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尽屿纵着文殊亲，未料文殊半路泛起困，边亲边点头，毫无前奏地睡了过去。
到公司时文殊已经睡了一会儿，沈尽屿把人抱进休息室，更换的衣物放到旁边。
沈尽屿出门，助理等在办公桌旁：“沈总，道士安排在会客室，贺总不在退出项目的协议上签字，提出要见您，您看？”
他坐去一旁沙发，神情冷酷：“告诉贺荆然，他不签，贺氏有的是人替他进项目，他想给别人做嫁衣，就由他去。”
助理记下。沈尽屿翻过文件：“请道士来这儿。”
道士很快到办公室，眉目慈蔼，端的是仙风道骨，唤了声：“沈先生。”
他坐于沈尽屿对面，主动解释：“我应贺先生与夏小姐邀约时，确实不知要招的鬼正是您身边那位。”
沈尽屿十指交叉：“我要以后都不会发生此类事。”
他声音浅淡：“买断一只鬼，什么条件？”
道士沉吟片刻，应道：“为道一事我还算说得上话，您若需要，以后不会有任何道士打扰林小姐。”
“只是鬼与人毕竟不同，即使不遇道士，也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危险。”道士无奈带笑，“沈先生，您今日邀我来，想必也是因此。”
沈尽屿嗓音淡冷：“她拥有实体后，格外爱睡觉。”
道士叹了一息：“人死后长眠是宿命，拥有实体的鬼也是鬼，可能有一天再也不醒来，时间到后魂飞魄散，世间法则，皆是如此。”
他讲得轻易，沈尽屿面无表情：“我想她活着。”
他用了想字，言辞却无转圜之意。
道士沉默，良久，慢道：“沈先生，死者复生，烧得是活人的寿命，鬼罕见，您可能觉得稀奇，用几年寿命赏会儿足矣，真要她像活人一般，一经兑换便没有回头路。”
他真心劝戒：“不值得。”
沈尽屿唇角噙笑：“我不需要回头路。”
道士又叹一息，应道：“想林小姐像活人一般，确有法子，需与她有联系的人同她共享生命。若您还有六十年寿命，会自动分享给林小姐三十年，在此期间，她会有呼吸、有心跳，像正常人一般活着，没有后悔一说。”
“这并不代表林小姐三十年能毫无顾忌地活，她既然复生，天灾人祸，都可能提前结束她的生命；而林小姐又确实死去一回，于鬼而言，有鬼因怨留，有鬼因爱留，林小姐留在世间，是因为她死得不明白。”道士三言两语讲清：“我年近古稀，没有见过愿意与鬼共享生命的人，古籍少有记载，我并不能保证，林小姐知道自己如何死去后，被赋予新生的身体会不会像鬼一样消散。”
“无论林小姐能否顺利度过新生，寿命都不会退回。”道士饮了口茶，目光如炬：“变数太多，沈先生，这桩交易，与您而言，并不公平。”
阳光层层跃进，办公室不知定论如何，话题中心的人日暮时分才醒，把外套换下，穿上准备好的裙衫。
文殊拿过遥控，打开遮光帘，不想下床，靠墙寐了会儿，开了电视。
她随意换频道，听到沈氏时停了下来，又见播放视频是小吃街时彻底睁开眼，清醒不少。
电视正在播报一则新闻：“近日，有网友上传一则视频，其中可见小吃街一男子突然狂奔，后另一人将其制服。我台记者已与警局联系，据悉，狂奔男子为嫌疑犯，追击男子见义勇为。感谢各位热心群众支持我市治安。”
视频中她与沈尽屿站位的地方一扫而过，她无法入镜，沈尽屿更是模糊处理，看不清人。
这段视频怎么会突然上新闻？
文殊跳下床，开门正见沈尽屿在办公桌前，助理立一旁，正盯着电脑屏幕。
沈尽屿见她走近，从办公椅起身，压她坐下。助理目不斜视，正推另一把椅子过去的秘书一时踌躇，沈尽屿抬手制止，继续看屏幕。
文殊也看过去，电脑上是几段视频，地点都在小吃街。
第一段：一正在结账的中年男子偏头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拔腿狂奔。他看的那处下一刻出现沈尽屿，抬手像握住什么人，但他的旁边空无一人。
镜头主人应是随手记录，嫌疑犯逃跑的变动出现后镜像抖了下。
第二段：司机追上逃跑的中年男子，回来复命时入镜的沈尽屿正抬手往一旁按什么物件，隔着远看不清晰，手指停留许久，但他身旁仍空无一人。
文殊认出他手中是黄符。
第三段：中年男子被押上一辆车，其后沈尽屿再次入镜，自然和身旁人聊天，可他旁边分明没有人。
视频看得诡异。助理附上旁白：“不少网友爆料当时在小吃街现场，言之凿凿看到一女子，而视频中林小姐没有入镜，司机代公司出席过一些场所，有人认出其是沈氏员工，现在众说纷坛。”
事关沈氏及沈尽屿本人的新闻，无论记者还是刊物都会先联系沈氏公关部，沈尽屿本人影像从未流出，但互联网时代，集团不可能全体隐身。
助理斟酌字句：“网友自行录制发布，没有过公关部的手，突然爆火，现在压舆论可能会起反效果。”
“老爷子递了消息过来，让我们尽快平息事端。”
沈尽屿环过文殊薄肩，点开评论。
【角落入镜男人身形好优越，虽然看不清但视线不由自主偏过去】
【我当时在现场，我确定他当时身边有个超级登对的小姐姐】
【目击者＋1我还以为是恶意斗殴，也拍了视频，确实有个很漂亮的小姐姐在，回来看视频却没了，吓我一跳，一直想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心路历程一模一样，我都以为我脑子出问题了】
【好诡异……跟见鬼一样】
【怎么可能有人凭空消失，说了这么多没一个拿证据出来】
【目击证人不算证据？】
【刚有白富美下场认证，见义勇为那位是沈氏高管】
【我关注的大v也有爆料的】
网友争相艾特沈氏，讨论热度极高，神鬼说甚嚣尘上，短短时间不少博主发视频分析，越来越多目击者视频流出，入镜不止沈尽屿，包括各摊位老板，视频中清晰可见与之交流的对面空无一人，恐慌有愈演愈烈之势。
沈尽屿往下拨评论，相比其他点赞寥寥的几条映入眼帘。
【沈氏……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高科技集团呐】
他钢笔点了下其中一条评论，“不用压。”
“找人按这个方向造势。”沈尽屿丢笔站直：“然后公关部出面，沈氏为避免人类隐私大量泄露特意研发防偷拍装置，处于内部人员试用阶段。”
助理记下：“但是……”
公司没这个项目。
沈尽屿掠他一眼：“顺便公布，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此项目暂停研发，归期不定。”
暂停研发，归期不定，放业界和就此终止没什么区别。
助理退下去，阖门时不无感叹，老板放着公关部吃白饭，亲自下场，有生之年竟有得见的一天。
待办公室只余两人，沈尽屿把人从办公椅捞出来，他重回原位，怀里多了个张牙舞爪的小鬼。
他自然垂首，文殊察觉他意图，先一步贴上他的面颊，狡黠笑出声。
沈尽屿扣着她后颈，从医院把人带出来，她亲近他许多。
文殊捉他头发：“公关部发了声明，我会不会不能随便出门了？”
既然要声明项目停止研发，她再被拍到无法入镜新闻又得热闹一场。
沈尽屿漫不经心：“你想一直留在别墅？”
文殊抬头，戳他脖颈，报复他明知故问：“我不想。”
沈尽屿慢条斯理揉她唇角：“那就不会。”
她不想，所以不会限制她的自由。
文殊同他对视，正如沈尽屿叫她参加晚宴，丝毫不担心被人发现真实身份，此时此刻目光与当时一般无二。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嚣张又沉冷。
公关部效率奇高，方案定下不过一小时全面完成，不涉鬼神舆情骤降，收尾时悄无声息压了热度，加班费与扭转的局势一同发放。
业内不少企业家族观望，痛失项目的贺荆然没顾得上了解前因后果，下午稳住几位股东和合作方，回到办公室仰跌入沙发。
夏茉莉不想留在医院，在办公室等他，见贺荆然回来蹲他身边，泫然欲泣，咬唇道：“贺先生，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贺荆然放浪形骸般捏她的脸：“怎么，要补偿我？”
夏茉莉红了脸，没像以前一般退缩，正要点头，手机响起。
贺荆然松手，拿过手机：“什么事？”
“你这一副被坏了好事的口气怎么回事。”好友打趣他两句，回归正题：“刚我看新闻才知道屿哥还玩过防隐私泄露的项目，你知道这回事吗？下次我也去分一杯羹。”
贺荆然嗤笑：“怎么可能，研究这玩意给谁用。”
他说着打开电视，一打眼记者在播报沈氏发布在官网的公关条文——
“下午时分一段有关我司员工见义勇为的视频席卷网络，诸位的褒扬与争议我司皆已收到，首先感谢各位对我司的赞扬，其中更多是这位员工本身的优秀特质，无需被沈氏二字掩盖其光芒。”
“而争议出现于不少网友表示在现场看到视频中理应入镜却消失的女子，我司表示确有其事，在过去一段时间，大量隐私泄露的新闻令人触目惊心，我司因而决心研发防拍芯片，出于管控考虑，择一内部人员进行试用，效果如视频所呈现。取得显著成效我司本应公布，但芯片植入、人道主义、治安因素等问题接踵而至，故我司已于近日决定，本项目暂停研发，问题解决前永不面世。”
“特此声明，感谢诸位一直以来对沈氏的支持与信任。”
条文情真意切，贺荆然只看到满目冠冕堂皇。记者读完后播放那条视频，贺荆然彷佛万事不上心的笑收起，缓慢坐直，放腿上的手甚至颤抖起来。
好友在那侧催促：“你看新闻了没？”
贺荆然撂断，想起他前几天看过的走廊监控。他宴会后酒醒，查了监控，录像内根本没有文殊的任何身影。
正如新闻中视频凭空消失的人。
他以为大梦一场，文殊短暂入梦，如果确有其人呢？如果文殊那天真的出现过呢？
贺荆然控制不住地深想下去，耳边还有记者斩钉截铁的赞颂：
“无怪沈氏被誉为头部集团，企业需要这样的领头羊。”
他斥骂：“胡说八道。”
沈氏根本没有这一项目，别人不了解，与沈氏深入合作的他怎么会不清楚。
这也根本不是沈尽屿的风格，正如声明中提到这一技术遇到那么多问题，为根本没有的项目发声，需要批多少政府条文，打通多少关卡，如此大费周折。
记者言辞还高调称赞，像是迫不及待调走观众视线。
他在保护谁？
沈尽屿在为谁混肴视听？
贺荆然抖着唇讲不出话，答案几乎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