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旭阳与泽泽一起送走客户，准备顺路送泽泽回家。在地下停车场里刚开走几步，旭阳忽然想起小凡。
“喊一下小凡，她今天好像在加班，这么晚了，一起捎回去吧。”
“……我……没有她电话。”
“啊？那就发微信……不行，语音吧，快一些！”
“……也没有。”
旭阳“嘎”的一声停下了车，扭头看了泽泽半晌，自己拨通了电话：
“小凡，在哪儿呢……好，收拾一下，马上下楼，大堂门外，捎你回去……别啰嗦了，车上还有一个呢，捎你就是顺路……好，快点噢！”
喊完小凡，旭阳继续打量泽泽，气不打一处来地揶揄道：“老大！祖宗！你们俩玩心有灵犀呢吗？”
泽泽白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开车！”
“我这不开呢吗？但你得给个说法，这是啥情况啊？据可靠线报，你们俩公园逛了，马路也压了，怎么这电话还没通？”
“那是河边，就是偶遇！”
“滨河公园，常常偶遇呗？要不说心有灵犀呢！”
“……”
“嘿嘿，我之前一直有个疑问——什么样的女孩儿才能配上你这块儿木头？答案终于跃出水面——女版木头，比你还木！”
“……”
“哎？小时候你不是一直想来我家吗？你是没机会了，但你们家孩子可以，生出来就过继给我，名儿我都取好了——林木木！”
木归木，但咱这执行力绝对一流。车刚到地面，就见小凡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
“是程律呀！”小凡跟泽泽打过招呼便坐到了副驾驶的后面。
“主任！”小凡对着旭阳的后脑勺笑了笑。
旭阳也没吭声，继续开车。
“小凡，旭阳哥哥今天得批评你哈！”车内寂静，旭阳觉得可以利用碎片时间提升一下员工素养，所以一边开车一边严肃地训导：
“私交就不说了，从公而论，程君泽律师是我最亲密的合作伙伴，小凡你是我最贴心的助理。然而，你们两个至今尚未建立起有效的沟通渠道，未来将严重影响两家律所之间的合作效率。”
泽泽是什么表情不得而知，小凡是强忍着笑，迅速打开微信二维码，从正副驾驶之间的空档送到泽泽面前。
泽泽也不作声，默默地打开微信，扫描。
“电话号码！”旭阳的督导工作可比秦主任到位多了。
“程律发过来了，已存。”
“邮箱啥的以后都得用起来！”
“好的，主任。”小凡一边应着一边暗自庆幸，幸好有上次的培训。
……
“你真的越来越像个老父亲了！”
终于到了，下车时泽泽赏给司机一句好评。
“岳父！”
旭阳歪着头纠正。
“我这心呀，操得稀碎！”
车启动，旭阳先心疼自己一秒。但在后视镜中看到两个身影相对转身又并肩而行，他的心里瞬间涌入一股暖流。
“那份报告，你学姐看了吗？”两人世界，泽泽回归到自己的主场。
“昨天我一收到就发给学姐了，只是不知道她看完怎么想。”
“由她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
小凡未置可否，扬头冲泽泽笑了笑，“对了，那份报告是你做的吗？报告里分析了政府补贴风险，还做了项目寿命测算，你怎么会懂这些？”
“在国外，我主修的就是这些。”
“那你现在做诉讼，岂不是……”
“风马牛不相及！”泽泽叹了口气，“所以这次做这个报告，也算自我检测了一下，看看我这功力还剩几乘。”
“结论呢？”
“武功尽失！知识更新的速度太快了！才两年多时间，我就有种拎着片儿刀去拼枪炮的感觉！”泽泽一阵苦笑。
“你这片儿刀已经很好用了！如果学姐之前看到这个报告，她是不会出去的。她想要的是长期的创业而非捞一笔快钱！”
“但愿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可是能不能解决问题还不好说。”泽泽说得轻描淡写，嘴角却泛着微笑，“对了，别跟她提我，我只是帮你。”
“为什么不能提？”
“呃……人微言轻！”
“那，我就说是一位隐居的高士，怎么样？”
“随你，只要别提我就行。”
电梯到了六层，泽泽忽然蹦出一句疑问：
“那份报告，你都看懂了？”
小凡一愣，边出电梯边应了一句：
“啊。”
回到房间，小凡还在想着泽泽刚才的问话——那份报告，你都看懂了？为什么看不懂？我应该有障碍吗？
也是，我只是一名刚出校门的法学本科生嘛，可本姑娘是双学位呀！
小凡打开微信，点开刚刚添加的那个好友“程君泽”，输入了一条信息：
“小女不才，在国内，辅修了经济学（奋斗的表情）”。
可是准备提交时，小凡却迟疑了。
——要发吗？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个？
——因为他有疑问呀。
——那又为什么迟疑？
——迟疑……为什么……最近好像跟他走得太近了些。
——还有刚刚旭阳哥哥提示的微信和电话，认识这么久了都没加，也确实不应该吧？
——可他也没加我呀，他都看见邮箱了，也一定看到我的电话和微信了……我们俩，可能都有些刻意，刻意地闪躲和回避。他呢，一定是怕我粘上他扰了他“不婚族”的清梦；而我呢，也不想白白地被他误解、令他厌烦……唉！都是相亲闹的，为了这份内心的平静，竟连正常的朋友都没得做……
——不是说好了吗？你们只是因相亲而相识的两个人。那又何必心存芥蒂，刻意保持距离呢？不过说到距离，以后可不能一冲动又在邮件里抱抱人家了……
小凡这边在心里自说自话，楼上的泽泽也心神不宁，旭阳在车库说的那些话一直在耳边循环播放。
辰小凡，这个普通得转身都想不起模样的小丫头，是如何侵入了他的神经，一点点掌控了他的心智？自己为了她，竟然熬了几年都不曾熬过的通宵！
泽泽摆弄着手机，捶了捶额头，无助地看着窗外。旭阳到家了吧？可是跟他聊只会越聊越烦。
小凡？想都别想！祸就是她闯的，必须跟她保持距离！
心里想着保持距离，手指却不自觉地划开了与小凡的对话框。
“仗剑走天涯”，刚刚在车里初见这个昵称时，泽泽恍惚了一下，直到小凡发了个“程律”过来，泽泽才确信——自己当前的聊天对象确实是小凡这个小丫头。
此刻再见这个昵称，泽泽微扬着嘴角摇了摇头，仍然难以将呢称与人物统一起来。
微信的头像是蓝天白云、绿林山野。那朵白云，好似一只白色的布偶，隐约张着翅膀，昂头飞翔。
点开朋友圈，封面是一张照片，一个女孩张开双臂滑行的背影，看发型和身材，应该是小凡。不知道摆拍了多久，这张照片充满了动感和激情。
再往下翻——这真的是一个女生的朋友圈吗？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只有十几条记录，还都是转发的律所的宣传文案。
哦，更正，有一条不是律所的，是别人的文章——“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最早的一条记录貌似原创，只有三个字：
“起飞啦！”下面是一张照片，与封面相同的照片。
泽泽伸出一只手臂依样比划了几下，感觉挺好！
手机通知栏提示进来一条信息，竟是“仗剑走天涯”！
“小女不才，在国内，辅修了经济学（奋斗的表情）”
小女……不才……在国内……辅修……经济学……
泽泽细细品味着每个字词的内涵，脑海中蹦进一个故作低调却神气十足的小姑娘，头戴双层学士帽，身着宽大的学士服，腰间挂着一柄佩剑……
泽泽禁不住笑出了声——这条信息瞬间摧毁了他刚刚修复起来的保持距离的信念。
他搜肠刮肚，写了删，删完又写，始终编不出一条满意的回复。
正纠结间，善解“泽”意的小凡发来一个表情解救了他：
一弯明月，依偎而眠……
次日清晨，小凡还没到律所便收到徐冰的信息，请她到了以后去大厦楼顶的花园见面。
小凡一路小跑直接赶到楼顶，徐冰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资料。
徐冰待小凡稍作喘息便直奔主题，“这份报告，是林楠给你的吗？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
“啊？不是学长给的。你既觉得是学长给的，为何不去问他？”
“我……也不是很确定。这个项目，只有他比较清楚，也只跟他有利害关系，所以只有他有做这个的条件和动机。”
“但是，真的不是学长做的。”
“肯定不是他本人做的，他没有这方面的技能。我只是猜想他会不会请人来做——但据我所知，他也没有这方面的资源。”
“所以，确实不是学长给的……你为什么会关注这个点呢？我觉得你更应该关注报告本身。”
“报告本身固然重要，这个点也同样重要。”
“哦。”小凡若有所思，这个点的重要性是什么呢？
“我想见见这份报告的作者，有些问题想进一步请教。”
“这个……好像不行……人家是隐居的高士，不便相见。”小凡调皮地眨了眨眼，“你若有问题，我可以转达。”
徐冰不屑地瞥了小凡一眼，“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身边还是卧虎藏龙啊！其实，问与不问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学姐，那你对这份报告的结论怎么看？”小凡背着手，侧歪着头，打量着徐冰。
“意料之外。这份报告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一样，处处戳着我的要害。这里面披露的很多信息，之前我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些信息对我而言很重要，但对其他投资人而言可能无足轻重，至少不影响决策，所以他们也没有主动提供给我；还有一些信息，他们也没有注意到，现在还在核实、查证。”
“但就现有的信息进行评估，这个项目就已经不是你之前想要的那个样子了，对吧？”
“……对……这个项目确实可以捞笔钱，但几年之后又得从零开始……大概……就是林楠所说的‘饮鸩止渴’吧。”
耶！太好了，你俩终于达成共识了！小凡在身后重重地击了一下拳！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协议都已经签了，我还能毁约不成？”
“为什么不能？你连婚都毁了，约……”小凡意识到自己言辞过激，可话已出口。
唉呀，太冲动了！
徐冰瞪了小凡半晌，忿忿地说：
“你是真替林楠不愤哈？直接拿刀往我心口捅！你的克制呢？”
“我……我……就是替你们着急！”小凡手足无措，满脸赔笑。
“你替林楠着急是真的！他自己都没这么急！但凡他有你一半这么用心，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徐冰扶着栏杆调整气息，满脸的忧怨，“小凡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下界来帮他度劫的？”
“啊？度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