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灯过来的时候顾洲在书房开视频会议，门开着，她甫一出现在门口就被迎面看来的视线撰住。

    顾洲轻抬眼睑，慢条斯理吩咐对面的人，下颌微抬，示意闻灯进来。

    闻灯在自己家时看着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见到真人，又见那张办公椅，呼吸急促了下，不自在地垂下眼，装作看不懂。

    她自顾自揉着指尖，头也不抬，反正是不想进去书房。

    顾洲也没逼她，会议近尾声，散会后他后靠椅背，稍稍偏头活动肩颈，目光却一直擒着门口的人。

    闻灯垂着脑袋，揉够了手指又观察起自己的脚，光映她身上，折出几点柔和。

    顾洲撩起眼皮，“站那儿当门童？”

    他语气一般，听不出特殊情绪，闻灯抬起头，咕哝道：“我乐意当门童不行嘛。”

    她话讲得低，从表情却也能窥见一二其中不服。

    在家养了几天胆子倒是变大了。

    顾洲扬起一侧眉，起身走了过去，近至身前时才道：“想当门童先去练练，你站这儿能防得住谁。”

    他并未走到她正对面，而是在稍侧几乎与她擦肩而过的位置，闻灯稍稍偏头去看他，正要出声反驳一二，却见顾洲侧过身，掌心按上她的后背，轻轻一抵，闻灯便进了书房里头。

    她都没来得及反应，被这变动搅得心悸，下意识回头，见着半阖的门，急道：“别关门。”

    下一刻，门扣上的轻微响动传至耳边。

    闻灯呆呆地看了两眼门，又朝向顾洲，散去的惧意又卷土重来般夺上她的心神。

    她指尖轻微颤着，而后连着胳膊，整个身体都开始微微发颤。

    顾洲恍若未见，伸手过去。闻灯猛地后退一步，抬起的眼眶都有泛红的趋势。

    “躲什么。”

    他捉起她的手腕，把人拉过来，闻灯想要挣扎，手指被牢牢扣住反应不得。

    顾洲在门侧一方小屏幕上点了两下，而后捉着她手按到指纹锁的位置。滴滴几声，录入简讯传出，又是一声轻响，门开了。

    “……？”

    闻灯茫然，瞧瞧门又瞧瞧顾洲，身体的反应快上很多，她径直又扣上门，去指纹解锁。

    开了。

    顾洲是在给她录入？

    她微微咬唇，顾洲已经折身回去，“过来。”

    “跟着我，想找什么资料用嘴说，别干偷偷摸摸的事。”

    他语气不算温和，闻灯一颗心却慢慢落回原处。怪不得顾洲录入她的指纹，她跟着他学习，鬼鬼祟祟溜进书房偷文件，他这个教导的人可能也觉得脸上无光吧。

    闻灯眨眨眼，还是没敢关上门，且把门开到最大，才慢吞吞挪了过去。

    顾洲已经靠回椅背，理着手头文件，眼都没抬，“资料看完了吗。”

    他像以往一样查她资料，闻灯陡然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气都畅快了不少。她早就看完了！

    闻灯犹疑了瞬，没选择沉默，讲起自己的见解。

    她说完，牢牢盯着顾洲的反应。

    顾洲面上沉静，看不出赞赏与否，像是随手将手头的文件递给闻灯，“这家公司给你，看看本事。”

    闻灯下意识接过来，没反应过顾洲的话，翻了几页，突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家公司给她练手，看她有没有长进。

    闻灯捏紧文件，哪有人直接放公司出来的，别人顶多给个项目出来练手，顾洲直接砸个公司出来。

    顾洲见她没反应，撩起眼皮，“赚了算你的，赔了家里给你兜底。”

    闻灯晕晕乎乎，却还记得回复：“我才不会赔。”

    这话说过就算，久经沙场的老行家都不敢说自己稳赚不赔。她年轻气盛又志得意满，说出来后才有点不好意思，悄悄去觑顾洲。

    顾洲神色未变，面上丝毫没有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情绪在，翻看起另一份文件，入眼的下颌棱角分明，指骨清晰。

    闻灯不愿看下去，避开眼，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她心脏一下一下地跳着，慢半拍地涌上欣喜。

    她早就想练手了!

    看这么久文件，不是为了实操见结果，她哪有这个耐心。

    但没想到顾洲会现在让她去练，毕竟他俩刚闹了不愉快。闻灯一双眼睛在房间乱瞄，嘴巴像是随意问道：“你是在讨我原谅吗？”

    她自觉自己这一问递出了台阶，顾洲应该赶紧接下，她可以尝试着高抬贵手去原谅他。

    久没收到回复。闻灯不高兴地看去。

    见顾洲盯着她，眼皮轻微地动了下，唇角像烟花四散般撩起一角，凝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闻灯莫名发怵，防备地瞪回去。

    顾洲语气纳罕般提醒她，“闻灯，是你做了错事。”

    又提这件事!闻灯生气，她是做错了事，但后头他也叫她不舒服，难道不应该为她道歉讨她原谅吗。

    她气得不想理他，又怕对方直接把公司收回去，犹豫之下身前覆了一道阴影。

    她还未来得及后退，顾洲已经抬手帮她撩了下翘起的发丝，目光点在她乌黑的发顶，“闻灯，你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闻灯不吭声，紧紧抱着怀里的文件，像是怕被抢走。

    只听头顶听到一声恍若错觉般的叹息，又听一声浅淡嗓音，“是在哄你。”

    闻灯觉得气息像贴上她的发丝，从发顶开始，顺延往下，激起一阵浅浅淡淡、不甚明显的酥麻颤栗。

    顾洲承认了先前她讲的，是在讨她原谅的话。语气却像是长者无奈应哄不听话的晚辈。

    闻灯反驳不得，在这阵颤栗里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薄薄的脸皮逐渐变粉、变红。

    觉得自己像极了不知错且还试图倒打一耙的顽劣小辈。

    —

    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闻灯仍跟着顾洲每日去公司，恍若忘了那些不愉快，以及曾堪称过度的肌肤相接，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天在书房的种种。

    闻灯也确实没心思再想这些稀里糊涂的事。她醉心于公司之争，顾洲递到她手里的公司自然不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而是带了急需解决的难题过来。

    所幸这些难题与她所分析过的文件资料大面积重合，像是教科书般叫她得心应手。

    只是像教科书，毕竟不是真的教科书。玩金融人财两空的比比皆是，闻灯仍旧投入大量心力，每每从公司回去再到顾洲家里绞尽脑汁研究。

    顾洲也简单点过她两回。——闻灯没有拒绝，毕竟金融玩的就是人脉资源，有靠山不用选择单打独斗那才叫没出头之日。

    不过也就这两回了。再多的，闻灯有自信自己拿下。

    就此过了快一个月，闻灯终于到了看结果的时候。翌日九点半开盘，公司一路飙升，闻灯在办公室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她兴高采烈地奔到顾洲身侧，眼睛都亮晶晶地，“哥哥，你看股市了没有。”

    她瞥到熟悉的光，发觉顾洲电脑上是与她如出一辙的股票页面。

    顾洲见到她的笑意，唇角似乎也跟着撩起一星半点，指尖在鼠标一动，办公室最前侧的大屏幕亮起，同步更新闻灯的战绩。

    闻灯高兴地按住顾洲的胳膊，忍不住“呜呜”两声，是激动的，她也真的有点想哭。

    这段时间她真的费了好多心思，所幸结果叫她喜出望外。

    顾洲看到胳膊上落下的青葱指尖，眉眼微动，分明面色仍旧平静，可仔细观察下，眼角仿若也跟着撩出几点不甚明显的温柔情致。

    闻灯一无所觉，她志得意满，摇着顾洲胳膊，“我是不是超级厉害？”

    她并没有准备得到顾洲的夸赞，她虽然已经觉得自己做的尽善尽美，但以顾洲的视角看过去，近一个月的时间肯定还是拉长了战线。

    顾洲后靠椅背，看着飙升的屏幕，“遇到你这颗金融界的新星，那群老家伙今晚该睡不着了。”

    闻灯眨眨眼，惊讶顾洲不吝啬的赞扬，舒心道：“谢谢哥哥!”

    她收回刚刚的想法，她还是很希望得到顾洲夸赞的，他教她这么久，她也是希望叫对方刮目相看的。

    闻灯开心极了，正要说些什么。办公室外头也传来惊喜地尖叫声。

    其实从刚刚开始外头就偶有声音，但隔音效果好，闻灯又自己高兴径直忽略过去，现下居然直接穿透房间，外头在做什么？

    她瞥了眼顾洲，担心他生气，但他只是如常坐着，似乎对外头的景象心知肚明。

    下一刻就有人为她解惑，敲门声传来，总助走了过来，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叫了声“顾总”，道了声“恭喜周小姐”。

    闻灯还没来得及应，总助恭敬笑道：“顾总，部门经理都排着文件在外头呢，想着周小姐一举得胜，您心情好他们说不准能过关容易点。”

    顾洲睇了眼闻灯，“你面子挺大。”

    没管闻灯回复，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

    于是这一上午，办公室每进一个人，闻灯就会收到一声恭喜，更有甚者这么短的时间准备好了礼物，顾洲也没拦着，叫她有喜欢的就留下。

    她沉浸在欢喜里头，哪里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不多时桌面就满满当当。

    闻灯在自己位置上晕晕乎乎，半响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的战绩有这么多人在关注。

    她前些日子天天伏案在办公桌上，没有注意来来往往的人。现在才有时间回想，这些天，似乎进到办公室的人都屏气凝神，生怕打扰到她。

    她知道顾洲的心情会关系到整个公司的气压，她跟在顾洲身边，她的紧张也会有这样的效果吗？闻灯面上是昂扬的热，她带了毛绒小枕压在桌面，脸也侧趴上去，视线不自觉地追到顾洲脸上。

    或许，是因为顾洲根本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无动于衷，其实也在担心她的战绩？所以公司才会受他影响。

    闻灯像找到了真相，一定是这样的!她是顾洲教出来的人，如果惨败，他也一定会觉得脸上无光。不然怎么会跟她一样盯着开盘？

    她悄悄松了口气，还好结果是好的。

    闻灯自顾自乐了好一会儿，突兀与顾洲的目光撞上。顾洲刚签完一则合同，看过来的视线平静。

    陡然被抓包，闻灯下意识想扭头，又觉得躲开像她在偷看一样，梗着脖子，冲着顾洲扬起故作天真的笑。

    顾洲哼笑一声，不理她的装模作样，像是随口问道：“今晚有个宴会，主办方特意邀请你，想见见金融界的明珠。”

    闻灯惊讶，她的名声已经传这么远啦？

    她开心的不得了，还是矜持道：“哪家主办的？”

    顾洲道了个名姓，也是赫赫有名的家族。闻灯的开心藏都藏不住，她指尖点着桌面，声音慢吞吞地，“这么想见我的话，我就给个面子咯。”

    既然参加晚宴，自然得全副武装。闻灯正要开口，顾洲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待会儿化妆师过来。”

    闻灯眨眨眼，重重点头。

    一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雀跃模样。

    顾洲收回视线，良久，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