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动陡生,闻灯瞧见炸着毛嘶气的小黑,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丑。
怎么会这么丑。
她当时下手有这么狠吗?
小黑听出其中的嘲笑,哀怨地看向闻灯。它身上黑色的毛发抖擞,应该是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的模样,可它的眼底一点怒火都没有了。
刚被她剪毁容时那副气得不得了的样子似乎都变成了无奈,小黑站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盯着闻灯。
闻灯很轻地怔了下。
她没开口,小黑僵直地站了几秒,垂着脑袋拱到闻灯身边,试探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闻灯鼻尖突然一酸。
她戳了戳小黑的脑袋,声音闷着,“你当时脾气怎么那么大。”
她还以为这只蠢狗再也不要看到她了。
心里如何想另说,闻灯一瞬就变回了风轻云淡的模样,戳小黑脑袋用了点力,“你不是本事很大吗。”
她坐在地上,手本就垂着低,小黑压着脑袋蹭她的手,恍惚呜咽了两声,闻灯手背触到一阵湿润。
她彷佛被刺了下,咬着舌尖,头靠在它纷乱的软毛上。
小黑也抬起爪子挡住她。
嘴巴里发出了嗷呜般的轻声,兴高采烈摇起了尾巴。
闻灯见它情绪起的如此之快,也跟着笑了下。
这侧一人一狗和好如初,那侧“嘶嘶”声尤为显眼。
闻灯抬头,小黑也烦躁地回头看去。
麻袋旁,那条蛇踉踉跄跄地立了起来,吐着信子,眼睛里的阴狠像要溢出来。
闻灯这才发觉刚刚被撞出去的除了麻袋,还有这条蛇。她不喜地避开眼,朝向一旁的狗,低声问道:“刚刚那条蛇是不是要攻击我?”
小黑爪子动了下。
倘若有人将一切纳入眼底,或许可以从中拼凑出一闪而过的方才景象。当时小黑决心要向闻灯服软,朝着那侧冲过去时是那条蛇先发现的它,那条讨厌的蛇昂着头试图先爬到闻灯面前阻止它。
像守护主人般阻止小黑的靠近。
小黑瞥了眼不远处的主人,又看回闻灯。闻灯一会儿瞄两眼那条蛇,眼底的光似乎也有困惑。
它下意识点了点头。
闻灯意料之内般冷哼的声,“贼心不死的混账蛇!”
她看向蛇,只见它已伤痕累累,也没心思再罚它,眼不见为净般挪开目光,站了起来,和小黑一起朝外走去。
身后的顾闻也被保镖从麻袋里拎了出来。顾闻喘着粗气,腰背佝偻着,鲜血一点点滴在地上。
他有心想叫住闻灯,想问她有没有原谅他。
但刚才保镖没留情,他甚至连话都停了一息。顾闻勉力抬头,看向闻灯走远的方向。
她朝着门走去,他的兄长站在门前。
未曾进来。
顾闻一瞬感到心悸。
明明该有万千猜测,也许是顾洲发现闻灯闯下的祸事。可他难以捉摸般、福至心灵般明白,是兄长替闻灯搭的戏台子来罚他。
怎么可能呢。
他在兄长手底下长大,兄长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无聊的时刻。
顾闻已经没有力气再琢磨,他眼瞧着闻灯走到顾洲身边,仰着脑袋像是在打招呼。
他急急想张口,而后终于晕了过去。
—
闻灯不知道身后景象,她瞧着顾洲,面上乖乖巧巧,“哥哥,你怎么来了?”
心底却在腹诽,至于吗,借她点人手都要亲自过来监察。
顾洲视线落在闻灯染了血的裙衫上,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带你去公司。”
他撩起眼皮,眼底的情绪却看不分明,侧身准备离去,“先去把自己弄干净。”
闻灯愣了下,看他已经走远一两步,突兀想起当时顾洲讲要她进总裁办的事。她一直等着顾洲再提呢,没想到这么快。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落下的污血不必再说,身上还有股不知是不是错觉的铁锈味。是得好好洗一洗!
这可是她在顾氏露的第一面,得全副武装好好维护自己的形象。
所幸车里就有备用衣服,她去旁边别墅洗澡就可以。
闻灯真心诚意地咧出笑,“哥哥我去啦。”
而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顾洲看她欢快的背影,胸口不知何时聚起的燥气,莫名散了。
—
闻灯欢快的情绪持续了两个小时,等看向时间的忍不住尖叫出声。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
虽然她确实护理精心了点,洗澡的时候用力了点,思考穿哪套衣服时犹豫了几个瞬息,还顺带走神想了想道歉的顾闻,以及带她去总裁办这样的事顾洲居然亲自来。
——以上种种这些无理头的胡思乱想。
但也不至于用这么长时间吧。
闻灯踌躇地往外走,生怕发现顾洲已经受不了离开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拎出手机,没有摧她的信息。
她刚松一口气,想起自己和顾洲压根没加好友。
又差点一口气撅了过去。
闻灯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没想到看见了笑眯眯的德叔守在门口。
见门开了,笑着打趣,“周小姐,你可叫我好等。”
听到德叔话音里的轻松姿态,闻灯自己也未曾发觉地放松下来。德叔这个模样,看来顾洲是没有生气了。
闻灯下意识直了直身子,人又变得轻快明媚,还有心思问道:“德叔,你怎么来了?”
德叔领着闻灯往车那边走,回应道:“先生不是要带你去总裁办吗?那里你都脸生,先生怕你不自在,叫我陪着。”
闻灯轻轻“啊”了声,小声嘀咕,“顾洲这么贴心的?”
顾洲的名字她含糊带过,不想管家听出她的不敬。
嘀咕完又扬着唇,“有哥哥在,我不会不自在的。”
德叔但笑不语。
但德叔的到来确实让闻灯更自在了些。相比与顾洲相处——即使顾洲在她身边并没有过多少威压时刻,可她对他总归有一些对长辈的、也许是上位者的怵意。
闻灯背着手哼起歌,德叔捡着话题,“周小姐,小黑是不是刚刚才与你见面?”
“怎么这么问?”闻灯偏头,“小黑不是刚刚才到的吗?”
德叔为那只狗祖宗提起狗讲不出的未尽之言,“小黑昨天就来了,估计是好面子,一直没有露面,今个儿先生还问小黑呢,我都不好意思答,小黑那祖宗平常环境差了一点都闹脾气,这回夜不归宿不知道守在哪个门口等着和您偶遇。”
他是带笑的,为了给小黑在闻灯心里多一点心软。
熟料闻灯惊地险些跳起来,面色都白了几分,“所以那只狗昨天连澡都没有洗就来蹭我?”
闻灯看着摇摇欲坠,“可恶的狗!”
德叔:“……”
行吧。还给那狗祖宗又找事了。
闻灯心想还好自己多洗了几遍,重重地哼了声表达生气,而后悄悄摸摸问道:“所以哥哥是要见小黑所以过来的?”
“……”
德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正思忖着言语,两人也看到了车。
车门开着,顾洲坐在后座一侧,漫不经心翻着文件。
小黑在车外头旋转抖着毛,看样子是刚刚洗过澡,毛发浓郁蓬松,如金毛狮王般抖动开沐浴着阳光。
闻灯不忍再看自己的杰作,目光一聚就又回到顾洲身上。
见到等着的人,她又有点紧张起来。
顾洲不会在这里翻了两个小时的文件吧?
他应该不会问她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吧?
她要怎么解释。
闻灯小脸差点揉成一团,尽力舒展着,慢吞吞挪到了顾洲旁边,低低唤道:“哥哥。”
顾洲阖上文件,抬了眼。
入目是未施粉黛的一张脸,穿着宽松的短袖裤子,像是再随意不过。
顾洲莫名勾了勾唇。
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会见到仙女。
浓妆重彩的那种。
闻灯如果探到这点心思,一定会冷哼一声,说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还真画了,画的那叫一个光彩夺目炫目多彩,然后又一点点卸掉了。
第一次去顾氏,她决心要营造一种一点不用力轻松随意的姿态。
不能叫别人看出她的重视。
但这样打扮闻灯又担心顾洲觉得她一点都不重视。于是主动出声解释:“哥哥,我可是你带去的,不能用力过猛。”
她又试探问道:“所以,随意一点没问题吧?”
顾洲难得哼笑了声。
两个小时的随意,他是不敢再想什么叫不随意了。
但闻灯本身就是格外好看的样貌,脸上什么都不画都是惊心动魄的美丽,一颦一笑都晃人眼球。
顾洲偏头看她那一瞬,还是见到了仙女。
阳光落在她发丝,熠熠生着光。
顾洲瞧见她闪烁的眼睫,窥见了里面的紧张。
见她太久了。
顾洲收回视线,面上的情绪淡下来,声音也淡道:“去自己家,怎么都行。”
闻灯没发现顾洲的情绪变化,她兴高采烈,觉得顾洲讲话太给面子了!把顾氏说成是她自家的公司,甭管心里怎么想,这个态度真的太好了。
冲着这点态度,顾洲那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闻灯都觉得是听到了仙乐。
她彻底不紧张了,也忘了自己耗了两个小时,从另一侧爬上车。
“哥哥,出发。”
闻灯嘴角的笑维持到车门关上。
她疑惑转头,“哥哥,德叔和小黑不上来吗?”
“吵。”
他在说狗,“他们坐另一辆车。”
闻灯“哦”了声。
也闭着嘴不敢再说话了。
顾洲又看起了文件,几个片刻后,他才发觉车厢已经安静了不短的时间。
他偏过头,见小姑娘脸上闪烁着期待惶恐等各种情绪,她用力压着情绪,只叫自己看起来轻轻松松。
又见她好多次想张嘴,又咬唇忍了回去。
还想用余光偷偷看他。
——闻灯正悄悄瞄过来。
正撞到顾洲的目光。
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眨眨眼,像在说,她没有发出声音哦。
莫名其妙的一瞬,顾洲决心照顾下小姑娘的心情。
他罕见主动起了话头,“你不喜欢顾闻那条蛇?”
提起那条蛇!闻灯张了下唇,咬牙切齿道:“讨厌死了。”
“哥哥,你是不知道那条蛇有多可恶,当时咬我有多痛。”
顾洲从中窥见了一点不一般。那条蛇伤痕累累,依小姑娘的脾气,早当报了仇,才不会再分半点心思给它。
这么耿耿于怀——
他也不接话,平静看着闻灯。
像极了一个良好的倾听者。
可聊天只有一个人哪里能聊。
闻灯又吐槽了许多对那条蛇的愤恨之情,而后慢慢静下来,像是被看破了所有心思。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脸,“哥哥,我有一个很不喜欢的人,她的名字里有灵,顾闻是为她给那条蛇取的名字。”
她既然告了状,顺势试探道:“哥哥,顾闻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女孩子?”
小姑娘的脸皮泛起薄薄的红,顾洲目光撤回到文件上,没再看她。
依顾闻的心性,倘若真有喜欢到愿意把名字用到宠物身上的女孩子,早闹得人尽皆知。
他想,自己弟弟与未婚妻的这点误会,他澄清不过举手之劳。
顾洲掀了掀唇,“这样啊。”
他声音平淡:“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