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发明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碧荷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用话本盖住了自己的脸。屋内的奶香味就像即将被点燃的炸弹,即将把房子炸得四分五裂。火炉上架着黑边白瓷提梁壶,牛奶在沸腾的边界疯狂试探,炉里的炭火灰即将填满整个炉肚。

    碧荷算不上勤快,也算不上不勤快,做什么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除了赚钱这件事。即使为了快快积攒下第一桶金,她还是会在勤快中间歇性地摆烂。于是,趁闻游舟放学回家,令他从小院旁边的山泉处引了一条竹水管至新建的小厨房。

    小厨房的并不是全封闭的,只有三面墙,临近山泉水的地方设了灶台和火炉。

    碧荷拿出定制的圆木筒,跟餐馆装竹筷的筒子差不多。旁边开四个洞,插了向下弯曲的小竹节。木匠已经贴心地打通所有的节内。碧荷把圆木筒挂在黑边白瓷提梁壶的正上方,她又缠了几圈铁丝,圆木筒底便能挂住一个缩小版的竹制打蛋器,类似于搅拌器一样的设置。竹水管架在圆木筒上方,水流冲进木筒,圆木筒开始转起圈来,水撒了一地,缩小版的竹制打蛋器也一起转动,如此就解决了煮牛奶须时时搅拌的费力。

    提供动力的水从竹节里不断排出,新厨房的地板满流水。果然,新问题总是随着旧问题的解决出现。

    何以火炉底下仍然保留了一块圆环的干地?碧荷忽然发现这一奇怪的现象,竹节排出的水有固定的轨迹。如果经过测量,定制一个圆环的小储水池,不就能解决问题了么?小储水池旁边再挖个洞,接一条竹管排入水井之中,一劳永逸指日可待啊!

    说干就干,她马上骑上小毛驴去木工坊摇人。小镇虽小,木工坊可不小,地上布满了如同砂砾一样的木屑、油亮光滑的卷曲的木刨花。鲁大爷是小镇的第四代木匠,不知有多少人前来找他拜师学艺。只要肯学,鲁大爷都毫不避讳地将毕生绝学传授给弟子们,绝没有一点藏私,不惧怕被抢饭碗。鲁大爷因材施教,培养出了许多好弟子,有的擅长建筑、有的擅长造家具、还有的喜欢捣鼓木车、水车。于是,一间小小的矮房扩成由十几间厢房连成的木匠坊。因此,除了酒楼之外,木匠坊就是小镇最大的地方。

    “纪秋,看看我又带了什么来。”碧荷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烤鸭的香气根本包不住。

    一个清俊的男子正顺着木材纹理的方向推刨木材。

    “你又要给我出什么难题了,瞿娘子。”纪秋后背湿透了,衣服紧紧贴着宽健的背,显出精壮的上身,“我先去换件衣服,然后咱们再聊。”

    “哦,那你快点。”碧荷找了个地坐。今天木工坊的客人不少,木匠们都在和来客讨论要做的木具,其中少不了在纸上写写画画。

    “我们去亭子那坐坐吧,这里吃东西不方便。”纪秋说道。碧荷不小心吸进了细小的木屑,猛地咳嗽起来。

    碧荷拆开油纸包,把还带有余温的脆皮烤鸭摆着石桌上,纪秋则沏了一壶象棋云雾。

    他专注地盯着碧荷的脸,听着碧荷的奇异构想,时不时点头。热茶的雾气渐消。

    “比上次的木具制作简单多了,那你明天来取吧。”

    纪秋说道。

    “有你那么一个靠谱的朋友,真是我的幸运。”碧荷激动地抓着他的手说道。

    纪秋勾了勾嘴角,说道:“倘若你的奶茶铺开业,记得留两杯给我,我娘和我妹最爱喝各种新奇的饮子。”

    碧荷嗔怪道:“见外了啊,你要多少都有!”

    经过数日的折腾,由碧荷研发的水力驱动搅拌器终于组成完毕。她搬了安乐椅,拿了话本,就地躺平,心安理得地“一心多用”。

    烧红的炭火明晃晃,壶里的牛奶在冒小泡。碧荷用一根干净的筷子试了试牛乳的状态,比之前的水牛乳浓稠不少。她将提梁壶抬起,搭着装满河冰的木盆上速速冰镇。

    除了新煮的牛乳,一旁还存放着游舟买的醍醐——也就是现代所说的简易版黄油。瓷壶的温度太高,酥油瞬间化为透明的黄油。碧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黄油化了,必须赶紧用掉。否则酥油存久了,再吃,不仅会闹肚子,味道也会不好。

    她原本想用酥油来做一道香香甜甜的酥儿糕,只是接二连三的复刻失败使她没有心情再待在厨房捣鼓了。物尽其用吧,索性把酥油加到热牛乳里好了。碧荷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小腿传来一阵串麻,跟电流流过似的。

    “搅拌器,你看看这次的成品。”

    游舟手上拿了一个类似于鸡爪造型的东西。是的,闻游舟也有一个当木工的小爱好。除了在水里待着、和朋友出去玩乐,闻游舟可以一天都待在柴房里捣鼓他那些工具。所以,闻家的火引子特别多,数不尽的木屑啦轻飘飘的刨木花啦歪七扭八的细棍啦。但他也没有纪秋那么精通此术,只是喜欢做一些小动物木雕。虽然碧荷和纪秋是好朋友,但工匠的要价就是高,即使纪秋特意给了友情价。

    按照碧荷的设想,游舟把竹皮劈得细细的。

    “要和牛筋草一样粗细。”

    碧荷不知道的是,游舟可以把竹片劈得像头发丝一样细。

    “哦。”

    “最好从中线往下,能有花瓶细脖子一样的自然弧度。”

    “可以。”

    碧荷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我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过了一个时辰,游舟真的把成品拿到她面前了,和现实世界的打蛋器一模一样。

    碧荷惊讶地翻看成品,然后又围着游舟转了几圈,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闻游舟,嘴里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闻游舟掩面道:“嫂嫂,你能不能别用好看的脸发出这么油腻的声音。”

    “骚瑞,我只是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算是夸奖吗?虽然老话说得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碧荷从锦囊里拿出一张叠了好几次的纸张,递给游舟。

    “这是一贯钱。”

    “可是前几天你刚给我钱。”

    “上次是生活费,这次是奖励。和那几个小朋友吃喝玩乐去,别老待在屋子里头呀。”

    “那我能请你吃大餐吗?”

    碧荷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近来她忙得焦头烂额,也没那闲功夫和他吃饭,只是回道:“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陪你去。”

    闻游舟高兴得不得了,说道:“那、那我来安排行程。”

    虽然闻游舟的个儿比她高,虽然每次和他说话都得仰着头,但到底闻游舟还是十八九岁的孩子,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灿烂的阳光仿佛在里面流动,碧荷第一次为自己的谎言感到不安。

    拿到打蛋器,碧荷摸了摸宽口陶器的表面,冰凉的温度沿着神经传导到她的大脑。

    她往冰镇的牛奶里头加了一大勺白砂糖,用力搅拌。

    绵密的奶泡争先恐后地从每一条宽竹条中跑出来,碧荷隐隐觉得有戏。

    过了一会儿,她停下搅拌的动作,牛乳还是初始的样子。

    或者牛乳的浓稠可能是她的错觉,碧荷紧紧抿住嘴唇,心仿佛一个重重的秤砣在空中急坠。

    搅拌器还在转,碧荷却有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感受。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阻力,那流动的液体开始附着在打蛋器的竹条上,浓厚的奶香使人飘飘然。碧荷的心脏瞬间从坑底跳到山巅,她的血在体内横冲直撞。

    她用手指沾了一点明显浓稠的液体,那细腻的微微充满空气感的口感,碧荷欣喜若狂。

    午后的阳光疲乏地躺在地上,一阵燥热从碧荷的五脏六腑中跟着汗液排出来,她从旧梦中醒来。

    楼下的宝珠倒了大半杯奶茶,加了差不多两指的淡奶油,又用小勺挖了一块简易黄油加入杯中。此时竹筒边边正好还留有一指的距离。

    “一百三十号的奶茶好了哟,请及时来取。”她温和地说道。

    一个的小娘子走到取餐台,粉色褙子脱了色,她站在那,低眉顺眼,也不说话。

    “请问娘子的牌子是多少号呢?新烹煮的奶茶还在冰镇,没那么快哦。可以坐一坐,等一小会儿。”小喜提醒道。

    那位小娘子怯怯地说:“这里是招收拾桌面的伙计么?”

    “碧荷姐,有人来应聘,你跟她聊聊。”红玉朝楼上喊了一声。

    碧荷伸了个懒腰,应了声:“好的,我现在下楼。”

    “娘子,对我还满意么?我很能吃苦的,什么粗活、重活都能干。”

    “连心,你这么小就出了讨生活了么?”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

    在这个古代世界,不愁吃喝的人家占半数,都会让家中的孩子上几年学,然后让孩子考虑自己的兴趣和特长选择谋生的工具。虽然走科举这条路的人很多,但能够考取到功名的人还是凤毛麟角。不过,若是精通一门技术,照样能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

    “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所以阿娘才让我出来找个活干。”连心似乎不愿意多谈,泛黄的头发毛毛躁躁的。

    “试用期一个月,能接受么?工钱照常发。”碧荷说道

    女孩用力地点点头,过于长、过于瘦弱的脖子顶着一个大脑袋,如同一根老黄豆芽。

    连心人虽然瘦小,但干活却利落,擦桌子又快又干净,桌面不会留有擦拭的水渍,可以让人安心把手肘搭在桌面上。

    多了一个人,店里的翻台率提升得很快,顾客无须站太久,就可以等到位。

    因此顾客的抱怨少了许多,再加上每天的限号售卖,碧荷和宝珠她们也不会太过心焦。

    “看了今日的小报没?”

    “没呢。”

    “听说我们镇有意选芙蓉仙子呢,要能歌善舞,每七日就有演出,以后还会有芙蓉庙会,还要评选芙蓉美食呢。被选中者,官府会将铺子的东西刊印在黄纸上,发给游人看。”

    “哟哟哟,这也太好了。我家的酒,不是我夸大,堪称一绝,而且不辣喉。若是能够上得那黄纸,那再好不过了。”

    “敢问娘子的酒坊叫什么名字?”碧荷在一旁摇着扇子

    “连我家花酒都不晓得吗?”那娘子有些傲气地反问。

    碧荷的脑门上仍然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答道:“实在猜不出来。”

    旁边的女伴说道:“再猜猜看。”

    碧荷的脑海忽然冒出一幅画面,挂满大红灯笼的青楼上,栏杆前站满了姑娘,水鬓描得长长的,妖艳极了。她们向路人挥舞着各色丝帕,门上悬挂的彩色纱布跟着风摇曳。酒香与脂粉香相互纠缠,撩拨着每个人的心。

    “是正经的酒,芙蓉米酒和双花酒。”那小姐妹噗嗤一笑,仿佛透过碧荷的神色看到了什么。

    “哦哦哦,我今天忙昏了头,脑子转不动了。每逢佳节,杨家酒坊的酒炙手可热。”

    “好酒便是如此,自家留着小酌也好,送人也拿得出手。”

    “那我现在订还来得及吗?”碧荷明知故问。

    “往后一个月,也是没酒往外卖的。”

    “也被订完了?”

    “所言极是。”

    那两位娘子自带了小琉璃瓶,装了满满一瓶子的奶茶才离开。

    连心吃完午饭,又回到铺子里收积存了餐具的桌子。

    “这怎么有一个锦囊掉在地上呀?”连心惊呼道,手里攥着一个湖蓝色的锦囊,上面的绣纹极为罕见,竟是一个胖乎乎的小酒坛。

    小锦囊鼓鼓的,微微松开的口子闪着金光,里面像是装了值钱的首饰。

    “可能是那位开酒坊的娘子掉的东西,连心,方才我耳闻那位娘子好似要去湖边的小花摊买花,你去找找看。”

    杨娘子和小姐妹蹲在花团锦簇中低头看,无数的墨绿色的叶片蹭着她的脑袋,就像一只顽皮的猫。

    “或许是掉在奶茶铺子里了,如果这里找不到的话。”

    “可我明明记得准备走的时候,锦囊还带在身上的呀。完了,被我哥知道的话,他肯定又要说我了。再仔细找找吧,肯定掉在这里了。”杨清哭丧着脸。

    “好吧。”小姐妹的眼神欲把地掘开三尺似的,不停地来回看。

    不少临时摆的小摊环着芙蓉湖,不是卖花,就是卖一些吃食,游人如织,小贩们赚得盆满钵满。

    连心跑了好几个小摊,并没有找到那位杨家娘子。她也不敢朝着人群叫喊,有些担心碧荷误会她躲懒,又扎进人群中,伸头探脑,左看右看。

    只见小孩子手里的彩色风车呼呼地变成一个令人眼花的彩圈,只见娘子们的长耳坠子晃呀晃呀,只见无数的人声像水边起的狂风往耳朵里灌。

    一时分不清是耳鸣还是人声。

    还是回去吧,连心气馁地想。

    “小娘子,你是来找我们的吗?”一只如同葱白似的嫩手搭在她的肩上。

    连心顿时起了许多鸡皮疙瘩,身子抖了几下。

    杨家娘子看着连心惊惧的反应,用表示奇怪的眼神问了问身边的小姐妹,小姐妹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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