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

    楼府里头的管事见楼砚许久还未到大厅上来,遂到后院去寻他。

    楼砚定下的规矩是下人们不得私自往后院去,可迎亲队伍出发的吉时已经快到了,管事也是没有办法。

    明眼人儿都瞧得出来楼砚对宁安是喜爱极了的,按道理是断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误了时辰的。

    “主子,咱们该出发去接夫人了。”管事甫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密密麻麻蜿蜒的血点子将他的视线引到廊亭后头的莲花水池那处去。

    他壮着胆子往那假山池鱼后挪了几步,残荷下殷红的血水满满当当的,一具身着大红婚服的男子尸体头面向下正在水面上漂浮着,鬼气森森。

    管事登时捂住嘴压住呕吐的感觉,呆呆盯着尸体双腿软了下去。

    外头要与楼砚一同去接亲的肖蒙见管家一去不回,等了会儿也往里头寻来。管事听见动静回过头哆嗦着开口,抬手指向那具尸体,“杀人了,杀人了……”

    池里头的尸体与楼砚身形相似,前几日才做好的新靴子半搭拉在尸体脚上,肖蒙心一沉。

    *

    宁安是被肖蒙骑着马带着飞驰到她从未踏入的新宅的。

    外头的人早知道是怎么了,却也只能立在楼府门口看着明艳极了的宁安心里叹气,这叫什么事儿真是。

    宁安一下马,就慌不择路地往气味最浓的地方跑。门槛处她直接被绊倒,簪钗翠钏磕落一地,头上的凤冠一下重重摔落,金凤口中最圆润的那颗珍珠被直接摔飞出去。

    宁安的膝盖和手掌处已经渗出了血渍,但宁安感觉不到疼,她听不见周围任何人的声音,爬起来就继续往里头奔。

    除了正门处的门槛,其它地方一路平坦,甚至就连台阶都很少出现。

    这是楼砚照着山中的宅子放大的新房,宁安的泪珠来不及从她脸上滑落就被她甩在了身后。

    秀梅一见不顾一切冲过来的宁安一时间已经受不住,她想要去拦住宁安却被石肃点穴即刻倒在了后头的嬷嬷怀里。

    “小嫂子,你……”石肃此时也顾不得秀梅了,颤着嗓子上前去忙将宁安堵住。

    “楼砚呢?!”宁安想绕过去,被石肃一下紧紧拉住了胳膊。

    “小嫂子,你听我说……”石肃还想缓和点开口,宁安直接脱了最外层的霞帔,凭着直觉往右前方去。

    白露白霜这也才追上来,眼见宁安已经匍匐在了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处,“姑娘!”

    宁安只觉得冷,她伸手想要去掀开那白布,连试了三四次都没力气拿开。

    “夫人,您还是不要瞧主子了……”管事的见不得这场景,尽管他知道宁安根本就看不见,但他已经很确定,宁安承受不住掀开之后的场景。

    楼砚不止是被人割喉放了血,眼睛也被人挖了出来,脸也被乱刀砍碎了,白花花粉腥腥的一片,看过的人都忘不掉那一幕。

    “姑娘……”白露扑到宁安身边来,才发现宁安一刻也没停地打着颤儿。

    “没事。”宁安嘴里说着,不知道是跟白露说,还是在跟自己讲。

    宁安又试了一次,终于掀开了那层隔绝着她与楼砚的薄布。

    白露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后头的白霜见了直接晕了过去,更有甚者再一次见到惨景又吐了一回。

    “阿砚,我来了。”宁安想去触碰一下楼砚的脸,没想到白露死命抓住她的手不敢松一分,“姑娘!楼公子已经去了!您……”

    “起开!”宁安忽然间好似有了力气,蛮牛一般甩开了白露。

    “别怕,阿砚,我在这儿了。”宁安俯下身子去,手刚摸上楼砚的脸,顿时浑身僵住。

    “姑娘……”白露倒在地上哭着,却是除了叫宁安再也说不出别的来。

    宁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两只手都捧了上去,却只感受到一滩软烂。

    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她的楼砚究竟受到了怎样的虐杀。

    宁安张张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阿砚,别怕了,我来了,不怕了我们,她想去抱住楼砚,可尸体已经开始僵硬了,由不得她再过多摆弄。

    “石爷!西南侧的官道上发现大批官兵!似乎正急速往槐江山这儿赶来!”外头闯进来一个探子,顾不得此间冷寂的气氛,直接到石肃跟前跪下。

    石肃一把拎起那人往外头去,“怎么回事?”

    “爷,看旗帜是汾水河谷来的,惊慌失措的,后头估计还有追兵。”探子大气不敢喘一口,林中群鸟四起,山顶处见那边也是乌泱泱一片。上月底就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逃兵落在了槐江山,可众人都忙着筹备婚事,更何况这种情况也常见,因此都没有当回事。

    可这次显然对方就是奔着槐江山来的,石肃他们要么就帮着这伙人击退后方的追兵,要么就将这伙人吃下再跟后头作战。

    槐江山也不是没有打过仗,石肃立马布置了下去,他回头看向抱着楼砚不肯撒手的宁安,“肖蒙!你送宁东家走!”

    本是心存疑惑的肖蒙定定看了两眼石肃,“还愣着作什么!快去!”

    肖蒙踌躇一瞬,转身去外头找来了马车。

    白露拉不起宁安,就回身去掐白霜的人中,几下过后她终于将白霜唤醒,“妹妹,听着,你跟姑娘一同走,我去闻之阁收拾一下就跟过来!”

    宁安耗费心力的几味名贵香料还藏在闻之阁里头,白露一定要为她保住。

    石肃又派了人去将秀梅和一位老嬷嬷安排在另一辆马车上,等两辆马车已经开动了,他这才跟山海镖局以及道上的其他兄弟往槐江镇口赶去。

    宁安死死抱着楼砚僵直的尸体,大街上人们的奔逃声根本影响不到她。

    今日是她与楼砚成亲的日子,以前的一切他们都已经熬过来了,怎么到了今日,忽然就不行了呢?

    三婶婶以前可能真没有说错吧,宁安想,她就是个灾星,不然为什么她不光是克死了爹娘,还在新婚之日将楼砚也给克没了呢?

    宁安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片芦苇荡里头,冰冷的蟒蛇轻溜溜在她身边晃悠。

    楼砚的温度跟那条蛇一样了,宁安知道,她被楼砚丢在了人世间了。

    马车行到另一座山脚处时,暗处的徐池带着人瞅准了时机,袖箭射出飞向驾车的肖蒙。

    肖蒙一个不慎,马车直接翻了过去。

    白霜护着宁安连带着楼砚的尸体一同被甩飞了出来,后头秀梅的马车也受到了惊吓,马儿挣脱了缰绳狂奔而去。

    肖蒙翻身起来拔出剑就要跟徐池斗上一番,哪里想徐池洒出一手药粉,肖蒙晃悠了两下身子便倒了下去。

    白霜的脑袋晕乎了一瞬,她想去拉宁安逃,却发现自己的左臂好像已经断了,根本使不上劲儿。

    那头的宁安还没有清醒过来,双手仍是死死护着楼砚的尸身,丝毫没有察觉到眼下已经是危急万分。

    “宁安,我来迟了。”

    等候多时的邵慕寻一袭青衫,缓缓朝着宁安走来,他压制着内心的狂热,眼底却暴露着他的疯狂。

    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如何熬过这些时日的,好在除了汗王楼风没有被除掉以外,其他的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白霜从没有见过邵慕寻,连听也没听宁安提起过。

    楼公子才突遇横祸,这头就出现了个疑似认识姑娘的公子,可见是藏着阴谋。白霜费力地挡在邵慕寻面前,对上那双狐狸眼。

    “你是何人!”姑娘这会儿丢了魂,姐姐白露也不在这儿,肖蒙亦是被偷袭,白霜知道只剩下自己能够去护住宁安了。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邵慕寻才像是注意到自己跟前还拦了个丫鬟。

    “嗯?”他敲了两下扇骨,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话,“我是何人?”

    “你该称我一声姑爷。”邵慕寻这句话一说完,白霜就吐了口唾沫出来,“我呸!哪里来的不要脸的东西!”

    邵慕寻听了也不恼,视线只越过白霜往宁安那儿瞧。

    这么多年不见,宁安出落得比他想象的更娇艳。

    多少次梦里头,宁安唤他邵哥哥,问他怎么还不来娶她,他总是回答就快了,就快来娶她了,等她及笄就来了。

    可现实是宁安及笄了,可她却想着要嫁另一个男人。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邵慕寻勾起个笑,他正要将碍事的白霜拎开,一个不注意叫白霜一下咬上了自己的小腿去。

    “贱.婢!”邵慕寻吃痛黑了脸将白霜踢开,“姑娘!”白霜又撑着口气去倒在宁安面前,“姑娘!姑娘!”她刚搭上宁安的肩,就被徐池一把拉走。

    因着白霜的拉扯,宁安放在楼砚脸上的手也挪了几分到了耳边去。

    宁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手再移了一点到了尸体的耳垂上。

    没有耳洞的痕迹。

    这不是楼砚!

    宁安的眼一下便亮了起来,朝她靠近的邵慕寻以为是宁安认出了自己,喜不自胜,“宁安?”

    “姑娘!快跑!”被徐池挟制的白霜大喊一句,吓得宁安一颤。

    多事,邵慕寻冲徐池看一眼,后者会意将白霜一掌劈晕。

    “别怕,宁安,是我……”邵慕寻柔声细语还未说完,宁安的腕间忽然就射出来了十几枚银针。

    邵慕寻与徐池俱是一惊,眨眼的功夫却已经是避闪不及。

    随着七八声倒地的声响过后,宁安终于松了心。骤然的大喜大悲已经叫她的身子禁受不住了,还好,阿砚没有死。

    鲜红嫁衣的新娘终于耗尽了心力,一头栽倒下去。

    “真不愧是姨妈的女儿。”坐收渔翁之利的周固明终于露了面,他鄙夷地打量了两眼宁安,到底还是将她抱起。

    啧,真轻,也不知她这几位情郎是怎么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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