。但是后来在医院工作了一段时间，也算是理解了。毕竟一个人来看病是真的需要勇气和体力的，拖着生病的身体，还得在这错综复杂的科室里徘徊，开单子、做检查、拿药……一连串下来，身心俱疲。

    柳阿姨原本在城里做保姆，只是保姆的工作不稳定，雇主家孩子长大了、搬家了、工作变动了，柳阿姨的工作也会随之调整。后来有一次，她陪着雇主家的老人去医院看病，自己也做了一段日子的看护。她才发现医院里有许多人是自己来看病的，背后的原因五花八门，但都离不开“无奈”二字：家里人走不开，只能自己上医院；自己一个人在城里打拼，家人朋友不在身边；又或是专程来异地就医……这些看病的人群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多许多。

    再一次失业后，柳阿姨就做起了看病陪护的工作。

    这工作不好做，要有体力，帮人上下奔走；还要熟悉医院的挂号流程，检查步骤；最好还能给病人提供建议，清楚哪一个科室的哪一位医生更有资历，甚至知道做什么检查之前的准备事项有哪些。柳阿姨成功发挥了做保姆时细心细致的态度，很快就在陪护圈里小有名气了。

    许执宇听完林念佳的介绍，心里也放心了不少。“陪护钱要多少，一会儿我直接转给你。”

    “没事儿，”林念佳笑笑，“等奶奶出院了再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