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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

    “阿秀,你不知道吧,”谢枝发现陈婶实在是个健谈的人,特别是在越发熟络之后,每日总能寻摸到不同的话头来给做活的两个人解闷,“咱们这村子虽然是个小山村,但也是出过贵人的呢。”

    谢枝正拿剪子清理刚摘下来的金樱子上的萼片,好方便之后去掉果实上的尖刺。听了这话,她心头一动,指尖就被刺给扎了。她看了眼陈婶还在埋头做着自己的活计,便把指尖塞到嘴里抿了抿,才好奇道:“陈婶,是什么贵人呀?”

    陈婶得了回应,便似乎更有了劲头,露出一丝神秘又与有荣焉的喜色:“当今的李相你一定知道吧?”

    谢枝觉得方才刺开的小伤口发起痒来。她按捺着那丝逐渐膨胀的骚动,继续茫然地问:“这我当然知道呀,这可是大人物。”

    “我们村有个人呀,如今正在他的府上当管事呢,你说是不是很有本事?”

    谢枝睁圆了眼睛:“真的假的?婶子你可别诓我。”

    “傻闺女,我骗你这个做什么。你要是早来几天,就能碰上他了,他每回过年的时候都会来这儿住上几天的。”

    谢枝奇怪道:“既然是相府的管事,他应该很有钱吧?怎么还将家人留在这儿呢?”

    陈婶笑道:“那你可就想错了,他当然是早就把家人接走了,到京里享福去了。不过呢,其实这么多年我们村里人都没想明白,他每年到底回来干嘛。”

    “这可真是稀罕了……”谢枝喃喃道。

    “不过啊,”陈婶把头探过来,把声音压了下去,“好多人私底下都猜,他是在自家屋子里藏了什么宝贝呢。”

    “宝贝?”谢枝刻意提高了几分声量,又被陈婶着急地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这都是我们自个瞎猜的,你可不要说出去啊。你说他在相府里做事,那每天碰面的肯定都是达官贵人。现在谁不想着讨好李相啊,他又是李相跟前的人,这捞点油水不正顺手吗?”

    谢枝立刻附和地点点头:“也是,也是。那他的屋子一定很豪气吧?”

    陈婶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那可不是。你年纪还小,不懂那些弯弯绕。要我说呀,真正手里握着钱的人,特别是那种来路不明的钱,一般都要装出副穷酸样来。他家呀,就在上回给你看伤的沈大夫家南边,孤零零地立在那儿的就是。你要是想看,等你脚好了,婶子就带你瞧瞧去。”

    “那可太好了!”谢枝脸上绽开一个惊喜的笑,“那这可是我离这种贵人最近的时候了,等到时候回了乡,我还能跟亲里们吹吹呢。”

    陈婶也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但谢枝的心却沉沉地坠下去,像面临着一个不愿面对却必将到来的结果,一面想背身离去,一面又推搡着自己往前走。

    她本来没想着向陈婶打探,毕竟担心着会暴露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但好在在这样已经僻静冷清的小山村里,像冯管事这样能在相府当差的人,本身就是一笔大谈资了。

    谢枝是在按捺了几天后,才在一天的夜里,收拾了些必要的东西带在自己身上,包括那把老师送给自己的老旧的匕首。虽然自己不会半分武艺,但总觉得这样能有几分底气。

    脚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走路时几乎不怎么疼了。只是路上的雪积得太深太厚,走起来实在有几分困难。

    深夜的山村越发幽静。苍穹之上的黑暗仿佛吞没了一切,连夜枭的声音在这里都是听不见的。或许是因为流传的鬼魅之说,这方黑洞洞的小天地像被一只巨大的怪兽藏于自己的腹下,透出压抑的气息。一座座小小的平屋像蛰伏在暗处、弯着腰绷紧了双肩的、蓄势待发的武士一般,随时等待着出手绞杀那些将打破这片沉寂的人。

    谢枝拿了块布巾缠着自己的脑袋,以使得双颊不必被寒冷的北风割得太疼。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只能听得到自己因寒冷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和脚底下传来的积雪的嘎吱声,好像被踩疼了似的。

    在看到冯管事的老屋的时候,谢枝在第一时间就觉得自己找对了地方。它就像陈婶说的那样,孤零零地立在村子的边缘,像要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可走近了一瞧,却发现它和其他村居并无什么不同,而且因着鲜少有人居住,似乎更显得破败——屋前用稀疏的木桩子隔出个小院子来,屋顶上铺着茅草,黄土的墙壁上被岁月侵蚀出刻痕来,两扇木门几乎是挂在门框上的,任寒风狡猾机敏地穿过它们之间的缝隙,两扇窗倒有新糊过窗纸的痕迹,但是里头无光,从外头看就像两只乌黑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

    谢枝手搭上篱笆小门,意料之外地就轻轻推开了,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顿住了脚步,全身寒毛霎时倒立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看到倒映在雪地上的第二个影子。

    她战战兢兢地地回头望去,可是什么也没有。她又谨慎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去看自己的影子,只有一个。

    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谢枝心有余悸地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下决心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木门在她的手下敞开到两边,露出寒酸的四壁——屋内的一切一览无余,因为几乎就没有放什么东西,大概是因为主人很少回来住吧,只有一方矮桌,几个木柜,上头都摆着一个陶罐,最里头是一张窄小的木板床,其他什么都没了。

    谢枝在屋里转了几圈,打开柜子看了看,里头是空的,又不抱希望地想看看陶罐里又装了什么,结果发现这几个罐子都钉死在柜子上了。

    她心生古怪,正想继续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忽听得“砰”一声巨大的异响。

    谢枝霎时打了个激灵。她浑身发起毛来,扭过脸望去,可是还是什么也没有,是风吹得木门撞在了墙上吗?

    她又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可是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这屋子当真古怪得紧。她也不是真的胆大包天,想着要在一个晚上的工夫找到线索也不大现实,还是以后再诌个借口,在白天的时候再来看看吧。

    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阖上门,整了整包着脸的发巾,又回陈婶家去了,还记得把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给抹去了。

    这一晚她去冯家的事并没有被人发现。但不知为什么,从陈家回来之后,谢枝就觉得自己怪怪的。

    住在这村里第一晚发生的怪事似乎又卷土重来了。她有时听到一阵不知是男是女的哭声,有时又总觉得有憧憧鬼影在屋里飘荡着,青白的面孔发出尖锐的啸叫。

    但一切又似乎只是一场噩梦。谢枝每日晨起时,仍旧安然无恙,唯有头发被汗浸湿了。不知是不是夜里做梦未能安眠的缘故,她到了白日里也总是心神不安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而且总是容易恍惚走神,经常活儿刚做了个开头,就呆呆怔怔地发起愣来。

    更不要说分心去想冯家那几个陶罐的事了。

    她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那天去冯家被吓着了,所以夜有所梦。直到某一天陈婶担忧地看着她,问道:“阿秀啊,你最近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伤口又变坏了?”

    谢枝愣愣地回看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色很不好吗?”

    “哎呦,白得跟纸一样。”陈婶看她这迷迷糊糊的模样,越发不放心起来,“我啊,还是去找沈大夫来看看。”

    谢枝忙要拦下陈婶。她本来就对那个性情冷淡古怪的沈大夫发怵,而且他若是来看诊,一定会发现自己脚伤快好的事。

    不过陈婶这回却十分坚决,再加上谢枝这时候又神思疲倦,说要劝阻其实压根也使不上什么力,于是陈婶干脆直接放下手头的事,急匆匆跑到沈大夫家去了。

    谢枝看着她的背影又发了会儿愣,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不妙,可思路又断在了这截,不知之后该如何处置。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挪回了屋里坐下,又发起呆来。

    她想,她真的很累。明明身上的伤都无碍了,但不知为何,就是生出没来由的累来。她就想坐坐,就坐坐,好好歇一歇……

    她就这样如一座木偶似的枯坐在屋中,仿佛永远都不会动弹了似的。

    ……

    鼻端忽地嗅到一阵刺鼻的清香,像把轻巧的利剑刺透了脑壳一般——

    谢枝猛地睁大了双眼,看到沈随沈大夫正坐在自己面前,用那双冷漠又严厉的圆圆的小眼睛看着自己,稀疏的老鼠似的小胡子仍旧滑稽地挂在鼻下。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自己一点都没发觉呢?谢枝胆战心惊地想。

    “沈大夫,阿秀怎么了,还好吗?怎么方才一直不说话呢?”她听到身边陈婶满含忧虑地开口。

    刚才陈婶他们叫过自己名字吗?怎么自己一点都没听到呢?谢枝忽觉一阵后怕。

    沈随把软木塞回方才放到谢枝鼻下的小瓷瓶里,那副冷淡的神情仿佛焊在了他脸上:“没什么大碍,就是没休息好。”

    陈婶立马懊悔地一拍大腿:“都怪我都怪我。阿秀人好说要帮我干活,我就不该答应她的。”

    谢枝没说话,她还是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随抓了张纸过来,行笔十分豪迈地又是写完了一张药方,然后拍到谢枝面前:“这张药方你先好好看看,再去让陈婶帮忙抓药。”

    谢枝满腹疑虑地拿起这药方看起来:雄黄、木莲、川贝、天冬草……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药方?

    而且,为什么还得要自己先看一遍呢?不过……这确实写得有几分古怪,似乎有几个笔画刻意写得非常粗阔,可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也许这只是他写字的习惯罢了。

    谢枝正微微眯起眼细看,方才那个小瓷瓶又被沈随拍到她面前。

    沈随道:“下回还觉得不舒服,就再闻一闻。里头的药很珍贵,好了记得还我。”

    丢下这句话,他又挎上药箱急匆匆地走了。

    陈婶送走了他,便好说歹说,又把谢枝劝回了床上,让她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别出来干活了,免得又累着,这病总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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