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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春蒐(七)

    虞怀苏闻着草的清香下笔,正完成在绘制那日的射术比试和篝火。

    帐外传来一声马鸣,虞怀苏停下笔朝外看去,柳南星正从马背上跳下,他大步朝帐前走来。

    “柳护卫?”

    “虞姑娘,殿下命我来接你。”

    “殿下找我何事?”

    “殿下让我给姑娘带了句话,殿下说能帮姑娘早些完成天子春蒐图,不过方法要姑娘亲自过去问。”

    虞怀苏无奈地扯出一抹笑,走回桌前重新拿起笔:“柳护卫替我转告殿下,多谢殿下好意了,此刻我作的便是天子春蒐图。”

    柳南星又道:“等一下虞姑娘,殿下还特意交代了,过时不候。”

    虞怀苏正在作画之事,整个玉华宫都是知道的,她不明白太子为何要此时找她。

    “柳护卫,不知殿下在那边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骑马游玩。”

    虞怀苏无法抗拒高廷的命令,不仅因为他是太子,还因为自己要仰仗他平安出宫。

    “好,只是我不会骑马,要劳烦柳护卫带我过去了。”

    “姑娘稍等,我命人再准备一匹马,我会带你过去。”

    “好,有劳了。”

    柳南星命人牵来一匹马,虞怀苏将画卷收好走出帐子,踩着马凳艰难上了马,马背上安了马鞍,她才得以坐稳。

    “虞姑娘不必害怕,双脚踩住马镫即可。”

    这是虞怀苏第一次独自骑马,坐在马背上战战兢兢的,慢慢挺直了脊背,手中拉着缰绳。柳南星也翻身上了马,他牵着虞怀苏的马,慢慢走向高廷。

    高廷身骑黑色骏马在小丘上等候,凉风吹来带动袍袖翻飞,大片白云从身后飘过,天地间唯他一人英姿勃发。他静静看着二人靠近,马背上的女子也渐渐清晰起来。

    柳南星朗声道:“让殿下久等了。”

    高廷略微颔首,翻身下了马,瞧着后面马背上的人轻笑道:“虞画师可真是让本宫好等。”

    柳南星正为虞怀苏牵着马,她却不知如何下马,坐在马背上已是浑身僵硬,马镫上的脚都不知该如何挪动了。

    高廷朝那儿走了过去,朝她伸出手:“本宫扶着你。”

    虞怀苏顺着手看去,高廷正仰头瞧着她,她松开了马镫,在马背上慢慢侧过身,伸手搭在高廷衣袖上。

    虞怀苏正准备跳下之时,马儿在原地一个踏步。突然的晃动使她惊呼一声,随之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压在了高廷身上。

    此刻高廷被虞怀苏压在身下,看着她惊慌的神情,他却轻笑出了声。虞怀苏听到他的笑声,慌忙站了起来,素净的脸染上了一层粉红。

    “太子殿下!”虞怀苏赶忙将高廷拉起来,除了惊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柳南星急忙赶过来:“殿下,你怎么样?”

    高廷掸去袍子上的草叶,摆摆手道:“无碍,你将马牵到一旁吧。”

    “是,殿下若有事唤属下一声即可。”

    “好。”

    柳南星牵着马退到了一旁,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以便高廷出现意外时能随时出手。

    虞怀苏抬眼看向高廷,神情略有歉意:“殿下,我不是有意的。”

    “不必在意。”

    一阵风吹过,虞怀苏才注意到小丘另一面是一弯峡谷,河水流淌其中泛着鳞光,河边有一群野马在喝水。各色骏马野性桀骜,形体健美优雅,在晶莹河滩上撒野,她还从未见过这般壮丽美景,一时看的痴迷了。

    她如痴如醉的神情映入高廷眼中,沉静如她,也会有为之痴迷的东西。

    “这条河名叫漆水,虞画师如何?这番景象能否助你快些完成天子春蒐图?”

    虞怀苏目不转睛望着峡谷,展颜笑道:“是,还要多谢殿下才是。”

    高廷勾起唇角问:“虞画师要如何谢本宫?”

    虞怀苏转眸看向他,然后摇了摇头。

    “本宫不用你谢,只是该你去完成第二件事了。”

    三件事之约还余其二,虞怀苏十分坦然,她知道赖不掉,总有一日是要去做的。

    “第二件事殿下要我做什么?”

    高廷垂下眸子,对上她的视线:“第二件事就是要你同本宫前往边疆之地。”

    虞怀苏移开视线,重新看向脚下的峡谷,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要我去边疆做什么?”

    高廷随她一起看向峡谷中:“你是画师,自然是要你前去作画。”

    虞怀苏回头看着他,目光凝重的摇了摇头:“或许我该换个说话,是殿下要去边疆做什么?”

    高廷冷笑道:“你不必知道,你也不能拒绝。”

    虞怀苏点点头不再追问,她知道太子不会轻易告诉她此行目的,可她还是问了,不过是想从太子只言片语中推测此行凶险与否。可他不愿回答。

    西夷和北异觊觎南虞国土久矣,如今边疆互市之地常有流匪骚乱,他身为太子贸然前往定会引起其他两国关注,此行必然不会太安稳。

    “我与殿下有约在先,便从没想过拒绝。殿下要我一同前往边疆,我自当奉陪。”

    “如此便好,这些天你要今早完成父皇要的天子春蒐图,围猎结束后,随拓跋王子一同前往边疆。”

    “是!听从殿下安排。” 虞怀苏颔首敛眉。

    太子突然决定要在春蒐后,陪拓跋应乾一同前往边疆,看来边疆之地有什么紧急之事等他去应对,定是事关军国大事,或许还和北异有关。

    她毫无异议,应承的痛快。

    “你便不再好奇本宫此行目的了?”高廷在试探,试探她真正的内心。

    “殿下心系社稷,心中想的自然是家国大事,我只是画师,自然无权过问。”

    高廷有些意外她能想这么深,轻笑出声:“你啊……如此聪慧,连本宫想些什么都知道!”

    他的笑声很轻,却足矣让虞怀苏感到威胁,他身为太子,猜忌君心乃是大忌。她急忙跪下:“殿下恕罪,是我自作聪明胡言乱语,不该胡乱猜测。”

    高廷蹲下身扶起她,二人视线相差无几,眼神交汇中看到她的后怕。是方才自己的话让她误会了,而她很珍惜自己的性命,因为她一心要出宫去。

    脚下的峡谷中传来野马嘶鸣,马儿涉水而过啼声哒哒,惊起峡谷中的野鸟纷飞,鸟群从谷底飞起直扑云端。

    鸟群纷飞下,二人对视,高廷眼底映着虞怀苏的沉静,素净的脸上波澜不惊,一抹粉唇只有嘴角抿着,让他不自觉想起她靠在自己肩上昏睡时的样子。

    高廷眼神放的轻柔:“起来吧。本宫没有怪你。”

    太子说他没有怪自己,可虞怀苏看着他那双看透人心的眼中,分不清真假。君心难测,也正是如此。

    在虞怀苏不知该如何回应时,拓跋应乾和慕岚郡主策马返回小丘,二人的马鞭声由远及近。

    “先起来,前往边疆之事还不宜让别人知道,暂且不要对任何人讲,静儿也不可。”

    “是!”

    虞怀苏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和枯草。

    骏马嘶鸣,二人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下,风从二人身边经过,如此肆意,令人心生艳羡。

    慕岚郡主跳下马,一旁的侍从赶忙上前接过缰绳,她朝着高廷二人跑来,边跑边朝二人招手。

    “廷哥哥,虞画师怎么也来了?”

    拓拔应乾紧随其后下马,与慕岚郡主一前一后赶到,看到虞怀苏便打趣道:“虞画师在帐中作画,竟被太子殿下喊来了。”

    虞怀苏朝二人行礼,并未开口。

    高廷笑道:“本宫见这里风景壮丽,为了让虞画师尽早作完春蒐图,特意让人把她请来的。”

    慕岚郡主道:“原来如此。”

    高廷转而问:“方才你二人策马去了何处?”

    慕岚郡主笑道:“方才我与拓跋王子策马兴起,到了谷底水边便折返回来了。”

    “方才本宫还正要派人去寻你二人的。”

    “有随从跟着,不会有事的,廷哥哥。”

    拓跋应乾上前一步道:“让殿下担忧了,是我一时兴起竟忘了慕岚郡主乃是女儿身,实在不该。”

    说话间,拓拔应乾朝着高廷深深一揖,以表歉意。

    高廷赶忙扶起:“拓跋王子哪里的话,她自幼与寻常女儿家不同,喜爱舞刀弄枪,性子的确顽劣放纵了些,本宫是担心她冲撞了,还要拓跋王子多多海涵才是。”

    拓拔应乾直起身道:“殿下言重了,有慕岚郡主作陪,我也十分尽兴。”

    高廷看了一眼慕岚郡主,颔首道:“如此便好。”

    谷底凉风再次吹上来,将几人衣袖吹得翻飞作响,风贴着肌肤呼啸而过,几乎将人吹得飞起来。

    高廷抬袖挡住风:“眼下起风了,还是先回帐中为好。”

    虞怀苏心中担忧帐内笔墨被风吹乱,更担心已经动笔的天子春蒐图损坏,她走到慕岚郡主身旁小声道:“郡主,可否先送我回去,我担心帐内的画被风吹坏。”

    慕岚郡主见她面色上少有的焦灼,点了点头,又对高廷和拓拔应乾道:“拓跋王子,廷哥哥,我先和虞画师回去,她忧心风将帐内东西吹乱。”

    二人点点头,齐声道:“小心些。”

    虞怀苏先上了马,慕岚郡主一个利落翻身也上去了,二人策马离开,朝着天子大帐方向疾驰而去。

    回到小帐包时,桌上笔架被风吹的凌乱,毛笔散落在桌上和地上,纸张正在帐内飘舞。见状,虞怀苏急忙踩着马凳下马,跑进帐内寻找天子春蒐图。

    临走前虞怀苏将起笔的图收了起来,放进了一个画筒中,又将画筒放进了卷缸。此刻卷缸内画卷东倒西歪所剩无几,有些被吹得滚落在各处,虞怀苏蹲下身一一捡起,一股脑塞进卷缸。

    她已将地上画卷全部捡了起来,可还是蹲在地上寻找,脸上焦灼颜色不减。

    “虞画师,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天子春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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