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展览,吃完了晚饭,三个人驱车去看音乐喷泉。
见过了各种规模的音乐喷泉,这一处喷泉景观对于奶奶来说就显得太普通了。只不过那喷泉的灯光里多了两个孩子的身影,于是凭添了几分情致。
围着喷泉转了两圈后,奶奶独自坐在长椅上歇脚。看着两个孩子在水边拍照嬉戏,不禁想起了远方的儿子——你的大女儿玩儿得多开心呐!可是你这老父亲,最近应该也是百爪挠心吧?
想到这里奶奶掏出手机,对着两个孩子录起了视频。
泽泽和小凡正在自拍合照,可是每次不是灯光不对就是表情不同步。一次一次地重拍,一次一次地嬉笑。
忽然一阵疾风刮过,喷泉的水雾被甩了过来,泽泽下意识地转到小凡的身侧,举起双臂护住了小凡的头。
奶奶惊得差点滑落了手机,可是那个傻丫头竟半点感恩戴德的表示都没有,反而用手扒拉着泽泽头上的水珠哈哈大笑……
酒店里,小凡洗完澡出来,奶奶正在收拾行李箱。
“你那头发吹干了吗?感觉没吹几下。”奶奶边说边过来抓了抓小凡的发根。
“干了,现在天热,一会儿自己就干透了。”
“亏得小程还知道你这头发不能淋水……可你连声谢谢都没说。”
“不用客气。”
“没有谁是应该应分护着你!”
“哦,那下次我替他挡。”
“……”
奶奶无语地看着小凡,她正翘着脚趴在床上回复手机里的信息。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懒得断你俩的官司。
东拉西扯地,祖孙俩聊到了十点多才熄灯睡觉。小凡都快睡着了,奶奶却又起身打开了床头灯。
“喂,先别睡,我还有点事。”
“嗯……听着呢……”
“哎呀,你坐起来!我要说的事非常重要!”
“现在才想说的事能有多重要?”小凡嘟囔着坐了起来,肘拄着膝盖,手托着头,睁不开眼了。
“我刚刚一直在想,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三十岁以前不谈恋爱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奶奶坐到了床边,探着身子问小凡。
“嗯……我变卦了……我为什么变卦是吗?”小凡用力地拍打着双颊,又转了转脖子,全力唤醒自己。
奶奶见状移步到吧台,倒了杯水递给小凡,扒拉着小凡的头发说:
“喝点水清醒清醒!”
小凡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嘟囔着说:
“不是我变卦,而是奶奶您太八卦了!”
“八不八卦这一卦必须得扒!”
“唉……您想扒什么来的……哦对……变卦。我没有变卦,所以也就没有为什么。”
小凡又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我跟您说过的呀!三十岁,那只是一个妥协的期限。
“我在等一个人,一个我喜欢的人,一个适合我的人。
“我不敢奢望现实世界里真有这么一个人;但我也不想轻言放弃——我怕有一天真的遇见了,白白懊恼‘恨不相逢未嫁时’,所以我给自己设了一个期限——三十岁。到了三十岁,只要愿意,我还会继续等下去;如果真的绝望了,或许就嫁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小程,就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不知道……算是吧……人,其实不太一样……但是心里的感觉……在现实的世界里,他,应该是极限了!”
“……这么早就出现了?那么个稀罕物居然没用你苦等?”奶奶抱着胳膊,边溜达边琢磨,索性站到了小凡面前,躬着腰问:
“那你觉得……他跟你爸妈的那些徒弟又有什么不同呢?”
“……没什么不同……或许……他们更优秀吧,天之骄子的那种。”
“那你为什么不选他们?我一直以为你嫌他们不够优秀。”
“没感觉嘛!”
“太抽象了!以前你还可以这么搪塞,现在有了对比参照,你就应该知道为什么选了这个而不选那个,比如你妈实验室那个小杨,他还在追你吧?”
“哎哟!他怎么可能看上我?作为齐工的爱徒,他就是代表组织关爱一下齐工的爱女,而已。”
“可在我们看来,他更符合老辰家的传统。等你看清了外面的世道,再回学校读个研,将来安心回所里做个法务,回归你熟识的世界,最终嫁你看得懂的人!”
“奶奶,”小凡欠身将奶奶拉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搂着她,将头搭在她的肩上,幽幽地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就不用帮我权衡甄别了。
“以前呢,你们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如今这个人杵在这里,不过如此嘛于是之前您相中的、爸爸妈妈心动的就都可以喊出来比试比试。
“其实根本不用比,他们的优秀显而易见。但是天之骄子得找您和妈妈这样的骄女才匹配,那才叫适合。如果需要削足适履,无论是哪一方作出牺牲,都很难幸福美满——咱们院儿里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小凡转身躺下,身体挺成了一个“大”字,眼晴盯着天花板,语气坚定而自信地说:
“熟识的世界未必容得下我的自在,看得懂的人未必读得懂我的心!
“奶奶,您就放心吧!我知道他们也将成为未来的专家或总师,但注定是别人家的专家或总师,我没有后悔那一说……从小到大,很多东西都变了,惟有心里这份情意恒久未变,清晰而笃定……我知道自己缺什么,要什么,能要什么……”
尽管昨天睡得很晚,今天上午也没有什么安排,小凡还是跟着生物钟醒了。
一睁眼,奶奶正倚着床头看着自己。
小凡呵呵地傻笑了两声,把怀里搂着的枕头扔到了身后,手枕在头下,身体蜷缩起来。
奶奶见状叹了口气,下床彻底拉开了窗帘。路过行李箱时拿出一个无纺布包,坐到小凡床边。
“昨天有小程在,加上我也没搞清你们的状况,所以没把这个东西给你。趁着这会儿小程没来,我赶紧跟你交代一下。”
“这是什么宝贝呀?”小凡朦胧着双眼,慵懒地伸手捏了捏。
“防身的宝贝。”奶奶边说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帆布的文具袋,这是小凡以前用过的。
“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买这东西不方便,我买完后把外面的包装都扔掉了,这样你保存起来省地方、不显眼。”
防狼喷雾剂?
袖珍刀?
现在才给我不是晚了三秋了?
等奶奶拉开文具袋,拿出一片所谓的防身宝贝,小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嗷”的一声跪坐起来。
“奶奶!”
“哎呀小祖宗,你别喊这么大声啊!”奶奶赶紧站起来拍打着小凡的肩,“隔壁的还都没醒呢!”
“奶奶!您这是在干嘛呀?赶紧丢掉、丢掉!”小凡勉强压低了声音,跪在床上,紧紧地抓着奶奶的肩。
“丢什么丢呀?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买的吗?质量得好、日期得新,我走了三家店才买的。”
“可是现在用不上啊,您买得太早了!”小凡几乎是带着哭腔。
“用不上最好,我宁可它们都放过期扔掉!”
“那您把它带走吧,等我用时跟您要。”
“用时?什么时候用?现在你的事情到你妈那儿都七八分熟了,再到我这儿,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儿了!你知道把我急成什么样了?你妈倒好,一句‘小凡不会的’就把我打发了!”
“妈妈说得对,我真的不会的。”
“傻孩子呀,奶奶也希望你不会,但是这种事儿吧,它是防不胜防!咱又是女孩子,自然就多了一重风险。现在你们整天如胶似漆地就是最危险的时候,除非你认准一条儿——万一有了咱就生,生完了咱就养,至于你那‘仗剑走天涯’啥的几年内都不用想了!”
“可是我们真的不会,我们很理性的。”小凡用力地摇晃着奶奶。
“对,对!奶奶相信。你妈也说了,小程那孩子既稳重又体贴。昨天我自己也亲眼见了,确实老实厚道。那好吧,咱最后再心平气和地理一次,实在不行我就拿走。”
奶奶把文具包拉好,装进无纺布袋,放到自己的行李箱里,拉了件衣服盖上,又坐回到小凡的床边。
“哎哟,这让你晃的,奶奶都快散架子了!你也别立着了,稳稳当当坐好,咱们再好好理一遍。”
奶奶抚了抚皱起的床单,看着小凡乖乖坐好。
“你看哈,你坚信奶奶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对吧?”奶奶一字一句、语气平和地跟小凡确认。
“对!”小凡笃定地点头。
“既然这样,你就没有机会把这个东西拿出来让小程看到,对吧?”
“……嗯。”小凡一边应着一边揣测奶奶每句话的意图。
“所以,你在包包的角落里藏着这么一个东西,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对吧?”
“……嗯。”
“但是,你却因此获得了一份保护,一份应对万一的保护。”
“可是……”
“可是,万一出现了那个万分之一,要不要拿出来?你说要不要拿出来?”
“……”小凡斜眼看着地面,没有回应。
“拿出来不好看,不拿出来有风险,一个是面子,一个是安全,你说该选哪个?”
“……哪个都不想选。”
“不想选也可以呀,咱还有第三条路——保持距离!还记得上小学时奶奶教你背那‘八勿’的第六‘勿’吗?”
“险——地——勿——入!”小凡侧扭着头,拖长了音不情愿地背诵。
“对,险地勿入!做得到吗?”
“……”小凡无语,只能皱着眉、噘着嘴,默默地瞪着奶奶。
奶奶也不言语,起身拿过小凡的背包,默默地将无纺布包小心地放入背包的底部。
“你要是还不放心呢,可以把这个东西放到你护垫的包装里,单独存放,万无一失!”
奶奶对自己的创意颇为满意,可是小凡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嘟着嘴,苦着脸,长长地嘿哟了一声,又扑倒在床上,翻了个身,留给奶奶一个大后背。
“好啦,赶紧下床洗漱换衣服,别一会儿新郎官儿到了,你还头没梳脸没洗呐!”
话音落,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小凡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