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爸爸妈妈要去单位参加战略研讨会,泽泽和小凡则拉着奶奶和陈爷爷一起去逛庙会。
其实每年的庙会都差不多,吃喝玩乐而已。只是今年吃得比较多,四个人轮番提议,然后大家分着吃,吃着吃着就多了。
嘴里吃不下了,就买手上提的,走出庙会时,泽泽和小凡拎着大包小包的样子活像赶集的。
分别将陈爷爷和奶奶送到家,本想回家歇歇,可小凡撑得直打咯,二人干脆转战河边消食。
在泽泽的记忆里,这条河是小凡的乐园——夏天来捞鱼,冬天来滑冰,既不捞鱼也不滑冰的季节会来这里骑车、拍照。
今天来这又多了一项活动——散步、消食。
河边比较冷清,地面、河面上都是积雪,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河边有一圈环形的冰道,上面有人在滑冰车。
小凡挎着泽泽的胳膊,仰起头说:
“现在还是太饱,坐不下去,等散步回来我们也去滑吧?”
泽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路过冰场时,有个人刚好从小凡身边飞速滑过。
小凡惊喜地指着那个人问泽泽:
“你知道他滑的那个东西叫什么吗?”
“……嗯……也是一种冰车吧?”
“对,是冰车。不过它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叫‘单腿驴’。”
“单腿驴?”
“呵呵,因为它的下面只有一把冰刀,整个人就站在双脚那么大的小木板上,然后就靠那一把冰刀撑着。对,还有两根冰签子,下面是铁钉,平衡、加速、转弯都靠它……嗯……功能有点像雪杖。
“你知道吗?爸爸玩这个超级厉害!滑得蹭蹭地,时而加速,时而刹车,时而转弯,时而跳跃,哇,那个冰车就像长在他脚上一样!”
小凡说起爸爸时手舞足蹈,比那说评书的还要绘声绘色。
泽泽听得热血沸腾,眼前蹭蹭地飞过一个个身披斗篷的超人……
在超人出没的右前方,河道转弯处好像有一个小型的滑雪场,离老远就能听见孩子们的喧闹声。小凡顿时见异思迁,拉着泽泽拔腿就朝滑雪场跑。
可是跑到眼前才发现,这里只不过是借助河道的坡度和积雪堆积而成的一些雪道,只能滑雪圈。
有个男人坐在一堆雪圈旁边收钱,身后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二十一位,不限时长。
小凡兴奋地看着泽泽,可泽泽朝坡上坡下看了看,迟疑着说:
“都是孩子。”
“没有啊,你看那儿、那儿、还有那上面,都是大人啊!”
“他们都是在陪孩子吧?”
“……哦……那……我们去借一个孩子吧,看谁家带来的孩子多……我去找孩子,你交钱!”说完,小凡扔下泽泽一溜小跑地冲进了雪场。
泽泽欲言又止,乖乖地掏出手机扫码交钱,然后选了两个雪圈拉着。
小凡在雪道下面一条一条地往前走,边走边上下打量。
嗯,好像是发现了目标。
一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正从雪道上滑下。
泽泽猜测,小凡瞄上他的原因应该是年龄偏小且雪道上下未见他人守护。
说巧不巧,男孩滑到底部时身体失衡,从雪圈上翻了下来。
小凡紧跑两步追了过去,将男孩拉了起来,又帮他掸落身上的雪。
看不到两人交流的画面,只见小凡手撑着膝盖与那男孩说话。
泽泽走近时,二人刚好达成合意,小凡兴冲冲地转身来找泽泽。
“走吧,临时家庭组建完成!”
小凡是志得意满,泽泽却哭笑不得,将一个雪圈的手环交到小凡手上,低声说:
“你先玩儿,我在下面给你们拍照。”
“好,那下次带你!”说完,小凡紧跑几步,爬上雪楼梯追赶那个男孩。
雪道顶端,男孩和小凡一前一后地坐到雪圈上。
泽泽放下手机,刚想提醒小凡注意间隔避免追尾,却见小凡将两腿搭在了男孩的雪圈上,那个男孩头也没回,竟默契地抱住了小凡的双腿。
啊?这是要一起下来吗?泽泽举起手机,又看看身后的空地,嗯,绝对安全,于是一手录像,一手冲坡上打招呼。
泽泽的手还没有放下,坡上的两个人巳呼啸,错了,呼叫而至。
“啊——”
尖叫声呼啸而过,泽泽的镜头追着两个人的背影继续拍。
雪圈彻底停下,两个人从雪圈上滚下来,小凡跪在地上跟男孩击了一下掌——首秀成功!
再上!
泽泽申请继续执行拍摄任务。
经过泽泽身边时,男孩停了一下,悄声问泽泽:
“叔叔,其实你也是恐高,对吗?”
“啊?恐高?也?”
“没关系,不丢人,我爸爸也恐高!”
“……哦……我……”
小凡经过时朝他飞了个眼,泽泽望着两个爬行的背影,认真地扪心自问:
“我,恐高?”
这一次下来的呼叫声丝毫没有减弱,但那叫声中少了惊恐的成分,多了享受的故意。
“姐姐,你敢不敢玩里面那种陡的?我……自己不敢玩儿……”滑了几趟后,男孩一边爬起一边问小凡。
小凡起身观察了一下,那几个雪道的坡度比较大,但下面的延长空间也足够大,刚下来的两个停得都挺稳。
“可以。你想玩那种?”
“嗯!”男孩用力地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那你呢?”小凡看向泽泽,“要不要先在这边滑一次?”
“不用。”泽泽看了男孩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男孩垂了下眼眸,没有说话,三个人拖着雪圈一起转战新坡度,泽泽照例在坡下拍摄。
在坡顶,男孩犹豫了片刻才坐进雪圈,眼睛一直盯着后面的小凡。直到小凡坐稳,男孩抓住了小凡的双腿才转回头目视雪道。
依然是呼叫而下,呼啸而过。
雪圈停稳,小凡翻滚着爬起来,却见那男孩依然坐在雪圈上,回头望着雪道,表情凝重。
小凡看看泽泽,泽泽仍在录像,边录边朝这边走。
“姐姐,我想自己滑一次。”男孩的声音不高,却很坚定。
“好啊,加油!”小凡用脚抵着男孩的脚,将他拉了起来,目送他独自爬上雪坡。
“他,真的没有家人陪吗?”虽然没有小凡,可泽泽还是举起了手机。
“他爸爸陪着……好像在外面的车里等着呢。”
男孩在坡顶坐定,看了看坡下的小凡和泽泽。
小凡朝他挥了挥手,男孩深吸一口气,抬起双脚,呼叫而下,呼啸而过。
那叫声中有惊恐,但更多的是豪迈。
雪圈停稳,男孩翻滚着爬起来,满脸的兴奋。
“姐姐,我们还是一起滑吧!一起滑好玩儿!”
“好啊!”小凡应完看着泽泽。
泽泽笑着收起了手机,拉起自己的雪圈跟在小凡后面。
“叔叔,你不恐高啦?”男孩已经坐在雪圈上,扭头看见泽泽,不禁愕然。
“你那么勇敢,叔叔向你学习!”泽泽诚恳地应道。
男孩腼腆地一笑,歪着头冲泽泽竖起一个拇指。
泽泽还礼,也竖起一个拇指。
这次是三人一串,小凡抓着泽泽的腿。
“一、二、三!”新组合喊着号子离开坡顶,呼叫而下!叫声中增加了笑声,还有男子粗旷的叫声。
雪圈停稳,小凡和男孩趴在雪圏上,笑得爬不起来。
泽泽试图耍酷,想直接从雪圈上站起来,可起到一半,脚下一滑,又跌回雪圈。无奈,还得乖乖地学小凡他们的样子翻滚着站起身。
那姐弟俩拍打着雪圈笑个不停,泽泽“哼”了一声,径自拖着雪圈爬上了雪坡。
小凡和男孩赶紧爬起来,让出雪道。小凡也举起手机,录下了泽泽独自一人呼叫而下的历程。
未等雪圈停稳,小凡便已冲到泽泽面前,逼停了雪圈,用脚抵住泽泽的双脚,成就了泽泽直立起身的宏愿。
虽说雪场不限时长,但男孩自己的时长到了。
从雪圈上滚下,男孩跑到雪场的围挡边,跟外面的一个男人,应该是他的爸爸,比比划划地说了半天,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俯身捡起雪圈的手环,恋恋不舍地跟小凡和泽泽说再见了。
太阳已经落到西边,隐约泛起了红晕。泽泽看着小凡,小凡垂下眼眸,绷了一下嘴唇。
“上!”
泽泽拍了一下小凡的肩膀,顺势拿过小凡雪圈的手环,“轻装上阵,快点往上爬!”
小凡灿然一笑,拔腿就往雪坡上跑。
往下冲的时候有多畅快,往上爬的时候就有多难耐,特别是玩了这么长时间,两条腿已经重得灌了铅一般。
泽泽拖着两个雪圈跟在后面,还不时地抬手推小凡一下。
尽管那个男孩儿走了,但现在的组合依然符合泽泽作为玩家的条件——一个叔叔,带着一个姐姐,哦?
随着太阳的飞速下滑,姐姐和叔叔的时长也到了——得回家吃饭!中午撑成那样,现在居然有点低血糖的感觉了。
小凡倚在泽泽的身上,迈着沉重的步伐追赶落日。天边那枚鲜红的蛋黄已被大气吞食了一半。
“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凡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天边,轻声说: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阴历的生日。”
“啊?你是过阴历的生日吗?”泽泽放慢了脚步,扭过头看着小凡。
“初中以前是过阴历,因为都是奶奶张罗。上了初中以后,同学和朋友会按阳历送礼物,所以就会过两次。
“后来奶奶发现了,说一年不能过两次生日,就把阴历的这次取消了。但她心里仍会惦记,所以每年初二我都会尽量跟她呆在一起,哪怕就是过去吃顿饭。”
“今年,她老人家应该很开心。上午去逛了庙会,晚上还能一起吃饭。”
“我更开心!今年有你,还玩儿得这么尽兴!”小凡深情地看着泽泽。
“有福之人不用忙!”泽泽在口袋中用力地捏了捏小凡的手指,“回去找个时间,我们去水上乐园怎么样?”
“哦?水上乐园?你不嫌幼稚啦?”
“从未想过这些东西还能带给我们欢乐。那些欢乐只属于孩子,属于童年。平时同事们聊的也大多是无奈,各种被孩子绑架的无奈和无聊……应该就像那个躲在车里的爸爸的感受。但是今天,一个简单的雪圈儿竟让你……对,还有我玩得如此开心,这是我意料之外的发现和惊喜。”
“简单的快乐、细微的欢愉,已经很难触动我们的神经。他们都在机械地履职,并没有真正地参与其中,自然也就无法感同身受。”
“……放心吧,我不会像那个小孩的爸爸那样对待我们的小宝。”泽泽用力地握住小凡的手,铿锵有力地说:
“所以现在,我得先拿大宝练手。等小宝到来时,我要成为一个超人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