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之变

    周一下午,殡葬事宜告一段落。

    泽泽和妈妈准备返程,爸爸突然决定一同回去,说学校那边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由于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加上过两天还要过来办“头七”,爸爸的车留下,都乘泽泽的车返程。

    返程途中三个人的交流极少,爸爸妈妈一直倚在后排座上小睡,只有泽泽一人专注地开车。

    下高速后,爸爸妈妈都精神了,坐直了身子,长吁了几口气。

    爸爸看了陆芸一眼,忽然开口提议晚上在家里小聚,让泽泽到家后去接小凡。

    泽泽并不赞同,但爸爸极力坚持,理由是登记当天把小凡一个人扔在半路上很是不妥。现在,一家人都回来了,应该聚到一起,谈不上庆祝,但终究应该有个仪式。

    陆芸也觉得有些意外,而且时间如此仓促,也来不及准备。但是老程平时就颇多讲究,加上此时丧母心塞,陆芸也不想惹他不痛快,所以反倒劝说泽泽听从爸爸的安排。

    陆芸打电话给保姆小夏确认晚上要做的饭菜,老程又在饭店订了四个菜。

    泽泽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迫于情势也不好再反对。

    泽泽打电话时小凡正在法院办事,正值晚高峰,小凡担心交通拥堵坚持不让泽泽来接,自己直接打车过去。

    小凡到家时,泽泽还在饭店取餐。

    陆芸来开门,小凡轻声地叫了声“妈妈”。陆芸应了一声,内心温暖却也是强作笑颜。

    泽泽已经告诉小凡妈妈知道她跟去的事,所以小凡也不好再假意问候,尴尬地随着陆芸坐到沙发上。

    老程从里屋出来,小凡起身叫了声“爸爸”。老程含糊地应了一声,也坐了过来。

    老程感慨自己丧母,虽然已是这把年纪,但仍有一夜之间沦为孤儿的感触。

    小凡同情地点头,视线转向陆芸。

    陆芸则是一脸不屑,扭头看向餐厅,小夏正在摆碗筷。

    老程继续感慨,感慨泽泽和小凡的度假计划被奶奶的去世打乱。不过还是应该感谢奶奶,奶奶真是心疼孙子,硬是坚持到第二天凌晨才离世,没有将他们的登记纪念日变为奶奶的忌日。

    陆芸实在听不下去了,奶奶失去意识已经半年多了,你这也太能扯了吧?

    就算你说得对,奶奶心疼孙子,那就应该要么早,要么晚,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亏你还是大学教授,自己的脑子里装满了一厢情愿,还想感动别人!

    陆芸气得起身离开,去厨房查看小夏饭菜的准备情况。

    抒情完毕,老程进入正题。

    “小凡呐,刚才你进来的时候喊我们俩妈妈、爸爸,从法律的意义上来说呢没有错,我们也很开心。但是按照传统和规矩,这改口得在婚礼的当天,当着众人的面,专门有那么一个环节,所以现在叫爸爸妈妈还是早了点。”

    “哦,这个我不太懂,听您的。”小凡绷着嘴唇,双手绞在一起。

    “说到婚礼呢,现在出了奶奶这么个新情况,你们的婚期得往后延了!”

    陆芸在厨房听到老程关于改口的说法,急冲冲地往外赶,想给小凡打个圆场。却不料老程话锋一转又提到婚期,陆芸脑袋“嗡”的一声响,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都成孤儿了,怎么还有这份闲心?

    大家照顾你情绪都没敢跟你讨论这个话题,你倒好,自己先蹦出来了,还直接捅到小凡面前!

    不过小凡倒很平静,看了看陆芸,微笑着说:

    “没什么关系吧?婚礼早一点晚一点也没太大影响。之前定在五月就是觉得天气好,景色好。”

    小凡话音刚落,泽泽拎着菜进来了。

    只是这屋里的气氛怎么这么紧张啊?尤其是陆芸那张脸,怒气贲张。

    “正好泽泽回来了,就一起说吧。”老程等泽泽放下菜,冲泽泽招了招手。

    泽泽狐疑地看了眼站在过道的陆芸,又看了看小凡,贴着小凡坐下。

    “刚才你不在,我跟小凡说了改口的事情。先不急,等婚礼办完之后再改。”老程见泽泽皱着眉头没表态就接着说:

    “再一个就是你们的这个婚期,按照家里的规矩,奶奶去世需要守孝,三年之内不能办喜事。所以,你们的婚礼得延期。”

    泽泽看了看妈妈,陆芸正抱着双臂气呼呼地瞪着老程。

    再看身边的小凡,有点发懞但基本平静,与泽泽二目相对时,嘴角竟漾起一丝微笑。

    然而就是这一丝微笑,如暖阳一般瞬间融化了冰凌的锋芒,泽泽不由自主地降低了音调,转为商量的语气慢声说:

    “爸爸,关于守孝,这两天我还真就用心研究了——有百日的,有一年的,也有三年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也没个准数?这么多个期限,为什么我们非得选个最长的?”

    “各地有各地的习俗,我们就遵循老程家的规矩!”

    “老程家的规矩还不就是大伯的一句话?”

    “大伯那一句话也是祖上延袭下来的!”

    “延袭?谁给他延袭?我不会,大哥会吗?”

    “……那是后话,至少现在还在。”

    “现在还在,那就该着我们当这最后的一批祭品吗?”两个人的语速越来越快,声调也越来越高。

    小凡一直在泽泽身后拉扯着他的衣襟,可是完全没有效果。

    “怎么就是祭品了?你们已经登记了,婚礼早办晚办有什么影响呢?奶奶去世了,你这个当孙子的尽点孝心有那么难吗?”

    “你们这是道德绑架!这跟孝心有什么关系?你们整天……”泽泽身体前倾,随时准备站起来指控爸爸们之前的做法。

    小凡赶紧用力地捏住泽泽的腰,令泽泽的质问戛然而止。

    泽泽扭头看向小凡,老程和陆芸也把目光投向小凡。

    小凡悄悄地缩回了手臂,本还想假装无辜,可众目睽睽之下,掩饰失败,只能尴尬地笑笑。

    这就是小凡的致命缺陷。在奶奶、爸爸、妈妈面前,小凡是古灵精怪,伶牙俐齿;可在外面,特别是在这种关键场合,她就不好使了。

    空气似乎凝滞了。

    一阵寂静之后,陆芸缓步走到泽泽身旁,拍了一下泽泽的肩膀,轻声说道:

    “走,先吃饭!这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

    泽泽惊讶于妈妈的态度,抬头怔怔地看着陆芸。这要是在往常,或者就按刚才那态势,妈妈定是要参战的,可这会儿她倒云淡风清了!

    陆芸又拍了一下,泽泽极不情愿地站起身。

    陆芸又拉了下小凡,柔声说:

    “快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爸爸张罗的都是你们爱吃的菜。”

    其实小夏早已将饭菜备好,只是见外面气氛紧张便一直躲在厨房里。听到陆芸说吃饭,便赶紧将饭菜往外端,一切准备就绪便离开了。

    真的只是吃饭,不喝酒也没有话说,四个人都盯着自己的碗闷着头吃。

    陆芸偶尔将盘子换个位置,或者举着盘子送到小凡碗边,嘴里还会着重强调一下:

    “小凡多夹点,上次吃饭爸爸就发现你喜欢吃这个。”

    总算没有辜负这一桌美食,吃完饭,收拾停当,泽泽和小凡就离开了。

    告别时,小凡与陆芸心有灵犀,说的是“爸爸再见”、“妈妈再见”。

    ……

    吃完药,陆芸见老程倚在沙发上闷不作声,便坐了过去。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老程望着天花板发呆。

    “没什么想法你跑回来兴风作浪?一会儿不让改口,一会儿又让延迟婚期。”

    “你不是又给扳回来了吗?”

    “扳回来怎么地?全都按照你的意思办,我可能到死那天都听不到小凡叫我那声‘妈’,我现在是听一句得一句!”

    “得得得……又提这个!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关起门儿都是自己家的事。”

    “那婚礼呢?婚礼可是敞着门儿的事!”

    “婚礼的事还有解吗?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大哥,你说我听谁的?”

    “听对的!”

    “什么是对的?”老程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陆芸。

    “符合当今这个时代的!”陆芸用手轻拍着沙发。

    “大哥也生活在这个时代。”

    “可大哥的思想是陈旧的……哎呀,算了算了,我俩这样辩到天亮也不会有结果……说结论,你就是认准三年了呗?”

    “我听大哥的。”

    “所以,你今天急匆匆地跟回来,又设计把小凡喊过来吃饭,安的就是这个心?”

    “我安什么心了?”

    “安什么心?就算你再怎么老年痴呆,也不会犯今天这么低级的错误,除非是故意!那又为什么要故意呢,原来是铁了心听大哥的,所以赶回来争着当这个恶人!”

    “哈哈!看来咱们老程家的风水是要转了,你陆芸居然也会冷静思考了!”挖苦完陆芸,老程长出了一口气,靠回到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一副大义凛然之气,“没错!大哥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这个恶人我不当谁当?总不能婚还没结先弄出个夫妻生隙,婆媳不和吧?”

    “其实你根本没这个必要,我已经跟泽泽商量好了,先不告诉小凡,咱们慢慢想办法。”

    “没什么办法可想。泽泽这小兔崽子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不理我们,可大哥要是寒了心,那就难说了!”

    “所以你就可着软柿子捏,尤其小凡这个柿子,更软。”

    “那可未必,”老程一脸不屑,“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儿子那后背,没青才怪!”

    父子竟也连心。

    此刻,泽泽正就自己被“家暴”的遭遇声讨小凡,声音里满是委屈,“你说,你是不是我亲媳妇?对我下手那么狠!说好的双剑合璧呢?你不是该跟我联手对付爸爸吗?”

    泽泽洗澡快,早早地收拾完了下楼来。小凡还在卫生间里吹头发,泽泽自己在屋里转了转,最后选中了靠门侧的床头倚着看手机。

    小凡拍着脸蛋出来,泽泽便第一时间发起声讨。

    “这回来闷了一路,还没消气儿呐?亲媳妇儿我不是怕你挨揍吗?再吵下去爸爸就该揍你了!”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呗?可是对象错啦!”

    “双剑合璧第二式:攻防无隙!你进攻遇险我得及时召回呀!谁让你不听号令,后襟都快被我扯破了!”小凡边说边坐到泽泽腿边,笑盈盈地哄道:

    “转过去,本座运功为你疗伤。”

    泽泽丢掉手机,二话不说,一把将小凡扳倒,再用力一扭,便将小凡甩到了床上,顺势扣上手臂和大腿,令小凡上面露着一个头,下面露着两只脚,完全动弹不得。

    “按你的说法,我还得先谢罪再感恩呗?”

    “咯咯……和衷共济……无需言……谢!”小凡咯咯地笑着。

    “还想言谢?我都被你唬死了!你说双剑合璧,我便憧憬未来世界所向披靡。结果我在前面冲锋,你却/在背后对我下手!”

    “咯咯咯……其实我就像那说书的,嘴里有千军万马,手上无一兵一刃,动真格的时候那些文韬武略总是发挥失常!”

    “……幸好你这手上没有一兵一刃,”泽泽握住小凡的手,“……否则你这刀刃向内的毛病,会害我们死得更惨!”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还不了解我家。这一件我不争,马上就会有下一件,”泽泽将头靠近小凡的头,“我不能让你在委屈和将就中与我相守余生!”

    “……”

    “这也是从前我不想结婚的原因之一,我家实在太……”

    “你想多了。”小凡不愿泽泽回顾那些不堪的过往,及时地抢过了话茬,幽幽地说:

    “何谓委屈?何谓将就?有标准,有期待,才能谈委屈,谈将就。我没有那么多的标准和期待,越简单越快乐……”

    小凡试着翻过身,正对着泽泽,食指按揉着泽泽紧皱的眉心,目光释然而坚毅,“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那都是些看得见、摸得着、守得住的美好;其余的,得之,我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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