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愁我亦愁

    “待他们落在了王上的手里,一个就关在水牢里,日夜受滴水鞭伤之刑,另一个去当窑姐儿,千人骑万人跨,不听话就以对方的安全作要挟,长此以往,又何愁不能折磨死他们呢?”

    楼风的脑海里浮现宁薇的话,他看着被铜链钩住锁骨封住全身经脉昏迷不醒的楼砚,终于畅快地舒了口气。

    “阿父总是偏疼你,”楼风闭上眼,“连带着王上也是,明明我才是最有能力的人,他们却要处处防备我。”

    “我好不容易一鼓作气打到了汾水河谷,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你带着你的小瞎子原来是躲在了槐江山了,可惜……”楼风话音一转,“可惜没能捉到她,没叫你们这对鸳鸯一同受苦。”

    “你说阿父如果知道现在你是这副样子,他会不会后悔没有多看重我呢?”

    楼风慢条斯理拿出鞭子,倏然甩到楼砚身上去。

    那鞭子浑身浸了盐水,一鞭下去楼砚的腰腹处登时豁开道血口子。

    “听说今日还是你的大好日子?”楼风手上攒了九分劲儿,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朝楼砚打过去。

    大好日子?

    楼砚闷声吐出口血,半睁了眼。

    “醒了?”楼风冷笑一声,又是一鞭子朝着楼砚脸上去,楼砚下意识想躲过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我劝你省点力气,现在的你一点儿本事也没有。”楼风愉悦地欣赏着楼砚破相,颇为可惜地叹气,“真是怀念从前那个嚣张至极的你呢。”

    “王上,梁将军前来复命。”乌勒从外头进来,跪下给楼风禀告着。

    楼砚耳尖动了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嘲讽地弯起嘴角看向楼风,“梁将军?梁非珏?”

    楼风只是居高临下地扔了鞭子转身离开。

    “他也并非池中之物,你可得小心了。”楼砚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如今自己这般境地,反而是好心提醒楼风。

    乌勒多看了楼砚几眼,跟着楼风一同出去了。

    石门一响,最后的光亮消失,楼砚被黑暗吞噬。

    滴答……滴答……

    楼砚轻笑一声,无聊的滴水之刑。眉间的水滴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他什么都不想,只想宁安。

    *

    岑阳姜宅大门紧闭,姜太郡不见任何客人。

    “姜大爷!若是您也不为先帝做主,咱们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姜老!请与我们一同上书保全幼帝吧!”

    姜太郡两耳不闻,他正盯着下人们打扫姜姝的院子,他的外孙女就要回来了。

    齐国大势已去,丰王掌权谋杀先帝,挟持幼子登基,国内政道混乱,外邦虎视眈眈。他老了,就算是丹心一片,也早就随着时间而消磨殆尽了。

    “老爷!大公子带姑娘回来了!”

    西南偏门处急匆匆来人。

    姜太郡一怔,还没来得及做好面上的表情,就见周固明怀里抱着个斗篷盖住的人从偏门来了。

    “外祖父,表妹体弱,须得静养。”周固明神情严肃,姜太郡一下就明白了过来,“曾嬷嬷你带两个稳重的婢女跟着来,其余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说罢,他自己在前头领着周固明往从前姜姝的闺房里去。

    一行人脚下生风,外头的婢女小厮们皆不敢大气喘一口。

    房门一合上,被周固明放在床榻上的宁安就开始发疯地挣扎起来。

    斗篷一落,脏污嫁衣下披散着头发的宁安出现在众人眼前。

    巧眉秀面,那双无光的眼冷冷一瞥就叫姜太郡的心里头疼得揪了起来。

    他仿佛看见了姜姝站在了自己跟前,正要红着眼上前去唤一声姝儿,周固明见了忙拦住,“外祖父,您……”

    不待周固明提醒的话说完,被绑住手脚的宁安就拼了力气撞过来。

    周固明几步过去防止宁安摔下床,反被宁安一口咬住小臂。

    他见怪不怪,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块香盒往宁安鼻下一过,宁安便散了力气倒了下去。

    “外祖父,表妹这几日都情绪过激,我已经叫人给母亲递了信儿,她在来的路上了。”

    昏睡过去的宁安一下就没了攻击性,莹白的脸被墨发掩盖住,身上绑着的绳索将她的手腕处勒出红痕。

    “你跟我出来!”姜太郡不忍再看,心底的愧疚叫他不得不快些离开这儿。

    屏风后,青釉茶盏被摔得粉碎,清黄的茶渍将万福花纹的地毯一角浸湿,“我早就说宁家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毁了我的姝儿还不够,还要磋磨这可怜的丫头!”

    “你接到她时究竟是何情景!给我细细说!”姜太郡来回踱步,拿起一旁的花瓶又想砸出去,被急急赶来的姜颜劝下。

    “明儿,你仔细说说。”姜颜一见榻上那副模样的宁安,早就气得浑身发汗,正要过来好问问儿子是怎么一回事,哪里想自家父亲更是没了理智,她见此情景也只能稍微克制下来。

    “回外祖父,母亲,”周固明顿了顿,“我去接表妹时正逢要娶她那位公子骤然离世,表妹气急攻心,醒来后便有些疯魔,脚一沾地就要往外头跑。”

    “她瞧不见事物,遭此一事后我也没再听她说一句话,她不信我是去接她回家的。”

    姜颜已经捂住了嘴,她姐姐独留下这么个孩子,偏偏命运这般戏弄她。

    “真是像极了她母亲……”姜太郡转过身去,颓然地闭上眼。

    “还请外祖父不要过度担忧,表妹既然归家了,时间一久,她自然会忘记前尘旧事。”

    姜太郡摇摇头,却也只能往好的地方想。

    “颜儿,你既然来了,这丫头你多看着点罢。”他沉默良久,只说出这一句来,说罢便独自往书房去,苍老的背影消失在周固明的视线里。

    “母亲,表妹那儿……”周固明踌躇着,“有我看着,比你们谁都强,”姜颜深深呼吸了几下,“你弟弟那儿拦着他别让他过来。”

    “是。”

    宁安浑浑噩噩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束缚自己的绳索已经被人解开了,她正仰面泡在浴桶里。

    背后伸出一只手给宁安浇热水,宁安一吓就要逃,姜颜刚想要按住宁安就被她胡乱挥舞的手打散了发髻。

    宁安在水里缩成一团,只露出眼睛来,可惜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得快些回槐江山去,楼砚还在那儿等她。

    “宁安,我是姨母。”姜颜轻声说着,想要去碰一下宁安的头。

    姨母?宁安下意识后退,后背已经抵上了桶壁。

    娘是跟自己说过她有个妹妹,但宁安不信面前这位就是。

    她记得自己是被那个自称是表哥的男子绑过来的。

    马车上她清醒过几次,听到了陈掌柜还有秋生的对话。

    他们称呼那人为大公子。

    宁安一下就反应过来,什么漆香粉,什么得力的小厮,全是那所谓的表哥作的一场戏。

    她周围全是骗子。

    宁安猛地往前用手扑了好大一阵水,趁着姜颜抬手之际,她手脚并用地爬出浴桶,还没有歇一口气,她就听见一声“秋月!”

    宁安感觉到有个婢女飞快地往她这儿来,她想要快些躲开却撞倒了跟前的红木插屏,手肘触到某处登时没了劲儿。

    那唤作秋月的婢女很是壮实,一下就将宁安用羊毛毯子裹好抱起放在了一旁的软塌上。

    “给姑娘重新备水去。”姜颜愁眉难展,吩咐秋月。

    “夫人,可姑娘这处……”秋月有些不放心,表姑娘醒了以后对谁都是一副警惕万分的模样,她实在是怕夫人招架不住。

    “去。”姜颜语气厉了些,秋月也只得作罢。

    “父亲说得没错,你果然与姐姐一个性子……”

    姜颜叹了口气,在宁安三步远的地方搬来了小凳子坐下。

    她看着宁安如今的模样就像是看见了她那决绝的姐姐。

    姜颜忍不住泛起泪来,姐姐啊,你可后悔过?

    “你可是……怪我们没早些接你回来?”

    “父亲他心底总是在意着姐姐离家一事,不准我们私底下打探。”

    姜颜想到什么,目光柔和,“姐姐也很是警觉,派出去的探子总是被她耍得团团转。”

    “十五年前的冬月十六,我收到了一盏螃蟹花灯,里头夹了张字条。”

    “姐姐说她生了个姑娘,取名宁安。”

    “姐姐想要她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我想着,总不会姐姐一辈子都不回来的。”

    “父亲留了姐姐的院子,每月都命人清扫。我每年都备好些的衣裳饰物,想着姐姐的孩子,也定是钟灵毓秀的人物,来姨母家了什么都用不着带,姨母什么都准备齐全了。”

    “姐姐她报喜不报忧,你病了后,她许是慌了神了找不到法子,却也不曾向家里头递消息。”

    “我想,姐姐定是疼极了你,否则她那般惧水的人,如何能远去东海上为你寻药去?”姜颜面含悲色,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揪成一团。

    “你还活着就已经是万幸,”姜颜骤然声色俱厉,她一把抓住宁安瘦得不像话的腕子,“我同你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你我不过是今日才见面,可我与姐姐却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你这身体算是姐姐的,她不在了你只能是给我好好儿活着!”

    “等你养好了,在姜家待着也罢,便是出家也罢,有我姜颜在,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姜颜呵斥着,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来人!重新给姑娘沐浴更衣!”

    姜颜语毕也不管宁安怎样,拂袖便走,腰间的玉环叮铃作响。

    后头跟来的秋月大喜,“夫人,奴婢瞧姑娘她听进去了几分。”

    姜颜这才扶着廊柱捂住了心口,宁安真真像极了姐姐。

    “你弟弟秋生呢,叫他来我跟前回话。”姜颜缓了过来,对着秋月说道。

    她自己的儿子,她又怎会摸不清秉性?

    周固明的那套说辞骗骗他外祖父还行,骗她这母亲,可还差了些。

    秋月瞧着姜颜的神情,心底一咯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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