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通讯器响了三声被接通——

    “你好，这里是G6285执勤热线，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通讯器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那位短发小哥。

    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熟人了，哪怕只见过一面，两个人竟然有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蒲岱接话道：“你好。我妹妹失踪了，已经是第五天了，我们想请求执勤部门的帮助。”

    “好的，因您需要立案报警，现请求打开视频连线。”短发小哥没听出蒲岱的声音，公事公办，开始走流程，顺手打开视频录制，同时转头敲开定位系统，“请告诉我们具体情况。失踪人员的姓名，以及个人信息，我们将立刻进行调查。”

    说完，出于礼貌看向了光幕上出现的人，蒲岱还没来得及说出于韧的名字，就被短发小哥打断了声音：“怎么又是你们？”

    在报警的过程中，视屏连线的情况下，执勤系统会将报警者的周围环境都纳入备案录影中，报警者是不能隐藏自己这边的情况的，这也让执勤小哥将两个人这边看得分明。

    但蒲岱很疑惑，这什么意思？

    “报警立失踪案？”短发小哥一脸不耐，“还是于韧？”

    蒲岱点头，不太明白对面焦躁的原因。

    “不是白天才有人来问过吗？”短发小哥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蒲岱正要说话，就被短发小哥打断：“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要判定你们报假警了。”

    说着，又补充了句：“今天正是事故多发的天气，我们真没空陪你们玩。”

    说完，就挂断了通讯。

    蒲岱和戈汵两人茫然地对视一眼，什么情况？！

    蒲岱不死心又打了过去，短发小哥接是接了，但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别闹了啊，乖乖回去睡觉。一天天地胡闹。”

    语毕，又是“嘟——”的一声。

    蒲岱不打了，戈汵打过去。

    同样的开头，等到戈汵说到于韧失踪的时候，那边的语气立刻难听起来：“你们俩怎么听不懂话呢？她没事，没事！这两天你们忽悠得还不够吗？今天的天气真的非常差，你们不要再打了，真的会占线的。再这样，罪加一等，妨碍公务也给你们算上——嘟——”

    最后一个字刚出声，通讯就被挂断了。

    戈汵和蒲岱被这一通操作给搞懵了。

    戈汵最先反应过来，不死心又打过去，通讯被直接挂断。

    两个人眉头皱得几乎快成山了，最后不得不放弃这个途径。

    -

    “轰——隆——”

    “霍——嚓——”

    雷鸣瓦釜、星流霆击、雷奔云谲，整个天空被雷和电掌控着，路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大雨如注，天空不知何时被雷电撞击出裂痕，已经拦不住湍急的雨势。

    两个人在被执勤部门三番五次地挂断电话，就立刻做出决定，穿好雨衣，便出了门。

    蒲岱领路，带着戈汵一路往东。

    雨点似乎犹如石头一般，生硬地敲击在两个人身上。

    戈汵被疼得龇牙咧嘴，却没有痛呼出声。

    哪怕雨声几乎要掩盖了蒲岱的五感，却仿佛感同身受。

    蒲岱眉头紧蹙地留意着道路、留意着身边的人。

    先路过救济站东边的小训练场，没有遮挡物，接着是混乱的贫民区，到这里算是好了些，毕竟有地方能挡一挡雨水了。

    蒲岱便寻着遮挡物走。

    远处一道光乍闪，接着雷电“歘”地一下就落在高处，形成一条游弋摇摆的长龙，戈汵被吓得一个激灵，一只手无意识就攥住蒲岱的衣袖。

    两个人站在某一处歪歪斜斜的墙角，雨水落在头顶瓦砾的声音震耳欲聋，远处的鬼斧神工狠狠地摄住两人的心魂，似乎一下就回到了那个从海洋球海里被带出来直面支离破碎的恐惧中。

    一个漫长的呼吸时间，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

    戈汵的眼前又浮现出看到纸条时的星星点点，晃得她的眼睛快要瞎了，雷声还在不绝于耳。

    蒲岱眯着眼睛，张望远处的路，盘算着接下来从哪里走比较妥当，就听到戈汵隐藏在雷声之下的声音：“她不会也没了吧？”

    蒲岱以为自己听错的，立马回神，看着戈汵：“什么？”

    “没了。”戈汵的目光落在接下来要走的方向，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蒲岱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像是一下回到那天从废墟出来的时候——

    戈汵好像不会笑了，是个木偶娃娃，问一句应一声，好像没了情绪。

    蒲岱记得当时他是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怎么了的，就知道自己一直盯着戈汵，等到戈汵要被人带走的时候，哇的一声哭出来，然后戈汵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小岱乖，你看着这个门，我很快回来。”

    到这个时候，蒲岱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了，忽然就问了句：“妈妈他们不见了，没回来。”

    戈汵当时没什么情绪，特别镇静地跟他讲：“他们不是没回来，是没了。”

    蒲岱不明白，但是他听话，尤其听戈汵的话，便不解地瞧着戈汵。

    就听戈汵继续说：“你记得吗？我们一直在里面，所以还在，对吧？”

    蒲岱的眼角沾着泪珠，呆呆地点头。

    “妈妈、妈妈她们是在门外，所以没了。”戈汵抓着蒲岱的手，蒲岱感觉好痛好痛，可这都没有戈汵波澜不惊的语气让他觉得更痛，他就是觉得这样的戈汵让人害怕。

    他抖着声音，跟戈汵说：“我在门外，我会一直在。”

    戈汵将目光凝聚在他脸上，认真地点头，说：“对，我很快就出来。”

    一直到这时候，蒲岱才真切地觉得戈汵还是戈汵，他挂着眼泪，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

    蒲岱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个时候了，但是不能这样的，他被那双浅棕色没什么波动的眼睛刺得回神，立马接话道：“在的，一直都在的。”

    戈汵的目光虚无缥缈地落在远方，说：“可她说她不回来了。”说着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她在纸条上写了，她不回来了。”

    “她说的是若，就是假如的话。”蒲岱搅尽心思地回答。

    这就好像已经濒临死亡的人被拉回人间，又以相同的方式宣判死刑一样，真的会要人命的。

    “可她带着刀和引火器走的。”戈汵思路清晰。

    蒲岱立马接上：“她去捡垃圾呀，带着刀会方便一点的。”

    “引火器呢？”戈汵微垂目光，像是刚回神一般，看向蒲岱。

    蒲岱慌乱无措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戈汵的目光定定地跟蒲岱对视上，接着补充：“她告诉我说，她不愿意叫我姐姐，就是因为她曾经的姐姐将她赶出家门了。”

    “她还说，她很久没吃饱过了。”

    “她还说，她睡过墙角、木板床、甚至幕天席地过。”

    “她还说，这里人很好，没有人会欺负她。”

    蒲岱被戈汵一连串的话给堵住，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下去。

    这些戈汵没跟蒲岱说过，因为她认为这是于韧的隐私，但现在她说出来，希望蒲岱能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认为这不过是她的胡言乱语。

    蒲岱本来就不擅长否认戈汵的想法，更何况，这前后一联系，确实是这样的。

    带刀能说得过去，是去垃圾站，方便剔除一些东西，其实带棍子会更顺手。

    可引火器呢？

    谁去捡垃圾带上引火器？

    戈汵的引火器是进行机械操作的时候才会用到的。

    这要如何解释？

    也就是于韧不在身边了，若是她在身边，她一定会说：“吃饭啊，还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吗？”

    可惜，这时候，于韧不会回答他们。

    蒲岱自然也不知道。

    “啪——嚓——”

    一道雷嚯地落下，好像离得很近，似乎又很远。

    空气里似乎涌动出一丝浮游的电火花的干燥感，和磅礴雨势的湿气搅合在一起，显得突兀而又骇人，一刹那，又隐去。

    蒲岱拉着戈汵立马蹲下，尽量让身体保持低沉。

    戈汵的思绪被这道雷鸣惊醒，哪怕再神思不属，刻在骨子里的警惕也在一瞬间回笼。

    目光快速扫视，迅速做出反应，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破旧的地下入口。

    蒲岱立马明白。

    两个人乘着此刻的这一道雷声熄灭，立马顶着大滴大滴雨珠迅速转移位置。

    等到两个人到了那个地势凹陷的地下入口处靠着墙壁垫着雨衣坐下的时候，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不能再找了——

    外头的雷电更迅猛，雨水也更滂沱了。

    就像是多年前，两个人半夜饿肚子的时候，在救济站的角落里相互依偎等待天明，期待加餐时间的到来一样。

    此刻，不管外面的天气多么糟心和凄厉，至少身边的人还在。

    -

    戈汵捡着要紧的快速将事情回顾一遍：“……大概就是这样，因为执勤部门现在不愿意受理，也不告诉我们，于韧在哪，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有些焦躁不安了。

    十一的语气一如开始的温和，哪怕是机器人特有的机械音，也让人莫名觉得温暖：“好的，我去跟姜女士说明情况，请耐心等待。”

    话落，跟戈汵和一旁的蒲岱致意，便转身上楼。

    两个人眼巴巴地盯着十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希望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