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之际

    经沈国公提醒,沈夫人又便心疼起来,那铠甲穿在身上,岂是好受的。

    她一腔拳拳之心无处发泄,对沈国公道:“谁要罚他跪祠堂!”又对沈嘉仪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换衣裳!”

    只是沈嘉仪刚走出去两步,她便又想起些什么:“你舅舅他们可回府了?”

    沈嘉仪道:“二房的表兄同我一起出的宫,应当已到了。陛下见着大将军,十分欢欣,说是要与他抵足而眠彻夜长谈,想是明日才能回去。”

    沈夫人听到这些,眉头轻皱,“好,我知晓了,你快些回来。”

    她与沈国公相携往主屋走去,她低声道:“连我也觉着不妥,陛下他当真如此信任我大哥哥了?从前也没见他这样殷切。”

    沈国公只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陛下经年未见聂兄,纵使存着试探之心,也是有几分实意在的,聂兄又一向是个谨慎人,想来并不会出什么事。”

    沈夫人叹道:“到底是试探了,你说皇权是否真的那般可怕,能将人变一个样子,陛下从前也是个内敛良善的人。我到现在还记得年少时我们一行人在庄子里斗酒纵马,能玩闹好些日子的,如今竟到了你防着我,我防着你这种令人腻味的地步。”

    “可怜我大哥哥整日在边关打战受苦,如今回来了,还要与他虚与委蛇,迎合主上,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

    沈国公蹙眉而不语。

    往后的事情却证明沈夫人的担忧仿佛多虑了。

    宴安帝看起来是真的龙颜大悦,他连着几日在朝堂上夸赞大将军,赏赐如流水一般赏进聂府,甚至破天荒降下旨意说不日要举行秋猎为大将军接风。

    真真是泼天的富贵,无上的荣耀,近日连沈令淑她们出门,都莫名多了几个追随者,沈令淑不胜其烦,连出门都少了许多。

    “我从前竟不知道盛京竟有这般多的姑娘!先生,你是没见到当日的场景,什么侯府的二娘子,参政家的小姑娘,识得的不识得的,见着我们,全都簇拥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我和姐姐差点淹尽话头子里出不来!”

    “当初还想着能趁着姐姐入宫前多逛逛,她到时做了太子妃,究竟没了如今这般自由,现下看来怕是不成了。”沈令淑颇为郁郁。

    萧清则停住笔,示意她来瞧,“过几日便好了,等她们察觉到太子没有娶侧妃的意思,也就散去了。”

    沈令淑动动僵住的身子,“先生画好了?”

    她一面往书桌前走来,一面道:“话虽是这个道理,但我见着她们明明藏着这样那样的心思,还要上前来说些奉承的话,有个小姑娘还结巴了,看着实在唏嘘。”

    “或许能做我太子表兄的妾侍,应当比她们如今的处境要好些吧!”

    萧清则道:“也有聂姑娘心善的缘故。”

    沈令淑到了书桌旁,见到萧清则画的自己,桃枝冉冉,粉裙蹁跹,画中人回首望她,眉目如水,连她自己都看呆了,耳根泛起红意,“这也太过漂亮啦!”

    “明明是淑儿长得好,我不过才画出了几分。”

    沈令淑笑道:“呀呀,怎么先生也学会取笑人了!说吧,坏先生,你从哪个话本子上学来的奉承话?”

    萧清则执起她的腕子,带着她点上一朵粉红的花瓣,“我说得乃是实话,如何要从话本上学?”

    沈令淑便不说话了,她蹭进他怀里,忽然想起一事。

    “先生,祁王送的那扳指,你何时找个时间把它还回去?这两日他还在京中,若是过了秋猎,那便是想还也还不了了!”

    “或是应当再备一份还礼,只是这样一来,似乎没完没了起来。”她总觉得赵竑这个人有几分邪门,她并不愿再与他多加接触。

    萧清则却含笑看着膝上的小迷糊,“不用管它,既然殿下说了是送你我的贺礼,等到时他成婚时,我们再还也就是了。”

    但玉扳指这样私人的物品,哪里适合送给一对新人?

    他上次就察觉到赵竑对淑儿有种莫名的关注,原来是少年心事,他从前觉得那位殿下尊贵持重,现在想来,他也不过十七八岁,也会怦然心动。

    若是祁王没有送出这个礼物,那他才应当要担忧,即使是他从前那个世界,横刀夺爱的事数不胜数,更别说祁王称得上是这封建王朝里的显贵,若是他真心同自己来争,那倒真有几分棘手。

    但他既送了,又在离京之际说了这样的话,那明明是诀别之语。

    想来还有几分伤怀,瞧上的姑娘浑然不觉,从开始到结束,全是一个人晦涩难言的隐秘暗恋。

    他若是容不下这个,那他这两世才算是空长了年纪。

    “还是我从前太放肆了,没有请示姨母,贸贸然就去寻了他,惹出这许多事来。但我不后悔!”

    原来沈令淑收到扳指后没几日便将当初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萧清则,“先生,我从前并不是要故意隐瞒你,我只是……你不会怪我吧?”

    哦?还知道瞒着自己!

    看来小姑娘也并不是浑然未觉,她只是还没有明悟罢了。

    萧清则掐掐她鼓起的脸颊,“你原是好心,做得合情合理,谁都没资格怪你,只是经此一事,从今往后遇着事,尽量多思几步,不过你如今年岁还小,做得不好也无事。”

    “先生总爱糊弄我,我哪里小了?同我一般大的,做了母亲的也不是没有?”

    话出口,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惊世之言,她的脸颊瞬间红了,她语无伦次起来,“呃……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哎呀!”她大叫一声,热意上涌,将脸埋进萧清则怀里,声音闷闷传出来,“先生只当没听过这话!”

    萧清则忍不住笑得胸膛震颤,这小姑娘如何想了这般多?她才刚过十五岁,身子骨都还未长全,自己又不是禽兽,如何能让她早早生孩子?

    他安抚着怀里的鹌鹑,“好好好,我方才什么也没听到!说来你的字临得如何了?近来事忙,我已经许久未再见到你临的帖了,可是偷懒了?”

    说到这个,沈令淑便精神起来,“你这便想差了我,我可未有一日落下。”

    沈令淑说着,从萧清则怀里出来,当下便要给他临几个字。

    萧清则将那画小心放置一旁,重新在书案上铺上宣纸,在旁为她磨墨。

    只见沈令淑凝神提笔,手腕轻动,萧清则去看,她写的是: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沈令淑幼时习小楷,卫夫人、灵飞经,皆是临了多遍的,后来在萧清则的指导下又依次临了颜、柳。如今她的字,已是娟秀中带着八分风骨,浑然天成。

    萧清则盯着这字,胸臆酸软,上天真是待他不薄,能让他在异世遇到这样一个灵巧生动的小姑娘。

    他执起她的手,又在后添了一句: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打着聂将军旗号举报的秋猎,自是热闹极了。不知是为了彰显皇家的威仪,还是为了显示君臣相得,这次秋猎,场面铺得极大,几乎称得上是元盛年间最鼎盛的了。

    不光是小辈们欢心雀跃,连一些上了年纪的公侯们也都跃跃欲试,想着到时一展风姿——虽说聂将军是战场上真刀实枪操练出来的,但他们这些老家伙们也差不到哪儿去!

    因宴安帝不善骑射,往年并不会如此铺陈,错过了这茬,往后想再要遇上这样的盛事,说句大不敬的,只怕要等太子登基。

    彼时王公贵族分列两旁,天子携了镇国大将军,正同他亲密交谈。

    宴安帝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沈令淑穿着红色的窄袖骑装,头发束了马尾拢在头顶,她同聂君竹站在一处,道:“看来舅舅回来,陛下很是高兴,他从前甚少这样大笑。我听阿娘说,他们从前打猎,能热闹三五天不止,此次猎场里放了比从前两倍不止的猎物,想必此次陛下应当也会上场。”

    聂君竹瞧着她父亲,却隐隐有些担忧,他父亲是个内敛沉默的人,让他这样高调显扬地行事,他应当十分不自在。

    父亲归家这些日子,他甚少有机会留在家里,她只与他匆匆见过几次,每每见时,她但凡显出不安踌躇,她父亲总说无事,要自己不用担心,只安心待嫁便是。

    陛下如此盛宠,她该高兴,但她心底总不安。

    “只是姨母近来身子不佳,连猎场也来不了,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想到这些,沈令淑也没有方才那般兴奋。

    正惆怅着,宴安帝已挽弓射出了第一箭,早有机灵的儿郎将猎物取来,是只半大的雄鹿,那支箭正好射在它脖子上,一箭封喉。

    众人自是夸赞不已,皆道陛下骑射娴熟,此次定能一展神威云云。

    宴安帝却道自己已久不碰弓马,“朕这一箭能射中猎物已是侥幸,就不上场丢人了,朕在这里只等着各位儿郎们大展身手。”

    “此次围猎,能拔得头筹者,重重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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