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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宴

    这番言论新鲜有趣,放在处处充斥着教条的国子监实在太过叛逆,或许对整个南虞来说都是叛逆的,没有几人能对牛郎织女的故事有这般另类感悟。

    他看着她素净的脸,双眸沉静,沉静之下是蓄势待发的力量。他愈发觉得,留下她是对的,他可以捏碎她无数次,而她也能无数次自愈。她映在他眼底,翻涌着难以控制的痴迷。

    学堂内的学生即将下堂,看了一眼便拉着她朝外走,边走边低声斥责:“在国子监讲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殿下……”

    “闭嘴!”

    虞怀苏想说的话,被他厉声喝断。

    二人一路沉默,直到虞怀苏被高廷拽上马车时,她的头再次撞在了车辇门框上。她的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昨日撞到头,今日被他呵斥又撞到了头,两次遭痛的都是她。

    一想到此处,委屈再也兜不住了,眼泪无声滚落。

    她哽咽道:“殿下,那些话民女只对你说过而已。”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鼻音,委屈极了。

    “国子监中多是王孙贵子,若被旁人听了去,你与本宫都要完蛋。”

    高廷扶着她坐到自己身旁,手一直罩在她头顶上,以免她再次撞到。虞怀苏哭得眼角很红,头顶痛得要命,扭脸看向一旁,她正委屈的不行。

    可在高廷眼中却成了受伤赌气,方才的确因为自己她才撞到了头,因而放缓了语气:“很痛吧?本宫方才……”

    虞怀苏出声打断:“不痛!”

    他侧眸看她,整个人都气鼓鼓的,他低头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瓷瓶递到她面前。“这药膏是本宫从太医署找来的,消肿祛瘀效果很好,记得每日两次涂抹。”

    她扭着脸,吸了吸鼻子:“谢殿下好意,民女过几日就好了。”

    高廷没有勉强她收下,收回了瓷瓶。

    “今晚府中要宴请拓跋王子还有尚书令杨晓攀,你身为父皇钦点的画师,因此本宫有打算让你一同赴宴。你意下如何,虞画师?”

    “殿下是在问民女意思?”

    他点点头。

    虞怀苏知道他并非真心实意问自己意见,他只要她的肯定回答,她转过脸来问:“殿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勾唇一笑:“自然是假话!”

    她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民女只怕见识短浅,给殿下丢了脸面。”

    “虞画师是父皇钦点画师,只要你赏脸到场即可。”他也将假话说的漂亮,虞怀苏扯出一抹苦笑:“哪里,是民女荣幸。”

    太子府门外,一众侍从早已恭候,车辇停在府门前,高廷走下来后,轻水赶忙过去搀扶虞怀苏。

    高廷顿住脚步,回头叮嘱:“小心些。”

    虞怀苏正走下马车,抬眼看向他:“是,多谢殿下。”

    他又对轻水吩咐:“虞画师撞伤了,你要好生照顾。”

    “是!”

    轻水得了太子吩咐自然不敢懈怠,连忙扶着虞怀苏回房休息,知道她撞到了头更加担忧。虞怀苏坐在床上,轻水站着查看头顶伤势,红肿了一大片。

    “虞姑娘,轻水去找些药和冷水来,给您敷敷。”她没等虞怀苏说什么,就急匆匆出门了。

    房中温暖,虞怀苏很快就感到头顶传来的疼痛,又烫又痒又疼,仿佛数万只蚂蚁在叮咬,碰又碰不得,让人十分痛苦。

    好在轻水回来的很快,她找来一块布包着些冰,轻轻放在虞怀苏头顶上。“姑娘,先冷敷一下,一会儿给您上药。”

    “好,我自己举着就好。”虞怀苏从她手中接过冰包,自己扶着。冷敷的镇痛效果很好,此时已没那么难受了,只是效果短暂,取走冰块痛感又很快回来。

    轻水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正是高廷在车辇上要给她的:“这是太子殿下给姑娘的,能够消肿祛瘀,一会儿涂上能好的快些。”

    “对了,方才去找药时,府中忙得不可开交,说是殿下要宴请北异来的王子。殿下吩咐了也要姑娘一同赴宴,涂上药姑娘也要准备准备了。”

    “我准备什么?”

    “当然是给姑娘梳头更衣了。”

    冰敷片刻后,轻水给虞怀苏涂上了药膏,又是冰敷又是上药,头发也变得凌乱了。她为虞怀苏重新梳好头发,又换上太子送的那套衣裙,还想要为虞怀苏上妆却被拒绝了。

    ————

    天色暗下,府中内外燃起灯火,门外已停了三辆马车,虽比不上太子车辇华贵,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

    明德殿中典膳局的人正忙进忙出,不多时便摆满了膳食美酒。堂内已有宾客,北面主位一席,东西两侧各有两个席位,只有西侧一个席位是空的。

    拓拔应乾与太傅王远思各坐东西两侧首位,尚书令杨晓攀坐在王远思一旁。三人都知道最后一个席位空着,只有拓拔应乾开口问了太子。

    “太子殿下,不知这最后一位宾客何时入席呀?”

    高廷笑得爽朗:“不急,本宫这就命人去请。”他拍拍手,侍女赶忙过去跪在一旁,他小声吩咐侍女几句,侍女便离开了。

    侍女脚步很快,直奔府邸东南方向虞怀苏的房间。侍女叩响了房门,门从里面打开,轻水站在门边,侍女道:“太子殿下请虞姑娘前去赴宴。”

    轻水走进房中,将虞怀苏请了出来,她对侍女道:“劳烦姑娘带路。”

    明德殿在太子寝殿南边,因此路也是同一条。二人前往明德殿的路上,虞怀苏望向寝殿前方,那里灯火通明,歌舞声不断,宴饮正欢。

    她心中忽然生出感慨,这酒宴中无处不是精致,灯火不息,酒食不止,其华贵奢靡寻常百姓一生难及。

    若非是她被迫留在宫中,也难见识到眼前奢华。

    侍女领着虞怀苏走进明德殿,她朝高廷行礼问安。顿时席间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他们打量着堂中女子,停杯投箸无心歌舞。

    王远思脸上挂着些许不屑,杨晓攀眼中带着鄙夷和轻视,最有趣的是拓拔应乾的神情,他戏谑的笑着,权当是看戏。他没想到最后一位宾客竟是女子,这在南虞实属罕见。

    高廷环视三人一圈,将几人神情尽收眼中,他暂时屏退歌舞,抬手示意虞怀苏入席。待她坐下后,他才开口:“诸位宾客都已入座,容本宫来一一介绍,也不必拘礼。”

    “席中唯有一位女子,她便是陛下亲召进宫的画师——虞怀苏。”

    几人将目光纷纷投向她,并不见她慌乱,端坐在席间朝几人略微颔首。

    “虞画师,你身旁之人乃是北异族拓跋王子,坐在对面的二人分别是王太傅和杨尚书。”

    虞怀苏虽是皇帝亲召入宫却是平民,即便太子说了不必拘礼,也该向几人行礼。她在席前,对三人一一合手揖礼。

    “民女虞怀苏能与拓跋王子、王太傅、杨尚书同席而坐,实属毕生荣幸。”

    虞怀苏话说的得体,可有人仍旧不满意,其中最不满的便是太傅王远思。他自为官后就一直在国子监讲学,德高望重,学生遍布名门,就连太子也曾是他的学生。

    他冷哼一声:“殿下,南虞何曾有过让女子同席而坐的规矩,毕竟拓跋王子也在席间,咱们可不宜失礼。”

    杨晓攀虽也有不满,却并不做声,因为他知道席中女子,是能免百官背负卖国骂名的关键。

    高廷沉声道:“太傅,其实本宫更愿意称太傅为老师。南虞的确不曾有过女子同席而坐之事,可虞画师已得陛下准许为拓跋王子作画,本宫想借此机会引见给拓跋王子。”

    王远思眉头紧锁,睨了一眼虞怀苏:“可这并不合礼数。”

    虞怀苏认出了,王太傅也在国子监讲学,正是她第一次去正义堂时,那个讲儒学的博士。被当面质疑,虞怀苏依旧沉静,这种事她已经历过太多次了。在郑容禾开办学堂之时,在她为皇城夫人们做美人图之时,都曾被人当面质疑,她从不向其辩解,这无疑是对牛弹琴。

    被质疑时,旁人有无数个理由无数张嘴,一个人自然无法逐一辩解,两只手更捂不住众人的嘴。

    旁人想听的是求饶,想看的是自怨自艾,可她偏不让其如愿。质疑声如大风扑面,她就这样安静坐在王远思面前,不动如山。

    一旁的拓拔应乾见之甚异,他以为南虞女子都是谨小慎微的,可她不卑不亢倒有几分北异女子的风范。

    北异与南虞不同,男女是平等的,甚至一些北异女子比家中丈夫地位还高。异族男子外出征战之时,女子不仅能够持家还能代理朝政,他的阿娘便是如此。

    拓拔应乾有些欣赏这个南虞女子,他打断了王太傅的质疑,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太子殿下,王太傅,在北异并无女子不能同席一说,故而对我也算不得失礼。”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杨晓攀与王远思的注意,可他们生在南虞长在南虞,根本不会懂拓拔应乾这样做的理由。

    虞怀苏也看了过去,略带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高廷适时开口:“王太傅,拓跋王子是贵客,既然他都不介意,作为东道主也不宜再计较了。”

    拓拔应乾豪爽的举起酒杯,朗声道:“北异向来粗矿,说话直来直去,太子殿下何两位大人莫要介意,先干为敬。”

    除了王太傅,太子和杨尚书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高廷笑道:“拓跋王子果然豪爽,第一杯就由本宫和杨尚书陪同了,王太傅他进来不宜饮酒。”

    拓拔应乾自然知道太子在为王太傅找借口,可他并不在意一个固执死板的老头,此刻他更在意这个与众不同的南虞女画师。

    “有殿下作陪已是荣幸,不知我可否同虞画师喝一杯?”

    他盘腿而坐,弯曲手臂支在膝上,手撑着额头,仿佛一尊异域观音像,俊美而神秘,充满野性张力。

    “拓跋王子,这就要亲自问虞画师了。”

    拓拔应乾转头望向虞怀苏,用苍鹰一般的眼神盯着她:“虞画师可否一起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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