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鸟

    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在两人身上,让两人对峙的气氛愈发紧张,仿佛赛前的倒计时,一秒,两秒,三秒....

    时邻脸上的嘲讽并未消退,心里难以置信,觉得她眼中的祝词阳干不出来这种事。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受她控制,正在一步步迈向她脑海中最不可能的选项。

    她面上带笑,笑意却不及眼底。松开拉住祝词阳的手:“找她跟你一起演音乐剧?她可不会唱歌。”

    注意到时邻带刺的情绪,祝词阳稳住被甩开后有些晃动的身型,眯了眯眼睛,否认道:

    “不是。”

    “那是什么?”时邻觉得好玩,聊有闲情的抱臂等着祝词阳能说出来什么借口。

    沉默的环境里,祝词阳对上时邻的眼睛,眸光流转,深邃的瞳孔复杂的情绪一瞬即逝。

    安静的楼梯间只剩两人僵持的对视,不知过了多久,祝词阳才缓缓开口。

    “她签了清和,这件事我不知道。”

    没有第三人在场,没有嘈杂的声响,一门之隔将剧场里的复杂人声隔绝在外,祝词阳的话,时邻听的真切,一字一句,清楚至极。

    在祝词阳解释完的刹那,时邻脸上因为礼貌而保持的笑意也挂不住了,面色逐渐冷淡,摆在面前的真相让她无法冷静思考。但多年的职场也让她下意识仔细品味祝词阳这句话的含义。

    微言签了清和,但这件事他不知情?

    她这个剧团负责人也是在十几分钟前才知道剧目A角跑路,甚至她都不知道微言签的是清和。

    为什么祝词阳这个刚回国的会知道?

    想到这,半时邻脆生生冒出来的问题似是藏冰一般。

    “你怎么知道她签了清和?”

    “她不是跟你一起?”时邻隐隐觉得自己触摸到了真相,“你知道她去哪但你不知道这件事,”

    “——你跟清和有关系?”

    话音落下,时邻注视着祝词阳的神情,企图从中找到一丝变化的痕迹。

    可惜没有。

    他还是定定的看着时邻,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时邻唇角微扬,眼神意味不明,慢条斯理把话说完:

    ”原以为你是脑子抽了找个不会唱歌的去演音乐剧,现在看来是我脑子抽了太单纯。”

    她往后退了几步,远离祝词阳的范围,好似不想沾染上一丝气息般,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离开前,时邻扔下一句话。

    安全门重重的的关闭声砸在男人身上。

    祝词阳闭眼缓解因为长时间工作酸涩的眼睛,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他却没心思去管。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时邻又狠又冷的声音——

    “祝词阳,你最好和清和没关系。”

    ——最好和清和没关系。

    祝词阳目光朝前,耳间却在意着门外时邻的声音,手心的糖纸被他磨厮褶皱,温度将它融化,在掌心有些粘腻。

    门外,时邻的电话不断,思思紧张的站在跟前等着下一步指示。

    剧目女主开演前跳槽,按照微言的态度和祝词阳透露的信息,清和会付完一百多万的违约金。

    想到这,时邻嘴角扯出一丝轻蔑。

    确实天将横财,像姜荼说的,不用担心之后揭不开锅了。

    本以为即便微言要走人,她也能找到微言跳槽的剧团商量着让微言演完最后一场。

    不过在察觉到整件事跟祝词阳有关系后,时邻放弃了,她现在见到祝词阳就一肚子火气,见面不打架就不错了,指望她去求人?

    不可能!

    这条路走不通,时邻思索一番,最后找到思思让她发公告准备取消今晚的演出。

    “真取消吗?”思思没想到事态会这么严重,自言自语:“今晚取消,就是乌灵这么多年取消的第一场了。”

    “你以为我想?”时邻阴沉的脸快滴出墨来,“那我爹也没告诉我这圈子里还有演出前夕跑路的啊。”

    她无语,说的话自嘲倒差点把思思逗笑,但想想又不是笑的时候,只能憋回去。

    看思思这便秘的表情,时邻气急败坏:“还笑还笑,还不赶紧去。”

    弄走思思,时邻拿着手机继续打电话。

    在张青这个地级剧院演出一结束,距离下一场演出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让她有时间找人替微言的角色。

    只是时邻靠在墙角打了一圈电话,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不是没时间就是合约在身,巧的让时邻还以为自己被这圈子封杀了一样。

    挂完最后一个电话,时邻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蓦然的空虚让时邻喉咙一痒,她浑身上下摸遍,最终在挎包夹层摸到好久之前的女士香烟,她抽出一根看了眼。

    嗯,没潮。

    时邻烟放嘴里点燃,苦涩的味道过肺,让她头脑清明了点。

    父亲早逝,自己大学没毕业就被迫接手剧团,起初什么都不懂,到处碰壁,只能靠以前的剧团长辈提携。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时邻开始彻夜恶补,忙到三四点钟是常有的事。

    好在付出还是有回报的,时邻接手剧团一年后,乌灵再次走上正轨,看着常常满座的观众席,时邻觉得自己终于熬出头了,以后只要安心排戏就行了。

    不过事实证明人在很顺的时候生活就会给你找点挫折,原先的男A因为一次演出受伤,但很幸运的是那是巡演的最后一场演出。

    时邻自那以后为了等A角养伤,放慢了创作的步调,本该半年出品的剧目她等了一年。

    可当她带着新剧目再次出世时,一个以前从未听闻过的剧团迅速压榨市场吸取观众扩大基本盘。

    这个剧团就是清和。

    其实在当初时邻根本没把清和当回事,但事实证明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剧团,直接压的时邻以及其他剧团喘不过气。

    就像突然降临到江京一般,时邻从小待在戏剧圈都一点消息也没有,甚至于连主理人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负责的是个愣头小伙。

    主演,导演,甚至经理都是时邻没听过的人,但就在短短两年内靠着《梦令人》一个剧目火遍戏剧圈,甚至有往外走到趋势。

    因为太火,时邻也买了张票去看过。

    整个剧目形式很新颖,穿插了很多传统舞台剧没有的东西,类似实景ar,动态互动等等,更注重与观众之间的关联,让其沉浸其中更好的感受故事情节。

    看完时邻也明白清和能迅速在戏剧圈站稳脚跟是有原因的。

    可因为新型的舞台剧出现,他们这些老牌剧团流水不断降低,观众照从前少了很多,一系列的打击让时邻开始重新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不适合这条路。

    烟头烫到指尖,时邻回神,点点星火逐渐蔓延开,吐出最后一口烟气,时邻按灭香烟,起身准备离开,本该在后台的思思突然出现叫住她。

    她回头。

    思思指着她刚熄灭的烟头:“你又抽烟。”

    时邻装听不见:“通告发完了。”

    “没发。”

    不知道吸烟处哪来那么多蚊子,思思挥手打掉,后从包里掏出来花露水给时邻往腿上喷:“知道自己蚊子过敏还不注意,别等会又进医院。”

    没听到思思后半句的叮嘱,时邻满脑子都是思思的那句没发,“你干嘛不发?趁观众还没来直接退完票不就好了。”

    “我不是就过来跟你说这事的么,”思思把花露水收起来,“陈静静找到我说她能替微言的角,就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陈静静?

    时邻一时想不起来脸,模糊的记忆里似乎隐隐约约是有这么个人:“第三幕那个报官的?”

    长得人如其名,是很安静,平时话也不多,没事就坐在幕后看表演。

    没想到时邻记得这个人,思思微怔,后开口道:“对,就是她。”

    “我本来字都打完要发了,她突然找到我说她能替,说她很喜欢微言所以每次微言的剧目她都有看有学,能直接上,让我跟你说叫你考虑下。”

    见时邻没出声拒绝,思思继续说:“我是觉得吧,如果她真能上,就最后一场了,能救场也行,总比直接取消的好。”

    “反正就一场,后面你再重新找人也行。”

    “你看过她演吗?”时邻没说拒绝也没说答应,换了个问题。

    思思有些犹豫:“...刚看,刚刚在后台直接给我来了两段,怎么说,肯定没微言好,但就,能看吧。”

    时邻听完,陷入沉思。

    陈静静原本的角色就只有几句话,如果真让她去微言的位置,她之前的角色随便找个人都能替,也不耽误。

    可问题就是从来也没有一个小角直接到A角的先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太会有,这属于行业内公认的潜规则。

    毕竟天降奇才少之又少。

    但眼下这种情况,貌似也没有比找个合适的人顶替来的更好。毕竟她本来打电话也是为了找人来顶。

    时邻的大脑里还是左右博弈,良久,思思才听到时邻的回答。

    “——你叫她在休息室等我。”

    试试吧。

    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

    陈静静来的很快,时邻刚开门,她就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看到时邻来了,陈静静赶紧起身打招呼,“时导。”

    时邻点头,走到沙发处坐下。

    眼里一扫而过陈静静的装扮,眉头微蹙。

    倒是速度挺快,已经换成了微言的衣服,剩个头饰装了一半。

    陈静静也注意到时邻的眼神,怕时邻误会一样,立马解释:“喔我想着等会直接排练就不用大家再等了,要不我把它换下来...”

    说着就要解身上的戏服,时邻心有狐疑,但也出声制止:“没事,先穿着吧。”

    思思站在一边看着两人的互动有话想说,最终也咽了下去安安静静没说话。

    时邻拿过茶几上的剧本,手上翻着纸张,目光全在文字上,没看站在面前的陈静静。

    “离演出还有三个小时,半个小时,我跟你对一遍台词,你要能演,穿着戏服直接上台走位,你要不行,戏服脱了我取消演出,听明白吗?”

    时邻语速很快,做事雷厉风行,陈静静看着这阵仗赶紧用手捋顺身上衣服的褶皱答应。

    她没说话,抬眸看了眼陈静静,然后直接对台词。

    说是对,但更像是时邻直接跟她演了一场剧目,陈静静如临敌般不敢有一丝松懈。

    时邻能感受到陈静静的紧张,但她没虚,有模有样的顺着时邻的戏路往下走,整场下来没出大错,以她之前的身份第一次演A角,已经很好了。

    正如思思说得一样,陈静静确实没微言的戏好,不过确实能救场。

    半个小时一过,时邻也没卖关子,直接跟陈静静说让她上台走位。陈静静欢喜至极,扶着头上的饰品赶紧给时邻鞠躬:“谢谢时导!我一定会努力的。”

    “你能站出来在微言走的情况下救场,我代表乌灵很感谢你,在结束后,我会拿五万给你。”她在一旁感谢,时邻直接把话说明白:“但有些话我还是直接说的比较好。“

    “这场是本次《玲珑》巡演的最后一场,下一次演出就是在三个月后,”时邻抿唇稍作停顿,“..但这三个月我会重新找人来代替微言的位置,你能听明白吗?”

    意思是她只演一场,不管好坏都只当作救场,后面她继续去演报官女,而微言的角色另有他人代替。

    时邻话说的直白,陈静静当然听懂了,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也僵住,但没一秒,陈静静便恢复了刚刚感谢的神色,说她知道,但尽管如此还是感谢时邻给她这次机会。

    这次时邻没有应答,只是挥手让她去排练。

    陈静静高兴离开,不过她手刚扶上门把,又回头:“时导,如果我这场演得好,您能给我次机会吗?”

    时邻斜眸望去,她当然懂陈静静说得机会是什么。

    她无意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咔哒”的打火声不断响起,反复几次后被她吹灭。

    “演完再说。”

    意思就是看她表现。

    时邻正视着陈静静,只见她在听到时邻的话后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浮上嘴角,最后脚步欢快的走了。

    休息室的门被重新关上,思思深深吐了口气,看向时邻的眼神欲言又止。

    时邻起身从角落的冰柜里拿出放在里面的牛奶看了眼日期,察觉到思思的情绪,喝了一口轻笑。

    “你觉得陈静静这人可靠吗?”

    思思有些震惊时邻能猜到自己的忧虑,回想陈静静之前的种种举动,不知道该怎么说,斟酌了下字句:

    “....一半一半吧。”

    时邻似笑非笑,把手中的牛奶喝完压扁扔进垃圾桶。

    她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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