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娘子,你的锦囊落在铺子里了,我们老板娘叫我送过来。”连心的声音在发抖。
杨清接过锦囊,用手扒开袋口,里面的金光灿烂。
“替我谢谢你们东家了。”话说完,杨清拉着小姐妹,不知穿过人群中往哪个方向去了。
眼瞳里锦纹蓝云白底绣花鞋的倒影消失,连心才匆忙地跑回铺子。
“娘子,铺子开门到几时,今日我婆婆生辰,想带她来这尝尝鲜。”
红玉一脸为难,说道:“实在对不住,今日的奶茶快要售罄了,要不然你明日再来?”
“行吧,只能明日再来了。”妇人一脸惋惜,“哟,你们铺子居然能订得到杨家酒坊的酒。”
红玉疑惑道:掌柜的什么时候订酒了?难不成要卖酒么?
宝珠拉了拉绳子,楼上的黄铜铃叮叮当当地响,躺在榻上的碧荷从无梦的睡眠中惊醒。
“酒?我原是想订,但订不到呀。”碧荷跟红玉解释道。
一个带小帽的伙计进来,跟碧荷说道:“想必您就是瞿娘子了。这是我家小姐的谢礼,请您收下。”
碧荷又扭头找连心,因为连心才是第一发现人,这谢礼也理应是连心收才是。
可店里并没有她的身影。
“应该的应该的。”
碧荷让候在门外的伙计先把酒搬到小厨房,来往的客人看到贴着杨家字样的酒坛,纷纷问道,这酒卖不卖?
碧荷一一回绝道:“这是为中秋节留的自个喝的酒,不卖。”
“连心,这是杨家娘子送来的谢礼,待会我叫个车,帮你送到家。”
“碧荷姐,我不要这酒,你折些铜钱给我就好,给多少都可以。我不喝酒,家里独有我一个。”
“那行,现在这杨家酒是有价无市,连心,你开个数吧。”
“那就一贯钱好了。”
“那我给你三贯钱。”
连心忽然瞪大眼睛:“这也太多了些,我要一贯钱就好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不许再说其他的话了。”碧荷又把钱票塞到她手里。
连心眼看拗不过碧荷,感激地收下钱票,回小厨房刷洗些器皿。
“哎呀,这奶茶汤里怎么有根头发?”有位用餐的妇人大叫道,引得其他食客纷纷侧目,那些食客听见那个妇人尖细的声音,纷纷低头察看自己的碗里是否有异物。
连心小跑出来看,不时用围在腰间的粗布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宝珠在和那位妇人沟通,
“方才出餐的时候,有看到异物吗?每一杯饮品的制作,我们都很小心的。”
“这么说,你们不打算承认饮子有头发了,这不是睁着眼睛乱说么?”
宝珠确定自己递给每一个顾客的饮品都没有问题,她觉着或许是顾客饮用的时候,头上的发丝飘落下来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位妇人竟扯着她的衣裳,大叫道:“这是什么黑心店,自己做的奶茶有问题,反倒赖在我这个花了钱的人的身上了。”
宝珠真是百口莫辩,脸上的皮肤红得像花椒,越急越说不出话。明明在好好解释,面前的娘子忽然耍起无赖来了。
碧荷刚从冰铺拉了两车冰,一时被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吓到了。
“这是怎么了?娘子切莫过于激动了。”碧荷趁其不备,掰开妇人的五指,“我们吃着糕点,谈谈好嘛?”
“我可不敢再吃了,谁知道再从糕点吃出什么老鼠蟑螂之类的。”那妇人激动地指着碗里一根黑线,碧荷心下了然。
碧荷并未露出什么慌乱的神情,镇定地说道:“娘子,你点的是大碗奶茶,又没有加小料,头发丝虽长,但轻盈,不会出现喝到一半,才发现发丝的情况。所以究竟这发丝是谁放的,我想,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掷地有声,令人信服。
座上的食客纷纷附和道:“是啊,莫不是眼红瞿娘子的生意,才使出这种下作伎俩。”
“看她那副刁蛮样,就晓得她是来找茬的。”
那妇人眼圈一红,哽咽了数声,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黑店欺负人”,拎着包袱离开了。
碧荷与宝珠面面相窥,不明白妇人怪异的言行,只是随她去了,也不出门追她。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在忙碌之中慢慢被人们淡忘。
“那几张桌子还没人收拾呢,连心哪去了?”
“说是到后门的茅房解手去了。”
“不过也快到晚饭时间了。估计进店的人不会太多,不急,待她回来,再提醒她。”
碧荷多添了一件薄衫,仍然感到一阵凉意。屋外的叶子黄绿相杂,秋风一过,树上就发出沙沙的响声。
又到了月底发工钱的日子,众人拿到钱票,眼睛亮晶晶的。连心的反应更是夸张,“这工钱竟是真的?怎么多出那么多?比我以前干过活少,赚过的钱加起来才勉强及这里的数儿。”然后又转向碧荷表明决心:“碧荷姐,以后我一定卖力干活!”
一连数日,奶茶店的生意开始降温,人们也开始把手放进袖子里,呵出团团白雾。
秋闱结束了,学子们微微佝偻着背,眼下绕了一圈黑,脸色青白,步伐却轻快得很。
碧荷栽在小院门口的茉莉花竟在深秋生出一串米白的花苞,于是她摘下半开的花苞,做成香包,挂在马车里。
她已经能够独自一人驾马车了,因此倒是省下了不少钱。要知道,会驾车的马夫一天到手的工钱不比奶茶店的利润低。
远处一个高大的青年提着箱子,被拥挤的人潮推着走。碧荷站在马车上,一眼就望见了他。
游舟一步步走向她,目光灼灼,碧荷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左胸口的棉衣微微震颤。深秋的微凉的清新空气令人醒神,又让人忍不住打冷颤。
“马车里有饭菜,还热着。你进去吃,我来驾车。”碧荷跳下车,说道。
作为一个“过来人”,碧荷没有问游舟“考得怎么样”诸如此类的话。
“我来驾车吧。”闻游舟脸上无喜无悲。
碧荷知道他一定很累,面对闻舟的提议,她摇摇头,浑浊的玉坠发出清脆的响声,甚是好听。
“什么时候学的驾车?”游舟拗不过碧荷,拿着大大的木箱,钻进马车。他没有合上厚布帘,而是留了一条五指宽的缝,温暖的空气源源不断冒出来,碧荷的后背暖烘烘的。
“李大哥的女儿回家探亲小住,她教我的。”
“花了多少钱?”
“李娘子人超好,没收钱。不过我还是封了个红包。驾车学费不低。”
又是一阵沉默。
开店后,游舟很少能够见到她。并非是她刻意躲,而是赚钱占据了她的时间和心神。对于游舟,她并未能够尽到一个家长的责任,碧荷只能在每个月的生活费上多加补贴。而游舟甚少对她提出要求,孩子挺贴心。尽管他们之间相差不到五岁。
一路无话,人和马一样沉默。
“对了,前几天陈娘子来跟我说个事,想与你说亲,你有没有想法。”
闻舟原是闭眼小憩,倏忽睁开眼,眼里水光流转。
碧荷见他一句话都不说,又补充道:“作为家长,我还是很开明的。如果你愿意,过几天放榜,家里摆喜酒,我请她来,你们见一面。那陈小姐也是个美人,家资在县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咱们家条件是一般了点,不过陈小姐很中意你……”
闻游舟忽然凑得很近,皮肤白里透红了,很好闻的桑果酒味飘进她的鼻子里。
他面色明暗不定,开口道:“喜酒?”
碧荷发觉身后是车壁,退无可退,她不敢往上看,哪怕面前是一场颜狗盛宴。闻舟的鼻息撩得她的面颊痒痒的。
“昨天书院里的仲夫子特意来叮嘱我,要准备几坛好酒的。”碧荷低声说道。
她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
“那嫂嫂呢,如果放榜的喜酒是我和嫂嫂的喜酒,我来操办,如何?”
闻游舟的衣襟上的青竹绣样似有一层柔滑的光。
“这你若是秋闱如了愿,这就是我们家的喜酒呀。”碧荷的心跟着转动的车轮响,跟着游舟的话跳。
游舟轻笑两声:“嫂嫂,我心悦于你,你当真没察觉到么?”
碧荷似乎被人刮了一下脖颈,一身的血热了起来。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游舟的拇指按在她的脉搏上。
她心下一惊,直叹不好,这下没法骗他了。
“是又怎样,难道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有情人就要在一起吗?”
瞿碧荷承认自己怂了,没错,只是一个破游戏,她干嘛要道德感那么高。她大可以说,我就是因为你长得帅,人又体贴才喜欢你的。我就是因为你也喜欢我,我才喜欢你的。
可是,答应他的话为什么说不出口。
让这个小镇的人怎么议论她,说她和小叔子在一起了,她风骚?
她钱还没攒够,奶茶店的生意才步入正轨没多久,她太清醒了,以致于不可能为了一份随时都会变化的情愫而把金子扔水里。
前不久她才盘点了小金库,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回三次元享受梦寐以求的富婆人生了。她不想出现任何变故。
“嫂嫂如果有顾忌,那我们便不公之于众,或者嫂嫂你试试和我如成过亲一样处着,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或是你把我抛闪了,我决无怨言。”
游舟腰间系的荷叶香囊散发出阵阵清香,竟让碧荷神思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