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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草书香(四)

    范阳顿时变了脸色,因为他早已定下规矩,无名阁不得外姓人和女子造访,他不能因为王文君一人而坏了规矩。

    他左思右想不得解,最后他只得敷衍道:“文君你莫怪阿翁狠心,只是这无名阁早就定下了规矩,阿翁不能轻易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他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斟酌着开口:“不如这样,你只要求得范家所有女眷同意,阿翁就让你进去一回,如何?”

    范阳提出此举,就是笃定了范家女眷不敢坏了规矩,他想让王文君知难而退。

    王文君不知其中艰难,她曾在学堂中讲学,认为只要自己晓之以理就能办到,然后如愿进入无名阁。

    可她低估了父权夫纲的枷锁沉重,范家女眷早已被禁锢了心智,更没有同她对等的宏伟志向,于是,她在年纪相仿的范家小妹那里,吃了第一次闭门羹。

    她不死心,按照年纪从幼到长依次拜访,有人好言相劝,有人闭门不见,有人厉声斥责,无一肯为她进无名阁之事点头。

    而她也在范乐生母亲那里,讨来了一顿呵斥。

    范母听闻她要进无名阁,顿时勃然大怒,抬起手要打她巴掌,却因她身份停了手。范母语气不善,以长辈的身份斥责她,也想劝她放弃进无名阁的念头。

    “你既已嫁到范家,就是我范家的人,就要守范家的规矩。在这里你阿翁就是天,他定的规矩就是法理,谁也不能忤逆。”

    “我知你出身名门望族,饱读诗书自然想法就多,但你也不能忤逆范家法理。”

    范母转身坐到榻上,望着面前的王文君,长叹一声:“我们身为女子,又同为范家媳妇,我劝你还是断了这个念想,在范家丈夫就是天就是法理。你啊,好好侍候乐生,而后再为范家添几个儿女,这才是正经事。”

    说着她鄙夷地看了一眼王文君,又道:“一个女子,不做女红,却整日想着入阁读书,想象男子一般,这岂不是让人笑话?”

    王文君站在范母面前,一副安静受教的模样,实则心魂已游离至身外。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肉身,呆呆站在那里饱受苛责,自己的志愿被贬的一无是处。

    此前,她在盛安城时,家中有包容之人,身边又有志同道合之人,从不觉得处处受禁锢,盛安与这里截然不同。

    原来,书不是想读就读的,而王远思也并不是真的迂腐。

    顿时,她满腔的辩解哽在喉中,对着这般女子倾尽心思解释,无异于对牛弹琴。

    王文君心魂归位时,已身在西楼之上,她甚至不记得是如何回来的了。范乐生为她倒了一杯茶,她没有接,只是痴痴望着对面的无名阁。

    直到一日,范乐生同王文君说起无名阁缺乏修缮,东南面有一扇窗子坏了都无人知晓。

    王文君听得眸子一亮,一连几日闭门谢客,直到一个月后,她被范阳带人拉出无名阁,范阳没有责罚她,而是让范乐生将她领了回去。

    那日后,范阳因为此事,为无名阁立下了责罚规矩,而范乐生被牵连,罚一年不得参加宗祠祭祀。

    范乐生不知王文君这十日内看了多少书,自她回来后,就整日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他知道她是在誊抄所看书籍,虽不懂她为何这样做,却并未打扰。

    王文君一坐就是数月,竭尽所能挖空记忆,竭力写下所记书籍。数月来她是平静的,悄无声息,只有笔墨划过纸张的声音,如同书虫吃书时的沙沙声。

    在无名阁那十日里,她又何尝不是一只书虫。

    写完那日,她才露出一丝释然,唇边笑意若有似无。从此她日日在西楼学刺绣,绣的皆是一枝芸香草,并为自己冠字绣芸。

    她对范乐生道:“此后只准叫我绣芸,不再有文君。”

    范乐生不懂何意,却还是照做了。

    此后,她甘愿化作无名阁万卷藏书中的一片芸草,夹在书页之中。

    立秋这天,范阳收到盛安城传来的消息,说是那里有一批珍贵古籍愿意捐给无名阁,他派范乐生前去接收。

    范乐生不忍王文君日日凄苦,以探望岳父为由,带着她一同去了盛安城。

    王文君带着自己亲手誊抄的一箱书卷北上,她已许久不曾出门,坐在马车上朝外看,路边一间外堂中传来朗朗读书声。

    马车缓缓驶过,她竭力朝里头望去,正有一女子站在前头。原来不知何时起,明州也有人开始行义教了,一些平民女子也在其中读书识字。

    她放下帘子收回目光,心中即是惊讶又是惊喜。

    夫妻二人一路颠簸,赶到盛安城时已是深冬。

    进入盛安后,范乐生让王文君回了王家歇脚,自己则前去接收那批古籍。前去王家面见王远思时,已临近傍晚,一番寒暄过后,三人一同用了晚膳。

    王文君的变化之大,王远思很难不察觉,他先支走了范乐生。父女二人坐在膳厅中,他没有提及远朝村学堂的是,而是心疼地看着王文君,久久开不了口。

    “你实话告诉爹爹,范家是不是苛待你了?”

    王文君眼眸中一片死寂,早已失去了往日灵动,她摇摇头:“爹爹请放心,他们不敢苛待于我。”

    王远思皱着眉,显然不相信:“你在那里若是顺心就回来!”

    她扯唇笑了笑:“爹爹真的不必担心,舟车劳顿我先回房歇息了。”她说着就站起来朝外走去,突然又停下来,回头看着王远思,“对了,我明日还想请虞怀苏过来,请爹爹不要阻拦。”

    王远思听到这个名字,眉眼间染上不悦:“找她做什么?”

    她缓缓低下头,如诉似叹:“想让她为女儿画一幅美人图,就当是想找她叙叙旧吧。”她说完便离开了,在走出膳厅那一刻,泪水也随之决堤。

    次日,范乐生很早出了门,王文君就在书房中等待虞怀苏到来。虞怀苏被带到她面前时,她只是轻轻一笑,笑意温和而不达眼底,而后站起来相迎。

    面对转变如此之大的王文君,虞怀苏愣在原地,眼前的她有些似曾相识。温和平静的表象之下,藏着无尽又磅礴的哀伤,这一点与郑容禾太像了。

    相像到让虞怀苏感到哀伤,哀伤到落泪。

    王文君依旧笑着,快步走向虞怀苏,这是她去了明州后第一次由心而笑。

    “怎么还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虞怀苏说不出话,只是不住地摇头,而王文君依旧笑着,给她擦了擦眼泪,良久她才哽咽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王文君敛起笑意,语调平静:“可谁又不曾受过苦!你不也是如此?”

    虞怀苏默然,单是看着她笑,眼泪在不觉间掉得更凶了。

    王文君静静瞧着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学堂办得如何了?”

    虞怀苏擦了擦泪,声音哽咽,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勉强能听得清楚。

    “很好,现在各地已经有许多女子开始了义教,虽然南下的流民众多,也依旧能够应对。还有边疆征兵之事也得到了缓和了。”

    “眼下朝中一心扑在边疆战场上,有这些学堂收留流民子女,缓解了朝中压力,那些大臣对于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子殿下就更不会主动提及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在明州也瞧见了。”王文君依旧是笑着的,可这笑容却透着悲凉。

    虞怀苏顿了顿,试探着询问,“你在明州好不好?”

    王文君缓缓低下头,暗暗苦笑起来,她并没回答,而是让人从外面抬进来一个木箱,木箱约三尺见方。

    她侧身打开箱子上的锁,掀开盖子,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一箱书卷,卷卷装裱的细致,卷首写着一行小字,王绣芸制卷。她随手拿起一本,放在桌上摊开,手指划过纸张,忧伤目光流连在上头。

    “这是我速记下来的一些书,特意挑了一些稀缺又必须的,放在学堂中最合适不过了。”

    虞怀苏看着书卷上的字迹,正是出自王文君之手,她再次哽咽起来:“你一定写了许久吧!”

    王文君看向她,又垂下眸子:“是啊,写到手都僵了。”

    虞怀苏颤抖着握住她的手:“都怪我,当初没拦住你,不然你不会受这样的苦。”

    王文君闻言笑起来,笑得气若游丝:“一切皆是我自己决定,我想做的事,是任谁也拦不住的,又怎么能够怪你呢!”

    虞怀苏泪眼相望:“都怪我同你讲什么志愿,是我害了你。”

    她只是不住摇头,并不同意虞怀苏的话,忽然她眉心紧锁,痛苦地捂住额头,浑身止不住颤抖。

    虞怀苏被吓坏了,急忙过去扶着她,焦急询问:“你怎么了?我去让人找大夫。”

    王文君急忙拉住她,难受得紧闭着双目:“别去,我缓一缓就好了,我不想让爹爹为我担心。”

    虞怀苏站起来仍要去找大夫,却被王文君用力拉住,低声哭起来:“求你别去,别让爹爹知道。”

    虞怀苏满面担忧,蹲下身扶住她问:“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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