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早晨，醒来拉开窗帘，窗外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小凡毕业后还是第一次出差，而且貌似还是个长差。
主任说旭阳哥哥新接了个棘手的项目，分身乏术，请求支援，可主任自己走不开，别人来也都不合适，只好先让她过来应付一二。
这里是个公寓，旭阳哥哥说所里有很多同事都住在这里。
小凡在地图上查过，公寓和律所都在河边，沿着河堤路相距不到三公里。没什么事的话，每天一路观光地歩行过去也就半个多小时。
今天是第一天，路线不熟，还得去律所附近吃点东西，小凡提前一个半小时便出了门。
河边好美啊！
柳枝泛着新绿，越过步道映在清澈的河水中，衬得水也绿了。
一树树的花开得正盛，好像是梨花。枝头上一丛丛一簇簇，有的盛放，白花紫蕊；有的含苞，绿萼新蕾。行走带风，缕缕淡淡的甜香拂面而过，沁人心脾。
可以拍个照，发到“四喜堂”的群里，让爸妈和奶奶看看——一我到S市出差啦！
小凡调好构图，把手机插在草丛中，点击十秒计时，然后快跑几步，回身，3，2，1，咔嚓、咔嚓、咔嚓……
比春光还要灿烂的笑颜，比落花还要轻盈的身姿，爸妈和奶奶看了一定很欢喜！
就是每张照片都有点斜，如果旋转一点点呢？嗯，再转一点……
“辰小凡？”
“啊？”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小凡蓦地抬起头。甬路对面站着一个人，一身长跑装备，汗涔涔地侧歪着头，正一边调整气息一边冷眼打量着小凡。
泽……小凡的大脑突然短路了——大名叫啥来着？吴？林？徐？陈？
“你怎么在这里？”
“出差，去总部。”小凡扬手指了一下总部的方向，脑海中继续搜百家姓。
“总部那么远，你住哪儿了？”
“那儿！”小凡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小区。怎么有种被盘查的感觉，我来这里出差还闯了什么禁区吗？
泽泽瞟了一眼公寓的方向，眉头微蹙，抿了抿嘴唇，低声说：“……呃……到总部还挺远呢，你快点儿走吧！”
“嗯。”顺利通过盘查，小凡赶紧溜。
哦，终于捋出来了——程，程君泽！那个不婚族的妈宝！
溜出一段后，借着一段垂枝的掩护，小凡偷偷回头看，那家伙已经跑远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怎么刚到这儿就碰上了？
虽然只隔了三公里，但律所这边却是商务区。临河都是银行、写字楼、酒店什么的，也有几座住宅楼，要是住在附近，上班会更方便。
走到总部楼下就放心了，简单吃了点东西，早早地便到了律所。
旭阳哥哥，不对，在这里得称林主任，还真是不客气，一上班就给小凡布置了一堆的任务——核查企业信息，统计运行数据，校核月度报告。办公室的对门是综合部，那几个人之前打过电话、聊过微信，倒也并不生疏，只是每个人都很忙，打过招呼就各忙各的了。
对于工作，小凡向来不发怵。不拖沓但也不盲动，她总能捕捉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直击要点。至于数据分析，更是她的强项。秦铭常常吹嘘：咱家小凡的脑袋有一半是二进制的，兼容各种系统。
午餐在地下餐厅，小凡跟着两个同事在门口依次排队。
“小凡？辰小凡！”有人从侧面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臂，“还真是你呀？”
小凡怔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
“学……学姐？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出差吗？”
“出什么差呀？我就在这上班！别排了，跟我过来！”不由分说，学姐直接把小凡拉出了队伍。
“vip”，小凡看见牌子上的标记有些迟疑。学姐又拉了她一下，“愣什么呢？快进来！”
这里是vip餐厅，自助，不用排队，里面也没有多少人，小凡跟着学姐拿取食物。
“你的辨识度可真高啊！那么多人排队，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再仔细看，还真就是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呀？”
“我不是刚毕业吗？还没想好怎么变。”
“这还用想啊？三年了，潜移默化，日积月累，自然而然地就变了！”
“……”
“我是不是变了很多？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很惊诧。”学姐停下来，转身给小凡看。
“主要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不过你确实职业了很多！”
“看来你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呀！我回来两年多了，我的家就在这里。对了，刚才你好像提到出差，你来这里出差呀？”
“对，出差，我现在的工作在D市。”小凡放下餐盘，坐在了学姐的对面。
学姐边吃边打量着小凡，嘴角泛起一丝坏笑，“你不仅样貌没变，连性情也一点没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还是躲躲闪闪！”
“躲什么？没有啊！”小凡看着学姐心虚地笑了笑。
“你说躲什么？学长、师父，冲这其中任意一个角色，你是不是都该问问他的近况？”
“……”
小凡看了学姐一眼，没有回应，自顾自地低下头吃饭。
学姐看着小凡，边沉思边喝了口水，“他现在特别不好。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整天忙得昏天黑地。我们不比那些世家子弟，人家有资源，有靠山。我们想要杀出去，就只能靠拼命！别人不敢接的案子我们接，公益的案子也没少做。”
“其实，跟资源、靠山什么的没什么关系，你们在学校的时候也很拼的……好像就是天生的，总得做到最好。”
“在学校的时候拼得开心，在这里却拼得又苦又累！这个环境就不适合我们这种人，这里的水太深了！”
小凡听得懂字面意思，却不太理解学姐话中的深意。不过她也习惯了这种状态——他们，一直都是需要仰视的。
“除了忙得要死……？他现在又恢复单身了。”学姐说得很快，小凡没太听清，瞪眼看着学姐，筷子还在嘴里。
“对，你没听错，我们分手了。”学姐说得甚是轻松，好像在八卦别人的轶事。
但小凡不能接受这故事的走向，她咬着筷子，满眼的疑惑。
“好聚好散，或者说，放过彼此。毕业时他爸让我们回他家的公司做法务，但他却跟着我去了武汉叔叔的律所。两年前我爸卧病在床，他又跟我回到这里。去年秋天国外的同学邀请我们出去共同创业，我觉得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他不想去。我既不想强迫他跟着我再次飘泊，也不想拖累他一直成不了家，所以，分手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也还是有其他的选择……比如……陪着他，留下来。”
“换作是你，会选这个？这个一眼就能看到老的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一辈子很短，就这么耗着？”
小凡没有回应，但在心里她有确切的答案：有一个人值得留恋，足够了。
……
“徐冰？回来啦？你这澳洲考察得怎么样啊？”是旭阳哥哥的声音。小凡扭回头，真的是旭阳，身旁还跟着一个人——程君泽。这会儿脑子没短路，不过这世界也太挤了点吧？
“还行吧。你这大忙人，我都回来一周了。”学姐站起身，小凡也跟着站了起来。
“小凡？你们怎么在一起？是……”旭阳用食指在二人之间划来划去。
“我学妹呀！莫非她这出差就是去你那儿？”
“没错，我的应急助理！老天爷见我挖不成你，竟把你这小学妹派来了。嗯，一样的卓越基因！”
“这就是缘分！你要真那么有心，以后贵所在澳洲的业务我全包了！”
“必须的呀！你去以后，咱在澳洲也有亲人了不是？”
三言两语，两个人的话题平滑切换到商务。
小凡微笑着听两人寒喧，旁边那人却已是满脸的不耐烦。旭阳可能也察觉到了，微微一笑，用食指点着徐冰说：
“记住了，什么时候行程定了，我们张罗个局儿给你饯行。”
徐冰含笑应着，目送二人往里走，随后便挎着小凡离开了。
旭阳他们则各自取食。
……
“吃这么点儿，怎么保持战力啊？”旭阳取食回来，泽泽已经吃上了。
“还要什么战力？我准备缴械了！”
“惊喜呀！你早缴械我们也可以早收兵！”
“可你们不该把别人当炮灰！”
“谁是炮灰？”
“明知故问！”
“呵呵！我怎么听出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呢？”
“错觉。我只是不想殃及无辜！”
“没有无辜……对她来说，能在总部历练，无论眼界还是格局都能得到很大的提升。至于我，多了这么个得力的助手，以后可以经常陪你喝酒了，呵呵！”
“还有以后？你还真打算常留她在总部？难怪让她住公寓那边！”
“你不是一早就猜到了吗？上班路上就在电话里跟我喊！”
“你们太过份了！亏那傻丫头还真以为是出差，果真是被人卖了都不自知！”
“有什么法子呢？于上，两位老母亲的圣旨我得从吧？于中，哥哥我也是发自肺腑地希望你能迈出这一步！”
“迈不出去！”
“你迈过吗？迈的哪脚？不试你怎么知道？”
“试什么试？害人害己！”泽泽烦躁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扣，吃不下了！
旭阳抬眼看了看泽泽，自己还没吃完呢，于是柔声说：
“你要不吃了就去帮我接杯茶！”
半晌，泽泽端着两杯茶，愁眉苦脸地回来，推一杯给旭阳，自己抱着一杯发呆。
“其实呀，你也不用太乐观，不是所有女生都像彤彤她们那样，见了你就走不动道儿。”旭阳端起茶呡了一口，接着开导：
“就说这个小凡吧，你看她云淡风清那个样儿，人家大学四年都没谈恋爱，那心气儿，不知道有多高！就你这条件，不一定入得了人家的法眼！当初去相亲也就是为了成全我妈，这个你也知道。再说，人家对你有那个意思吗？”
“……没有……”泽泽啃了啃下唇，“她好像连我名儿都不记得。”
“是吧？所以呢，咱也不用太当回事。小凡这孩子不讨人厌，你要真就没看上，咱就当身边来个新同事，充其量跟我一样，当她是妹子。甭管你妈我妈有什么企图，咱压根儿不往那边儿想，不就得了吗？”
“……那她……”泽泽瞄了旭阳一眼。
“她的个人发展，是吗？”
泽泽微微低垂了头。
“这都轮不上咱俩操心！现在我妈对她比对咱俩上心。你知道她在哪儿办公吗？”
泽泽微微抬起眼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秦铭的办公室，就是原来我用的那间。”
“哦。”泽泽略显惊讶。
“那你知道她来这干什么活儿吗？”
泽泽看着旭阳，神情似有期待。
“我妈，让她接管我的部分工作，美其名曰，给我放个假！”
“真的？”泽泽的眼角掠过一丝光亮。
“得，打住！别给我整这表情，哥心软！”
……
回到办公室，旭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瘫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左肩，深情款款地说：
“林旭阳同学，你小子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