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

    国丧结束,南郡又恢复了往日生机。孟镝的伤势痊愈,迎着清晨的阳光跑去礼苑上课。空气清新,鸟语花香,三个夏天过去,这里还是盛夏,那是每一个身在南郡的少年最为受用的好处。茂盛和晴朗永远同行,好似青春永驻。

    同窗们都在问他伤势如何,孟镝坦言,自己早就行动自如,成日怀念课堂。当然,他怀念的并非课业,而是朝夕相处的每一个朋友,还有石板路旁花果芬芳。

    先生今日未授课,却讲起科举之事。萧国科考每年九月在京都举行,可今年初春毗邻京都的云州渡桥坍塌,紧接着洪灾泛滥,牵连国都,萧庭不得已将科举推延两个月。京都和云州的水患让南郡也惴惴不安,恰逢渡桥失修,海然肩头压力如山,因为修桥不仅关乎南郡治水防洪,还关乎南郡学子按时赴京赶考,兹事体大。南郡学子摩拳擦掌,趁着延期埋首苦读,期盼一举登科。礼苑夜夜灯火通明,照亮诗书学院莘莘学子的前程。

    孟镝充耳不闻科举之事,他只想留在南郡,对那遥远的庙堂毫无憧憬。南郡多好,四时茂盛,有花有茶,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灵儿。一切美好都在身边,何须远赴京都奔忙。

    孟然听得认真,可他读书不灵,武艺倒是了得,立志将来成为爹的都护,科举并非是他的前程。

    灵儿和李润低头温书,科举与她们这些女儿家毫无关系,能进学堂感恩于先生开明,允许女子入学,她们已然比萧国其他女孩幸运许多。孟镝出神地望着灵儿,星目流转,心潮更迭,先生讲些什么早就抛于云外,他的思绪里展开一幅花前月下佳人温婉,遥望洞庭山水翠碧。

    古庸走到苍林身旁,深邃的双眸流露期许,“苍林,你应该去诗书学院。”

    陆苍林目瞪口呆,摇头如拨浪鼓,“先生,苍林无意科举,并不想入朝为官。”大概是那十首唐宋诗词轻易征服古庸先生,才让他成为科举预备候选人。想来也是,那些千古名句被当成原创一起念出口,谁人能不叹服。可吟诗作词是因为高考语文,科举文章却不在考纲之内,他不得不辜负古庸的期待,“先生,我不懂文章之事,字也写得难看,科举之路行不通。”

    古庸闻言,茫然失落,炯炯目光顿失神采,“你可知京都有座藏书楼,如今仍旧空空如也,不过寥寥几本史册,不见经文,不见著作。修书一事,关系天下学子,也关系萧国文明,急需你去尽一份力。”

    苍林望了一眼李润,念起前尘,颇为感慨,“先生,我并无如此宏志,不过想行商坐贾,小富即安,娶妻生子,悠然自在。”他有些哽咽,声音嘶哑,“那便是我一直以来最渴望的生活。”

    古庸颇为震撼,沉思良久。他没料到苍林的抱负如此渺小而苟且,竟只为求得衣食无忧。

    古庸并不知道六百年之后的那片人间,陆一南的贫苦有多么刻骨铭心。苍林忘不掉将李润从医院带回出租屋里等死的绝望。时至今日,陆苍林的睡梦里不断重复李润离世的一幕,李润临别的泪眼是对他这个生者的万般同情。十八楼前的天台,紫色的骨灰盒,一跃而下的决绝,午夜梦回,满身凉汗,陆苍林依然忘不掉那个如游魂般辗转人间的陆一南。

    如今,师尊有德,给他重生的机会,与李润重逢萧国南郡。带着前尘记忆,他哪里有心牵挂史书文明,不过盼着岁月静好,爱人相伴罢了。

    “苍林啊,下个月便是你入学第十个年头。毕业在即,我期待你为萧国做出斐然贡献,可终究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他日若心回意转,礼苑诗书随时欢迎。”古庸虽觉遗憾,但他尊重苍林,毕竟自己也远离朝堂,不问世事,又怎能强求学生。

    “先生,既然那藏书楼里什么都没有,还要那空楼作甚?”孟镝回过神来,随口问了一句。

    “那藏书楼乃是旧臣严商所建。他本是萧国的史官,兼顾修书一事,后来因云州渡桥坍塌受了牵连,死于京都大牢。”

    “死了……”众人惊呼。

    “一个史官为何能与渡桥坍塌有关。”

    “我听爹说过此事。”孟然回忆道,“那日爹还去祭拜过严商。”

    孟镝好似也有印象,“爹是说过以后初春都会祭拜他的一位同僚。对了,先生,记得你讲过西海和云州交界的黑山爆发了几次山洪,那云州渡桥该不是因为山洪而断吧。”

    古庸先生摇头,“山洪爆发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西海风浪已平,无灾无难。”

    “怪不得有人能去西海钓鱼,那所谓的锦鲤究竟是什么鱼啊?”孟镝又想起那只流出血泪的红鱼。

    古庸先生提起扇子打了一下孟镝的脑袋,“你那日若是安心抄书,便能知道答案。”

    孟镝疑惑,“抄书?先生,你是说那些厚书里有提及此鱼?”

    古庸不语。

    “先生,我现在能借阅那几本厚书吗。”

    古庸摇头,“不可。”

    孟镝觉得奇怪,先生的心思真难猜忌,那天不想抄书,先生却一定要罚,今日有心看书,先生又不愿借阅。

    放课以后,古庸留下苍林,“我本想你毕业之后即便不愿科考,也可留在礼苑执教。既然你无意治学,我不便勉强。这支狼毫赠予你,算是为师的心意。”古庸将一支青竹狼毫递给苍林,“天地广阔,自有你好生书写。”

    苍林颇为感动,前尘没有哪个老师赠过毕业礼物,鞠躬道谢,“多谢先生,即便离开礼苑,我也不会忘记先生教诲。”

    九月初八,苍林度过十六岁生日。母亲为他煮了一碗长寿面,醇香可口。苍林吃了面,就向父亲提起一个请求,他想去李家提亲。

    灵儿颇感意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萧国礼仪,还未曾有人如此直接地表达心意。

    陆云乾和夫人对望一眼,亦是满面惊讶,半晌无言。南郡虽然不比京都和云州规矩多,可子女自己开口提亲的事情还没有先例,父母之命仍旧是大家默许的道理。

    苍林见爹娘没有反应,低头皱眉,心中打鼓,他毕竟来到一个封建王朝,自由恋爱的理念未曾萌芽,想起前尘听过的古代爱情故事皆以悲剧收尾,他惴惴不安,不敢与父母相望。

    谁料陆家夫妇早有此心,只是没料到苍林会主动开口。陆云乾说道,“自古以来,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既然你主动提及此事,我便去择个吉日,领你登门向李润提亲。”

    苍林长舒一口气,起身对着爹娘施礼,“多谢爹娘成全。”

    灵儿和娘眉开眼笑,商量准备聘礼的事宜。

    陆云乾端坐长桌前,嘴角也泛起浅浅笑意,抬手呼噜一下苍林的额头,“我和你娘都没着急,你自己倒是急不可待。”

    苍林的眼角含着泪,再度向父母鞠躬施礼。在陆一南的人生中,先立业才能后成家。他期待着在偌大的城市安身立命,再同李润步入婚姻殿堂,可到头来不过是一无所有。而这一回,他终于同爱人再度相逢,不敢有半分犹豫,因为他知道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拥有什么便要珍惜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行才是不虚。

    聘礼送进李家,李润的娘亲难得露出会心微笑。李润的父亲早逝,哥哥李唐早年苦读一朝高中,如今在京都做刑部监察,三年才得返乡一次。李唐也曾是礼苑的书生,得知妹妹可以在礼苑进学,李唐鼎力支持,按月邮寄俸禄,补贴母女二人的生活。

    李母知道陆家治病救人,行善积德,女儿嫁过去,她自然是放心,点头应下这门亲事,只道长兄如父,她要给儿子写信告知此事。李润躲在闺房却将前厅之事听得一清二楚,她紧握着自己绣的蓝色荷包,丝线规整,针脚整齐,荷包里装好了香囊,这是她要送给苍林的礼物。陆云乾和夫人自是喜笑颜开,说二人成亲以后,李润随时可回娘家小住,陆家没那么多规矩。苍林见陆云乾如此开明仁慈,心中万分感激,他也对着朴实的李母说道,“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也一定会好生照顾您。”

    李母两眼含泪,应声答道,“她能嫁给陆家,便是有福气的孩子。”

    苍林替李母拭去眼泪。他目光如炬,热血沸腾,那是前尘不曾有过的希望和热忱,他相信自己能实现许多理想,前尘不敢拥有的理想。他的计划不必深思便能顺理成章,那些蒙尘的技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片清澈而真诚的土地不再需要地产、金融、互联网的狂欢,实业兴邦的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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