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语

    洁白的雪花自空中落下,为皇宫的红墙绿瓦换上了一件新衣。一道蔚蓝色倩影穿过茫茫雪幕,一路到了凤仪宫。

    沈落颖才拍去身上的雪花,便有小宫女掀起帘子将她迎了进去,听到动静的沈落颜只抬眸看了眼,便又将注意投到手中的账簿中去了:“你又去疏影园折梅花了。你这天天都去,这疏影园的梅树早晚有一天得被你折秃了。”

    沈落颖将手中的一簇红梅交给湘月让她修剪插瓶,自己则是寻了把椅子坐下:“这寒冬腊月的,也只有这梅花还开着,我倒是想寻别的花来折,可也得寻得到才行。”

    青葱般的指尖拨动着算珠,沈落颜无奈的摇头叹息道:“你啊,总是有这许多说辞。”

    沈落颖嘻嘻一笑,道:“长姐,别算了,咱们出去赏雪景去吧。”

    沈落颜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去,外面那么冷,我才不要出去。”

    沈落颖扯着她的衣摆撒娇道:“哎呀,去嘛去嘛,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嘛。”

    沈落颜无情的拨开她的手,道:“不去!你瞅瞅满宫里除了你,还有谁大冷天的往外跑,哪个不是缩在烧着炭盆的屋子里不动的?”

    “好吧。”被残忍拒绝的沈落颖一手撑着下颌,百无聊赖的看着核对账目的沈落颜止不住叹息。

    听着耳边不间断的叹气声,沈落颜眼角直跳,随手抽出一本账簿丢了过去:“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帮我核账,别一个劲的唉声叹气,听的人烦心。”

    沈落颖瘪了瘪嘴,认命的拿过账簿与沈落颜一道核对起来。待她将手中的账本核对完,沈落颜已经将最后一本看到一半了,恰巧元宵窜了过来,沈落颖索性一把将它捞入怀中,放肆的揉着它顺滑的皮毛。

    沈落颜抬眸瞟了眼道:“轻点儿,小心把她毛薅光了。”

    沈落颖手下动作一顿,轻咳一声转了话题:“今岁的账目怎么这么多啊。”

    沈落颜道:“木家乃是百年大族,皇上想要动他手中必然得握有军队才行。训练军队可不是一笔小的开支,去岁皇上下令前朝后宫节省开销,各处多有不习惯,再加上一些糊涂陈账,这年末要核实的账目自然就多了。”

    沈落颖附和道:“也是,就我宫里都有人因赏赐少了而生出了不少是非,更何况整个皇宫呢。说来皇上也是真辛苦,自己的外家不仅不是助力,反而是一心腹大患,扰的自己寝不安枕。”

    沈落颜叹息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上的日子也不见得比寻常百姓好过多少,只是旁人看不到罢了。”

    见姐姐的情绪有些低落,沈落颖忙打岔道:“皇上容不容易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不容易。日常吃食供给的减了一半,长姐你瞧瞧,我都饿瘦了。”

    沈落颜拨动最后一枚算珠后合上账本,将沈落颖上下打量了一番,没好气的道:“你宫里是没有镜子吗?你是怎么做到,顶着这么一张圆润的脸,说自己被饿瘦的?但是如果你是想控诉我与皇上亏待了你,那你其实可以直说的。”

    沈落颖一阵气结,抚着元宵肚皮的手上忍不住重了些,惹得元宵呜咽抗议:“你这人好不懂我,没看出来我是想逗你开心吗?”

    沈落颜轻笑道:“好吧好吧,那我现在笑了,你也算功德圆满了不是。”

    沈落颖轻哼 一声,正色道:“但是话说回来,我有长姐你照应着自然无所谓,可旁人却不一定了。”

    闻言沈落顿生颜警觉,道:“你可是在外听到了什么?”

    沈落颖道:“也没什么,只是长姐平常忙于宫务可能没有注意到,这满宫里除了我与安妃娘娘得你照顾,只怕就荣嫔靠着母家接济没有受到影响。我是怕有人因此心有不满,生出事来坏了你与皇上的大事。”

    “你不说我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不过也好办,给各宫的年关赏赐丰厚些也便好了。”沈落颜思索片刻笑了笑,又想起沈落颖方才提起梁承璧的神情便试探道,“你跟荣嫔……”

    沈落颖一愣随即会意,笑道:“长姐放心,我跟她没什么矛盾,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她那邀买人心的做派而已,跟苏嫔她们可不一样。”

    原来在这三年间后宫妃嫔位份各有升降,楚欢、傅嫣锦、陆青怀等人因资历深厚在原位分的基础上各晋一步。

    郑思檀在第二年三月诞下一对龙凤胎晋了婕妤,可她也因此伤了身子终日离不开汤药,沈落颜体恤之下便奏请君云逸将其晋为贵嫔,另赐封号为清。

    另有余常在在君云逸的一夕之幸下得了四公主而晋为美人,赐封号敏。曲月仪虽失了圣心却也看在三皇子的份上得晋为贵嫔。

    而三年前才入宫的十余人中,得晋升的不过三五人而已。夏惠因常送些小孩子的玩意儿给二皇子,在君云逸那儿得了些美名便晋为了美人。沈落颖身为皇后亲妹,自是青云直上一路坐到了昭容的位置,更是得了个“令”字做封号。

    一向心思活络的苏凌恬,在家世的依仗下也不过得了个与梁承璧一般的嫔位。初入宫时,除去沈落颖便属苏凌恬位份最高,如今却与梁承璧一介商户之女同为嫔位,对方更有封号,生生压了自己一头,这让孤高自许的苏凌恬如何甘心,对梁承璧自是多番为难。

    梁承璧以商户之女的身份与一众世家贵女一道选秀入宫,又得了个颇高的位份,自是惹人嫉恨,寻上门的是非如何少的了。

    可这梁承璧也是好性儿,不论是苏凌恬还是旁人,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和冷言酸语,她或是一笑了之,或是送礼化解恩怨,竟没向沈落颜或君云逸诉苦过一字。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几次下来倒让旁人不好意思再欺辱她了。只是梁承璧一味的做小伏低,虽化解了麻烦却也失了傲骨,让旁人轻视了去。

    沈落颜自是不喜梁承璧的,可看在她父亲的银子的份上还是得多照顾几分,遂道:“你做事有分寸我放心,我也不过白叮嘱你一句,莫要跟苏嫔她们搅和到一处去。”

    沈落颖笑道:“我晓得的,只是我总觉得这梁承璧不似表面简单,她那双眼睛总是黑幽幽的,仿佛藏着许多鬼心思。”

    “她父亲为国捐了不少银子,做了不少好事,她到底也算得上是功臣之女,若有什么少不得得担待些,留神防着她便好。”说罢沈落颜看了眼厚厚的账簿转了话题,“不说她了,你还不知道吧,大哥要回来了。”

    沈落颖惊喜道:“真的!?自从大哥领了皇上旨意去边关到今日已经三年多没见了,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沈落颜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木家今年的小动作越来越多,虽说局已经布的差不多了,可到底还是小心为上,大哥此次回京述职也是要跟皇上确定下一步计划的。”

    “山雨欲来啊。”沈落颖感叹道,心中忍不住为沈绪捏了把汗。

    沈落颜眼底也是满满的担忧,正要说些宽慰的话,殿外响起了太医令的求见声。

    沈落颜便将唇边的话咽了回去,朗声道:“宣!”

    厚厚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掀起,太医令垂首走了进来,虽是从雪中而来身上却无一丝寒气,想是在暖阁里驱尽了来过来的。

    沈落颜含笑免了太医令的礼,道:“如今天凝地闭的,左右本宫身子无事,太医令年纪也大了,您也不必日日都来请脉。”

    太医令一边搭着脉一边道:“皇后娘娘的凤体正是调理到关键时刻,微臣怎能不尽心侍奉。况且娘娘于微臣有大恩,微臣冒些风雪有何妨呢?”

    沈落颜还欲说些什么,沈落颖先她一步开口道:“这也是太医令对姐姐的一份心,姐姐就不要推辞了,不然只怕太医令大人要不安了。”

    沈落颜嗔怪的看她一眼,道:“就你会说话。既然如此便有劳太医令了,只是大人还需保重自身才能好为本宫尽心。若是雪天难行,遣容公子替您走一趟也是可以的。”

    “多谢娘娘体恤!”太医令收回搭脉的手,谢过恩后道,“禀娘娘知道,照脉象来看娘娘凤体的亏虚都已补全,往后只需进些温补的药调理便可。”

    沈落颜颔首笑道:“如此便有劳太医令了。”

    太医令道:“微臣这就下去开药方,日后每五日微臣会来替娘娘请脉,娘娘只需按时用药不久后定会有喜讯传来。”

    “那便借太医令吉言了。”沈落颜眉眼微动随即换上浅笑命人将太医令送了出去。

    捕捉到沈落颜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沈落颖开口道:“长姐既然心有所求,为何不愿太医令常来请脉呢?”

    被戳中心事沈落颜强笑道:“你这丫头又胡说什么?我都正位中宫了,还能求什么?”

    沈落颖看了眼几个孩子住的偏殿,道:“虽说这三年间后宫只有四皇子、三公主和四公主三个孩子出生,可清贵嫔和敏美人都是在皇上一夕之幸下遇喜的。长姐,前两年你还常常用药调理,怎的今年反而讳疾忌医起来了?”

    沈落颜垂下眼帘道:“要说我已有了元辞与碧凌一双儿女,还有君箬也常伴身侧,膝下也称不上寂寞空虚。可看着清贵嫔诞下那一对龙凤胎,我心里也着实羡慕,皇上又常常留宿凤仪宫,我自是想着能再有个孩子。可两年下来,那苦兮兮的汤药不知喝了多少,好消息却是没能盼到,这再想要个孩子的心也就渐渐冷了。”

    见沈落颖被自己影响,沈落颜叹了口气,随即扯出一抹笑容,道:“许是当年小产伤了身子,左右我已有了元辞可以依靠,旁的也不奢求了。”

    沈落颜面上虽带着满足的笑意,可沈落颖瞧在眼中却只觉得心酸,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抬手握住了长姐搭在膝上的手,默默给她些支持的力量。

    殿内剖心交谈的姐妹二人都没注意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隐在珠帘后。

    君云逸到凤仪宫时太医令也才离去,因不想惊扰到沈落颜便没叫人通报,不曾想竟听到了姐妹二人的这番言论,负在身后的手不由紧握成拳。

    君云逸默默的立在原地许久,将心底的情绪平复了才一掀珠帘走了进去,而早就聊起几个孩子日常起居的姐妹二人也没想到,自己之前所言被君云逸尽数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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