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点下班，小凡刚走到电梯口，手机响了，是学姐。
“小凡你下班走了吗？”
“呃……还没有。”
“那正好！我赶不及回所里，同事们又都抽不开身，有个客户要送份证据材料过来，你帮我收一下……就在正门左转的第三个花坛那儿。”
“正门左转，第三个花坛。”小凡又确认了一下接头地点，赶紧下楼。
“第三个花坛”，跑出了大堂，小凡边走边数着门前的花坛。
哦，人已经到了。
花坛的石阶上坐着个穿风衣的男人，正低着头看手机，想必等有一会儿了。
“先生，请问您是找徐……”小凡紧跑几步，远远地便打招呼。
那人闻声抬起头，两个人都惊住了！
“小凡？”那个人边问边站了起来。
“……学长！”小凡慢了半拍。
是林楠没错，但岁月这把刀对他可真没留情。
“学长，你在这是等……”这个时候，小凡才想起来，徐冰说过他们分手了，学长如此憔悴也是因为这个吧。
“我在等徐冰，她也在这个楼里上班……”
“学姐可能还在路上。她说赶不及回所里，有个客户来送材料，让我帮忙收一下。”
“所以，你刚才以为我是那个人？”
“是啊，正门左转，第三个花坛，就是这里吧？”
“……是。”
“那个人可能还没到……”小凡边说边向四周张望，搜寻可能的目标。
林楠则打量着小凡——马尾辫、素颜、高领衫、A字裙、帆布鞋，一如三年前的那个小女生，模样没变，心机也没见长！
小凡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目标，目光却刚好与林楠相遇。她慌忙笑笑说：
“要不，给学姐打个电话吧，问问怎么回事。”
“不用。如果那个人到了，见不到你，会给徐冰打电话，我们就坐这等吧。”
林楠说完又坐回到刚才的位置。
小凡看了看花坛，又看了看左右，绷了绷嘴唇，继续站着张望。
这些年，她曾N多次幻想过与学长重逢的画面，大多是她或他的高光时刻——一个星光熠熠，一个满眼欣慰；一个光彩夺目，一个默默崇拜……没有一幅是这种灰头土脸的，连个可以交流的话题都没有。
“你怎么在这里？以前没听徐冰提过。”林楠率先打破了沉寂。
“出差，我就是来这里出差，一个时间比较长的差。”
“律所吗？徐冰那个？”
“不是，在学姐下面两层，盛铭。”
“林旭阳？”
“对！对！你认识旭阳哥哥——哦不，林主任？”
“去年他想挖徐冰去他们所。差不多定了，结果徐冰又想出国了，就没动。”
“学姐她……”小凡欲言又止。
又没有话题了，各种禁忌，谈什么都不太合适。
小凡揉捻着背包带，看看林楠，又看看远处，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又看看徐冰的来电时间。她把拇指放在拨号的位置，可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拨出。
“她跟你说了吧？”又是林楠发起话题。
“什么？”
“我们分手的事。”
“……嗯。”小凡应完垂下了眼眸。
林楠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徐冰不会来了。
从上周四开始，徐冰每个工作日都给他打电话，说是有事想要见面。林楠走不开，让她过去谈，可她却百搬推拖。直到今天勉强有空过来，竟是这个样子。
徐冰呀徐冰，你就不能让我消停消停？
“学长……”小凡试探着发起话题。
“嗯？”
“你是因为什么不能跟学姐一起出去？”小凡微侧着头，双手背在身后，脚掌轻轻地捻着地面。
“你觉得我应该跟她一起出去？”
“我觉得你应该守护这份感情！”
“……”
林楠没想到，小凡慢声细语的一句话此刻竟如此扎心。他只觉气血上涌，瞬间红了眼眶。
林楠用力地咽了下口水，侧过头，避开了小凡的视线。
“毕业时，我背弃爸爸跟她去了武汉，因为她想高起点进入律师行业；两年前，我又跟着她来到这里，因为她要照顾病重的父亲。无论事业，还是亲情，都是她的根本，所以我无怨无悔地跟了，每一次从头开始。”
林楠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将头转回来继续说：
“但是现在，她要出国，无关事业、无关亲情，只是她日益浮躁的内心需要一个渲泄的出口！那里并不适合她，也不适合我，这只是一次饮鸩止渴式的出逃！既然是服毒，既然无法阻止，就留一个活的，另一个毒发时还可以施救！”
可能是憋坏了，林楠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小凡听得是五味杂陈，无从插嘴。
“分手，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是她给自己开的另一个渲泄的出口，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我们俩分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她未嫁，我未娶，分不分手，又有什么区别？”
林楠抬眼看向半空，歇一歇，透口气。
看着林楠近乎窒息的疲惫，小凡很想走过去，抱住他，给他一点儿支撑；或者拍拍他的肩，帮他顺顺气；又或者抚摸着他的头，让他获得片刻的松弛。
但是小凡咬住了下唇，双手紧紧地抓着背包带，定在原地纹丝未动。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不能！
——为什么？
——这是乘人之危！
——就只是安慰一下！
——那也是饮鸩止渴！
——可他需要安慰！
——他必须坚强！只有他自己扛过去了，才能真正面对！
……
大厦内，泽泽送客户出去时便看见徐冰站在大堂的玻璃幕墙内向外张望，回来时居然还在。由于两家律所在同一个楼层，平时见面的机会较多。但泽泽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也不为什么，就是跟她站在一起有点压抑。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她还一直站在窗前张望。泽泽也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哦？是林楠！坐在他每次等徐冰下班的地方。
听旭阳说这俩人分了，他还来这干嘛？
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辰小凡？
泽泽的头发丝唰地立起来了！
这是什么剧情？
辰小凡你才来几天？怎么哪哪都有你？
徐冰在那干嘛呢？站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出去？一个是学妹，一个是前男友，有什么好躲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没好事儿！
也不知道是抽哪根筋，泽泽转身冲出去，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大喊：
“林楠，你老婆在大堂等着呐！”
喊完往回走，却又快速折回走开，活像一个扔完石子便跑的孩子——找地方躲会儿再说。
听到喊声，林楠站了起来，和小凡一起看向大堂。
徐冰也听到了，无可奈何地走出大堂，艰难地走向二人。
“我看你们聊得挺好，就想等会儿再出来。”徐冰一脸尬笑。
“学姐！”小凡强作微笑地打了招呼，林楠则黑着脸没作声。
徐冰看看小凡，又看看林楠，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仍不太自然，绷着脸颊慢悠悠地说：
“既然出来了，正好咱们仨都在，索性当面把话说开。”
徐冰绞着手，目光盯着小凡，嘴角强挂着微笑，“我跟林楠已经分手了，现在林楠是单身。小凡你呢，我也调查过了，也是单身。”
“你别胡闹行不行？”林楠打断了徐冰。
“听我把话说完！”徐冰扫了林楠一眼，继续盯着小凡说：
“上大学时，你就喜欢林楠，这个我和他都知道。”
“徐冰！”林楠伸手去拉徐冰，被徐冰躲开了。
“第一次见面，没聊几句我就发现，你仍然喜欢着他。”徐冰的语气咄咄逼人。
小凡一直保持着微笑，只是这微笑需要绷紧双唇来维系。
学长出现在这里，学姐和她所谓的客户又一直没到，小凡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只是无论如何预见不到此刻这种情势。
她不知如何回应徐冰，只在脑子里疯狂地盘问：你们真的知道？你们怎么会知道？
徐冰全然不顾小凡的反应，对着小凡和林楠大声说：
“现在，‘天作之合’这四个字说的就是你们俩！”
“徐冰，你是不是疯了？”林楠拦不住徐冰，下意识地横挪一步，伸出手臂挡在小凡身前，“我们俩的事，不要把她扯进来！”
徐冰没有作答，而是向后退了一步，双臂交叉，打量着林楠，嘴角浮现一丝莫名的笑意。
“林楠、小凡，我应当拍下此刻这一幕，让你们自己看看。”徐冰的声音突然变得和缓，“不管你们怎么想，现在，我是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要不是刚才那混蛋捣乱，我可能还没有勇气走出来。”
徐冰说着，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强作笑颜，“我欣赏小凡你当年的克制，也感念林楠你当年的坚守。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诚心诚意地希望你们俩在一起！林楠，就算我耽误了你，弄丢了你的妻子，现在还你一个更好的，我俩两清了！”
徐冰的最后一句是带着哭腔说的。
任凭林楠心里有多大的愤怒，此刻也不忍吼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冰跑进大堂。
小凡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进了大脑，随时可能崩开一道裂缝喷射出去。
三年前的一幕幕，重逢后的林林种种，一股脑地扑面而来，令小凡感到窒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会？
林楠转回身，愧疚地看着小凡，等着她自己回神，也等着自己平息心内的激荡。
过了好一会儿，小凡才缓过神来。
“学长，我……”不知哪来的委屈，小凡红着眼框，竟有些哽咽。
“我懂。没事了！”林楠微倾身体，轻抚着小凡的肩，“她没有恶意，相信我！其实她一直都很喜欢你！”
“……”
看着小凡躲闪的眼神和抽搐的嘴角，林楠叹了口气说：
“她吧，就是既想出去，又不想背负自责，刚闹完分手，就急着帮我找女朋友。就算没有你，她也会物色别人。所以，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与你无关！”
“嗯。”
“她这个人呀，习惯了自作主张，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但她真的没有恶意！”
“嗯。”
“懂了？”
“嗯。”小凡连着点了两下头。
可怜林楠，自己的心还在滴血，却要调匀气息，帮别人疗伤。
有什么办法呢？小凡这个闷葫芦，一不哭，二不闹，伤在哪里，伤有多重，自己不说，你只能猜。猜不透，这颗心，便一直悬着。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林楠坚持要送小凡回住所。离开时，林楠抬头看了眼楼上——那里还有一个，真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