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营帐中，蕊心望向从榻上坐起的成峰，那人仍是憨厚老实的样子，只是曾经黑亮的眸子现在失去了光芒。成峰只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前方。
“陈先生，他的眼睛，真的看不到了吗？”
蕊心心中不忍，哽咽着问陈兴。今日一早，她端来热水为成峰擦拭伤口时，发现成峰已经有了知觉。她惊讶地喊着成峰的名字，果然，那人听到她的声音后愣了一瞬，便将她的手抓住，将她整个揽在怀里。
“蕊心，我还活着？”
蕊心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随后反应过来，面色微红。她伸手想推开身前的人，可那人就是一动不动地将她困在怀里，好像怕她就这样消失一般。
“嗯嗯。”蕊心猜出他大概是从刚从昏迷中醒来，所以有些害怕，连忙回应，“成峰，你还活着。你现在在大庆的军医帐中，昏迷了好几天。”
成峰听了她的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可手中的力道仍是没有减少半分，“我以为，我要见不到你了。”
蕊心闻言一愣，她眨了眨微红的眼，轻声安抚道：“没事了，你现在好好的。”
成峰这才稍稍放开手臂的力道，蕊心趁机从他怀中离开。
“蕊心！”成峰感受到自己怀中一空，瞬间紧张起来，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抓了几下。
“我在的，我在的。”蕊心见状，急忙将手臂递过去。这才发现，成峰的眼睛并未看向她，而是在搜寻似的看向别的地方。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看不到你了！”成峰这才发现，自己的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他心中不由得慌乱起来，手中攥着蕊心的力道也越发地大。
蕊心见状，鼻子一酸，连声安抚，“没事的，成峰，你的眉骨上有一道伤疤。军医先生之前说了，这伤大约会让你短暂的失明。”话音刚落，蕊心便感受到手中的力道一紧，她连忙继续说：“只是暂时的，等淤血化了就会恢复，不要着急。”
“真的吗？”成峰憨厚的面庞浮现出迷茫的表情，他抬起没有聚焦的眸子，看向蕊心声音的方向。
“真的，别担心。”蕊心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安抚着。
此时，军医照例来到成峰的营帐，刚掀起帘子，便看到坐起身一脸迷茫的成峰和站在她旁边不知所措的蕊心。
“成护卫醒了啊？”
他提着药箱走近，准备观察一下成峰的伤口。
“先生，他的眼睛看不见了。”蕊心攥着成峰的手掌，拇指轻轻摩搓安抚着。
陈兴闻言，走到成峰身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而后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他黑溜溜的瞳孔，轻声叹了口气，”唉！果然是淤血堵着了。”
陈兴抬头看向蕊心，听出她话语中的哽咽，柔声安慰道：“不妨事的，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吗？成护卫只是短暂失明，后面会好的。短则半月，长则半年。若是静心休养，不出一月估计便能够恢复了。”
“嗯。”蕊心点了点头，抽出一只手，擦拭着眼中的泪水。
成峰眨了眨眼睛，已经接受了眼睛短暂失明的伤。听到陈兴的话，心中的不安也得以平复。此时听到蕊心话语中的哽咽声，不由得慌乱，“无妨，蕊心。陈先生都说了，我很快就会好的。”
成峰不安慰也罢，一张口，面前的蕊心眼泪却是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一旁的陈兴看着两人一个温声安抚，一个默默流泪，不由得尴尬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正欲说些什么，便听到营帐门口传来动静。
三人抬眼望去的功夫，李长山扶着顾若雪已经走了进来。
“参见王爷，娘娘！”陈兴看到二人，彷佛看到了救星，连忙行礼问安。
“不必多礼”
两人看到已经苏醒的成峰，心里俱是松了口气。顾若雪再转眼看向蕊心，发现她满脸的泪痕，顿时面露惊讶。
“蕊心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了这个样子？”
成峰此时看不到蕊心的样子，听得顾若雪这么一说，心中顿时难受起来，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陈兴见二人沉默，知道两人不好意思，便笑着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李长山和顾若雪听到成峰的眼睛真的看不到了的时候，对视一眼，均有些不忍。
“醒了便好，你昏睡了这两日，可把蕊心忙坏了。”李长山轻咳一声，知晓他二人心中也不好受，便开口缓解道。
“嗯，属下知道！”成峰郑重道：“多谢蕊心姑娘！”
顾若雪挑了挑眉，这个榆木脑袋，还姑娘姑娘呢！
蕊心擦干了眼中的泪痕，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吸了吸鼻子，淡淡道：“不用谢，成护卫。”
顾若雪见状，噗呲一笑。李长山无奈地摇了摇头，陈兴在旁边也努力地低头憋笑。
“我、”成峰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想到顾若雪和李长山都在，嗫诺了一会，还是选择了沉默。
顾若雪望见蕊心失落的神色，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王爷，娘娘，方才属下已经为成护卫换了药。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属下就去忙了。”
陈兴察觉到他们主仆之间的暗流涌动，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扰的好，连忙上前行礼。
“嗯，先生去忙吧。”
顾若雪偏头看过去，见陈兴离开营帐。她轻咳一声，给李长山使了个眼神，悠悠道：“既然成护卫已经醒了，那蕊心也不必在此帮忙了吧。”
“嗯，蕊心姑娘也忙了几日，是该让她回你身边了。”李长山了然地接过话头。
成峰知道陈兴已经离开，闻言撑起身子准备下榻。
“娘娘，属下，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蕊心见他本就看不到，还要慌慌张张地摸索着下榻，连忙走过去扶着他的胳膊。
顾若雪和李长山见状，相视而笑。
“什么不情之请啊？”顾若雪故意问道。
成峰从榻上下来，往顾若雪声音的方向跪了下来，有些局促道：“属下想，从娘娘那里将蕊心姑娘借来几日。”
“你为何要借她？”顾若雪见他没有下文了，心中不悦，“蕊心虽然是我的丫鬟，但是她与我情同姐妹，可不是随便谁都能伺候的！”
“不是。”成峰闻言，连忙直起身，手足无措道：“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蕊心姑娘在，属下会安心些。”
此言一出，营帐中的三人均是一愣，蕊心内心忐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成峰。顾若雪和李长山看了看彼此，顾若雪又继续问道：“为何蕊心在，你会安心些？”
一时间，营帐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顾若雪见成峰还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心中气愤，“成峰？我在问你话！为何蕊心在，你会安心些？”
跪在地上的成峰脊背动了动，但还是垂着头，沉默不语。
顾若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蕊心面前，无奈道：
“蕊心，你怎么想？你愿意留在他身边吗？”
蕊心察觉道顾若雪眼里的失望，她无措地看了眼自家小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成峰。
“小姐，我。”
李长山不解地看向成峰，发现他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似是在压抑什么。又看着蕊心左右为难的样子，有些不忍。
“罢了，阿雪。要不这样吧，”李长山走到三人面前，安抚道：“军营确实不便，既然成峰需要静养，你也需要安胎。那便让成峰随你和蕊心回将军府吧。”
成峰双拳紧握跪在地上，此时听到李长山的话，手中一松。
“不过蕊心姑娘是阿雪的丫鬟，自然要依照顾阿雪为主。至于成峰，蕊心姑娘若是有空，便可以抽时间照顾，没有空，本王再安排人”
“不，”成峰闻言连忙道：“属下不需要其他人照顾。”
“哼！”顾若雪看了他一眼，怒哼一声。
李长山见状，连忙拉过她的手轻轻安抚着。
“蕊心姑娘，本王的安排，你觉得是否可行。”
“嗯嗯”蕊心闻言连忙感激地点头，“奴婢听王爷和小姐的安排。”
李长山瞟见成峰舒了口气，挑了挑眉。他转身低声对顾若雪道：“父皇的旨意大约明日便会到军营，两军会暂时休战，所以你也不必担忧我的安危。”
“谁担忧你了！”顾若雪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气愤中走出，李长山见状摸了摸鼻子。
“是我在担忧阿雪”李长山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我会多派些护卫护送你们回去，你在府中好好休养便好。”
说着，李长山看了看跪在地上垂首的成峰和站在一旁不敢言语的蕊心。心中感叹，整个营帐，确实，自家夫人的脾气是最大的。
顾若雪烦闷地看了眼成峰，想到他如今失明，无奈叹了口气。她平复了下心情，轻声道：“好，那便依你。方才在来的路上，听你提起已经让陈升准备庆功宴了？”
“对，战事已经结束了几日，将士们都需要好好放松放松。正好趁着明日犒赏的旨意，将士们一同庆祝庆祝。”
顾若雪闻言点了点头，思索片刻，犹豫道：“那不如，今日我们便回去吧。”
“今日？”李长山一脸惊讶地望向顾若雪，”为何不等明日庆功宴结束再走？”
顾若雪轻轻点头，抚摸着肚子笑道：“对啊，今日走。若是明日，那军营定是喧哗异常，通宵达旦，他跟我肯定都是受不住的。况且，军营有我和蕊心在，将士们也放不开。”
顾若雪扭头看向呆楞的成峰，轻哼一声，“只是今日离开，明日皇上的封赏旨意到了，成护卫无法亲自谢恩呢。”
“无妨”，成峰闻言，连忙开口道：“属下不在意这个。”
顾若雪还想说些什么，瞟了一旁鹌鹑似的蕊心，无奈叹道：“算了。”
说着，她拉着李长山往营帐外走去，气闷道：“记得向陈先生询问他的症状是否需要开药什么的，别到时候回到将军府反而恢复地慢些。”
“哎！”蕊心看着顾若雪离开的背影，知道自家小姐是为了自己好，鼻子更加酸胀。
一时间，营帐内安静下来。
“蕊心。我”
成峰知道蕊心就在他旁边，他伸了伸手触碰蕊心的手腕，正欲握住，却被蕊心避开。
他动了动空落落的手，有些无措。
“我去躺陈先生那里，你自己待在营帐中，等我回来。”
说着，蕊心便抬步离开，衣裙刮起的风掠过身后的成峰。
营帐内又只剩他一人，成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眉骨上的伤。回想方才顾若雪的质问，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蕊心，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