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一过，除夕就不远了。和往年差不多，到了这个时候，台里休假的休假回家的回家，已是空了大半了。加上今年年前这几天尤为寒冷，除了必要外出跑新闻的几档栏目，多数频道都停止出外景了。余下的留守员工们，不是窝在台里水吧喝咖啡，就是各部门间串门凑热闹互相躲懒。

    戚南所在的综艺这边，情况也雷同。先不说一年忙到头，好容易到了年关，谁还有心思干活，都等着发年终奖呢。就是你想干活，其他部门也没人配合不是？好在戚南的台本攒了不少，足足拍到开春都有富余。她索性也随了大众，拒绝从自身卷起，年底摸鱼一把。

    许是刚发了一笔不菲的奖金，年终奖也有盼头，今年综艺的办公室里气氛格外祥和热闹。戚南眼瞅着陈佳拉着这个揽着那个的，从包包衣裳聊到了年货，心里也有些感叹还是这位姐心态好。前段时间还为了选题和她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现下沾《玫瑰人生》的光拿了不少钱，倒落落大方地只想着怎么花钱了。

    不过陈佳倒是提醒了她，马上就要回家过年了，作为自己独立刨食挣钱的首个新年，总要买些年货孝敬孝敬父母。年后就是杨柳的婚礼，她也该提前好好备份礼物，以表她作为好友的心意，以及作为徒弟的谢意。

    戚南是个行动派，早早下了班吃了饭，搭着晚高峰的地铁，去逛逛平日里不太去的几个商场。逛街是个力气活，费脚也费脑。连逛了两个加起来十好几层的商场后，拎着两三个购物袋的戚南也觉得有点吃力了，于是她随意找了个中岛咖啡吧，想坐下来喝杯东西歇歇脚。

    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果汁后，流失的体力回流了大半。力气是有了，只是意识上还有些犯懒，导致戚南还瘫坐着不想动弹，只一双妙目左右横扫，把这一层的四周端详了个大概。

    越靠近年节，商场的红色调总是愈发浓郁，人流也更拥挤热闹，这个商场当然也不例外。只是色彩也好人群也罢，都不是戚南关注的重点。她把目光投向了周边的品牌和业态组合，看着看着，倒觉出几丝兴味来。

    这个商场刚开不久，相比于戚南熟知的那几个老百货，这个购物中心的客流目前看起来还不算多。但戚南发现，这个购物中心的品牌组合似乎有些不按常理。就像目前她所在的一楼，居然在一堆潮牌、彩妆、数码中间穿插了一个不小的美食广场，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咖啡、甜品烘焙、下午茶甚至还有小酒馆，简直热闹非常，还有不少网红在里头打卡拍照。

    戚南虽不是专业做房地产的，却也知道对于购物中心来说，一楼是门面是基调也是寸土寸金之所在，一般都是重零售轻餐饮。一个敢在一楼花大面积做餐饮的商场，不是招商规划有问题，就是另辟蹊径在搞创新。

    显然这个商场走的路子是第二种了。戚南发现，虽说这是个美食广场，可是里面的品牌无一不是主打社交空间的网红品牌。这个商场很巧妙地把年轻男女们喜欢的购物场景和社交体验融合在一起，把往往高冷的一楼做成了流量高地，让商场显得活力满满，又年轻又高级。

    天马行空地想了一通，倒也没有那么疲累了。眼瞅着过不了多久商场就该结束营业了，戚南理了理头发和衣服，重整旗鼓，决定再去逛一逛，给今晚的扫街收个尾。

    不远处，一家赛博朋克风格的数码店里挤满了年轻人，好像是有什么新品发布，不时还爆发出阵阵“哇哦”的尖叫声。戚南有些好奇，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打算在门口张望一二，也凑凑Z时代群体们的热闹。

    原来是BOSE家最新款无线降噪耳机问世了，店员一边卖货一边直播，直播间和门店里的粉丝们各种互动，好不热闹。眼瞧着这些粉丝们抢这小几千的耳机像抢白菜似的，戚南只能感慨自身钱包太瘪。想当年她攒了小半年的零花钱才咬牙买了那一副耳机，即便到了今天要再买上一副，对她而言也依旧是个有些奢侈的决定。

    戚南叹了口气晃了晃手里的包，岁月匆匆也许增添的只是人的年岁，穷这种属性终究也并不是靠积累就能轻易卸下的。

    这一晚上花费可不少，从明儿起还是得努力搬砖挣钱啊！被年轻一代阔绰的出手刺激到的戚南，只能在钱包还没有鼓起来之前，认怂地赶紧逃离。她心想，这年头可不再盛行window shopping了，有钱买单才是土豪，不然就是土鳖。

    为了避免成为土鳖而灰溜溜遁走的戚南，刚一转身，迎头便瞧见了朝她这头走来的一行人。这一行人除了衣着正式些、精致些，和普通的白领倒也没有太多区别。只除了，C位是一只金光闪闪的，且戚南不怎么想看到的“海龟”。

    是墨菲定律在作祟吧？不然如何解释为何顾清狄又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一个本已经或者说本该消失在她生命里的人，意外也好，有意也罢，再次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难道真是上天给她的玩笑或者考验不成？

    最近这段时间，遇见顾清狄的次数着实有些多了。戚南不知道为什么，心一次比一次乱。就像现在，她竟然有些想要慌不择路地冲进那家数码店随手拿起一副耳机装作隔绝世事，却又在看见顾清狄朝她微笑示意并大步走来的那一瞬间，脚步僵硬地被锁在了原地。

    在这个商场遇见戚南，对顾清狄来说也是一次意外。当原本和合作商相谈正欢的他，出乎意料地看见那个几天前消失在他面前却在脑海中纠缠他良久的故人时，行为又一次先于意识做了决策。他先是突兀地提前结束了和合作方代表的谈话，并且拒绝了对方的聚餐邀请，在对方惊诧甚至有些不解的目光中，直直走向了戚南。

    “戚南，好久不见。”

    酝酿了许多言语，翻腾了多少心事，最终见了她的面，却只道出这一句。不知怎的，顾清狄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戚南脸上挂上了笑，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客气但疏离。被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顾清狄觉得喉咙有些堵，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一个人来逛街吗？怎么没叫人陪？”

    冲动的话刚一出口，顾清狄就后悔了。虽然他也并不十分明白自己凑上来找她的目的，但绝不是为了要惹恼她，或让她不快。刚说的这句话，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带了多少酸意，也明白在别人听来像是一种讽刺。

    是他失言了，顾清狄抿了抿嘴，脸上迅速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戚南心里却像被刺了一下，虽不至于脸色难堪，说出的话却也冷的很。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对着他说：“我素来孤家寡人，也不要人陪，比不得你。”

    顾清狄的喉头越发堵了，他知道戚南平日里虽不多话，实则话语伶俐，性子也并不是多软和的一个人。只是戚南从没在他面前这样冷言冷语，乍一听见，倒让他呆了呆，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顾清狄的沉默，让戚南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太过，话里又像对他还有心思似的，一时也觉得不妥，心里隐隐有些懊恼，还有点后悔。

    空气似乎也凝滞了，两人刚一见面，气氛就这么尴尬，并不是顾清狄所愿。他小心地觑了觑戚南，发觉她已不再看他。他心里咯噔一下，怕她生气，急着说些什么找补。只是嘴唇上下翻动了几次，终究不敢再轻易开口。

    “算了。”

    过了好一会儿，戚南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顾清狄见戚南越过他就要走，一时情急，竟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感受到了她的挣脱，他觉出不妥，又立马松开。

    “戚南，别走。”

    这几个字顾清狄说的很轻，有些艰涩，又仿佛带着点难堪。不走？不走又能如何呢？戚南的心里由慌乱紧张变得荒芜。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又觉得很累，不想去想了。

    “顾清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戚南平静地看向顾清狄，她没有上下打量，只对着他的眼睛就那么淡淡地吐出一句。明明她在看自己，顾清狄却觉得她像是透过了自己在看向一片虚无，那么平静无波，又毫不在意。

    对着这样的戚南，顾清狄再一次沉默了。戚南像是早有所感，不在意般地扯了扯嘴角，径直越过他走开了。

    这一次，顾清狄没有追上去。他僵在原地，看着自己刚拉住她的那只手失神了一会儿，然后负气般的踢了踢地面。那动作有些稚气，还带了一句嘟囔。

    “新年好。我，我是想说，新年好，戚南。”

    已然走远的戚南什么都没有听见。商场外的风雪渐渐大了，呼啸的寒风掀着耳后的头发不断扑打着戚南的脸。她的视线有些模糊，戚南觉得，这一刻，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也看不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