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砚!”楼风悲痛地喝道,“没想到你居然对汗王下手!”
下臣中有人应和楼风,“他是逆贼!!请郡王,将其就地诛杀!!!”
“不可能是九爷!!”阿玛吉冲上来,与众人争论着。
“刺客已经招了,行刺大汗就是得的他的命令!!”
“他就是幕后主使!杀了他!!”
阿玛吉敌不过,仍旧要争辩,反被乌勒一掌劈晕过去。
疾风裹挟着杀意,侵袭到宁安周边来。
“楼砚,”宁安看不见,却明白此刻已经是万分紧急。
宁薇与她不死不休,宁安不想楼砚也跟着自己葬身于此。
楼风布置的弓弩手已经发动了攻势,一支支利箭针织密布地形成一张网,赫然向着楼砚这处飞来。
他迅速揽过宁安的腰,掀翻一旁的酒桌,将宁安藏在桌底。
“我是个累赘,楼砚。”宁安说,楼砚飞快打量了下局势,捏了下宁安的脸,“别怕,宁安,一会儿就好了。”
说罢,楼砚点地一跃而起,原本因宁安而压制的煞气此刻被楼砚全然释放出来,异瞳别样的幽光昭示着他已经燃起了杀人的兴致。
匕首出鞘,黑影一闪,三四张华纹地毯被掀起,在箭雨攻击下,变成漫天碎片。
楼砚鬼步一移,翻身穿梭在逐渐缩小包围圈的近卫中。
手中的匕首正是趁手,楼砚邪邪笑开,宛如嗜血罗刹,肌肤被刀刃划过的细微声响令楼砚的血液顷刻间翻涌起来。
不可觉察的速度加之稳准狠的割喉手法,局势很快被楼砚扭转。
又是一圈近卫死侍的覆灭,其余人停下攻势不再上前,有人甚至望向了台上的楼风。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总是有人说楼砚与阎罗恶鬼无异。
宁安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味,她若是能瞧见,就会知晓在楼砚周身三尺之处,已经绽开了无数朵血色蔷薇。
她往日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浮现了担忧的神情。
楼砚还好么?
“愣着干什么!上!”楼风定定神,继而对着那群已经面露惧色的废物们发火。
“楼砚反叛!为何不敢上前诛杀!你们以为放走了他,他就会放过你们吗!”
楼风话锋一转,扯到楼砚的生母身上来。
“你们难道忘记那萧水那一战了吗!就是因为他那个阿母!那个贱人!让我们损失了六七万人!!”
“你们的父兄叔伯!难道不是因此而枉死的吗!”
有人想到了萧水战场,血染河山,九万人去,一万多人还。
军中有人出卖行军路线,最后却没有查出来,不了了之,原来是这个缘故。
“当年本王与诸位堂兄,得知此事,悲痛万分,遂将这逆贼逐放至荒漠!”楼风情真意切,“大汗仁慈,他回来后仍待他亲和,希望他没有继承他阿母的卑鄙反叛,为我族所用!”
“可你们也瞧见了,他贼心不死!当年若不是阿父收留,他阿母还不知道被卖到哪个地窖去!他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有何惧怕的!”
“你凭什么污蔑我阿母!”楼砚怒极,回首飞身掷出匕首,稳稳插在了楼风的胸膛上。
果然还是个毛头小子。
“叛徒!”楼风忙护住心脉,放声大喊,“杀!!!”
在场的人无不被楼风那番诡辩之词所震慑,看向楼砚的双眼中充盈着仇恨愤懑,他们狂吼着,朝楼砚而来。
楼砚余光一闪,忙退回到已经不再躲藏于桌下的宁安身旁。
“阿砚,不要管别人,”宁安挽上楼砚紧绷的手臂,“我们先逃。”
一声“阿砚”令楼砚恢复了清醒,少女身体发颤却还是依偎在他身边,鬓边的小花已经不知去向。
楼砚低头,只看见宁安焦灼的眼。
她听不懂楼风说了什么,但很担心自己,楼砚心底滔天的血意被宁安抚平。
他将两只手指捏住放在唇边,嘹亮的口哨后,一匹毛发黝黑的马儿挣脱了缰绳的束缚,往宴会场中疾驰而来。
楼砚单手抱起宁安,反手运功将酒桌拍了出去。
“不要让他跑了!”楼风急了起来,匕首处还涓涓流着血。
楼砚于夜风中的回眸,已经叫楼风心底生寒。
这无异于放虎归山。
“追!!给本王追!!”
两人一骑消失得很快,茫茫夜色中只留下楼砚冷冷的警告,
“楼风,你可得好好活着。”
*
先王的陨落,预示着新王的崛起。
楼风拖着重伤之体,在众人的拥护下登上了汗王宝座。
楼云被他困于地牢,余下部族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倒在楼风脚下。
原本行刺老汗王的宁薇,却摇身一变,坐在了楼风身旁。
新臣旧故眼观眼,心中已经转过了弯儿来。
马车中等候消息的邵慕寻,并没有急着前去庆贺楼风的胜利。
他泡了盏翠茶,郁郁青青的茶叶蜿蜒开来。
原以为宁薇不过是个花架势,没想到还能叫楼风这种人做她的裙下之臣。
她素来敌视宁安,定会吹吹枕头风,叫楼风顺手将宁安也杀了。
夜宴之前,楼风还需邵慕寻相助,夜宴之后,已经不需要了。
这是一桩不算太亏本的买卖。
起码,他已经知道宁安还好好活着。
邵慕寻闻了下茶香,吩咐着,“回去吧。”
那名叫楼砚的怪胎,确实武功不凡,楼风这般的天罗地网,也能叫他逃了。
是个狠角色。
邵慕寻阖眼,宁安如今的模样又出现在自己脑海里。
比之想象中更加清瘦,巴掌大的脸上那没有光彩的双眼,泠泠瞧得邵慕寻心疼。
宁安,你放心,等我布好了局,将你身边那个碍眼的人给抹杀了,就来接你回邵家。
马车悄无声息离去,坐台上的宁薇轻笑一声。
邵慕寻,你有天会后悔将我送入这狼口的。
月夜奔袭,楼砚已经逼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追兵。
怀中的宁安不知何时发了热,迷糊不清地开始呓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前方出现了条奔涌的江,汛期时节,正是江面吞云吐雾的好时候。
楼砚果断弃马,抱起宁安躲藏在江边的密林中。
夜风瑟瑟,宁安打了个寒颤,睁开眼来。
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宁安感觉到有些异常。
耳边过于清晰的夜鸟鸣和垂下的右手的滞空感都在告诉宁安,她与楼砚没有在地面上。
“别怕,宁安,”楼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宁安这才觉察到她整个人都窝在了楼砚的怀里。
楼砚半蹲在树干上抱着宁安,时刻警惕着追兵的方向。
“当马夫走南闯北,会点猫脚功夫,有点仇人,很正常。”楼砚还在极力拯救着那场骗局。
“嗯,原来是仇家,难怪我也觉得凶狠。”宁安作出松口气的模样,轻声回答他。
按道理,宁薇是不可能走出红月场的。
究竟是谁把她救了出来,又将她送到了夜宴上呢?
“嘘。“楼砚伸手捂住了宁安的嘴,宁安点头。
树下,刚赶到此处的乌勒带着猎犬正搜寻着什么。
躲不过去只能先下手为强。
楼砚捏了三片叶子,凝神甩向乌勒,同时蹬跃而起,直直奔着江边飞去。
风呼呼从宁安脸上刮过,“宁安,你可会水?”
“会的!”宁安大声答,凌空的失重感叫她只能全身心都交付于楼砚,无法分神再去细想宁薇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好!现在!憋气!”
楼砚左肩被射中一箭,两人一歪,落入江里。
天边的弯月映照得江水悠悠,刺骨寒冷的水涌入宁安的口鼻之内。
她很想向楼砚解释自己是真的会水,可愈加沉重的脑袋拖累她,宁安挣扎片刻再次晕了过去。
“什么?坠江了?”楼风问得急,面前的伤口迸出一大团血来。
乌勒拖着伤腿,愧疚不已,“是,奴亲眼看见二人掉进了江中。”
宁薇正端着纱布过来,她一见这场景,便知道没有得手,宁安那个小贱蹄子还活着。
“叫人继续在沿江周围搜,找到直接就地诛杀,不必再带过来。”楼风不满,却也知道乌勒不敌楼砚,只得继续下命令。
“王上可是寻到了我妹妹?”宁薇贴心地给楼风喂了口汤药。
“她跟楼砚坠江了。”楼风挥手正打算叫乌勒退下,被宁薇的柔荑软手拦下。
“王上可记得千万要留我妹妹一命!”
“美人这是何意?”
宁薇细细为楼风擦了药渍,柔声道,“叫有情人生不如死,不是最大的惩罚么?”
“待他们落在了王上的手里,一个就关在水牢里,日夜受滴水鞭伤之刑,另一个去当窑姐儿,千人骑万人跨,不听话就以对方的安全作要挟,长此以往,又何愁不能折磨死他们呢?”
她就是怕宁安死得太容易了。
妖艳的脸配上恶毒的心思,果然他楼风看上的女人不同于寻常之人。
“乌勒,继续派人搜着,不过要将他们活捉回来。”
“是。”
*
尤因河的下游处,石壁滩上冲上来一对儿大鱼。
打眼细看,原来是一男一女。
楼砚喘着粗气,掰断了肩上的箭矢,肩上的伤口落下点点红梅,楼砚屏气点了两处穴位,这才止住血。
这个小骗子,她根本就不会泅水。
被江水呛晕尚未醒来的宁安,此时正安安静静躺在楼砚身边。
湿漉漉的衣裙勾勒出少女稚嫩的曲线,水妖一般的宁安浑然不知楼砚心底的郁热。
真不个东西。
楼砚啐了自己一口,伸手去碰宁安的额头。
果然是滚烫一片。
不再耽搁,楼砚起身立马背起宁安,往山林高处走去。
“阿砚?”宁安于梦中嗫嚅着。
“是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