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之波折

    那干瘪的宝袋变成了源源不断向四周输送臭气的源头。那臭气有烂菜叶味、有下水道味。深夜的时候,她应该要把布袋放在装满水的木盆中。最好是解开绑得紧紧的麻绳,然后把鬼臼苗的根放在水里浸泡。可惜碧荷事后想到的,是她往往做不到的。

    明天工人会准时到达地里,等待她的发号施令。现在取消约定还来得及,这是及时止损的好方法。只需要赔偿订单的违约金,大不了再白手起家,她最初来到这个游戏里的时候,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啊。

    绳索绑得好紧,活结打得像死结。放什么活物在这样的布袋里都活不了。

    一群小灰飞从袋子里成群结队地钻出来,她怀疑自己想错了,更需要氧气的昆虫还活着。这些小灰飞对人类没什么威胁,反倒是树林里的飞蠹让她的一只手长满了红疮,但巨大的绝望比物理的疼痛更强烈,使她把手上的肿胀当做一种自我惩罚的标记。

    那股臭味令她干呕,脖子嘴巴一起抽搐,比晴柔的孕期反应还要大。她的整颗头颅都在酸胀,困在眼眶的温热的泪水正在变多,这泪水不带有任何的情绪。

    鬼臼的叶子由健康的绿色变成深色的墨绿,用手一抹,像海藻般的烂泥糊在手上。她在心里神经似地念叨道:“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叶子融化在她的手里,鬼臼的新鲜尸体,她无知的“罪孽”。

    “您的许愿盲盒将于一个小时后过期。”系统提示道,“由于您的手部受伤,此次的中奖概率由50%升为70%。”

    碧荷的手上多了一瓶复活水。

    “复活水,使用期限为24h内,作用于动、植物后继续计时,注:植物根须埋在地里后方可起效。”

    碧荷的头昏昏胀胀,这些沤出臭味的烂泥还是鬼臼的躯壳,只是它们在等着涅槃重生。她的手越痛、越辣,她的错觉愈强烈——鬼臼复活后的生命力越强。

    只是拇指大小的净瓶能倒出的水并不多,碧荷尝试着倒了三四滴复活水至死去的鬼臼尸体,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出现。她的烂手开始剧烈地抖动,那个小白瓷瓶以接近垂直的方向倒立,碧荷此时想着若是这水无端被她浪费掉,她该怎么办?当年刚毕业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耗费了一次又一次的好运气,她选的岗位鲜少有人办,只是她次次裸考,浪潮退却,她也被风浪带走了。

    她的胸口跟着朱色的烂手一起抖。

    那涓涓“细流”,天上降下千万根雨丝中的某根,犹如天梯一般长,没有穷尽的时刻。

    她的失误再次被偶然解救了。

    次日,公鸡打鸣,碧荷骑着小毛驴,挂上食盒与水囊,背着两袋烂苗,往地里进发。

    那些工人热情地和她打招呼,那一张张笑脸止于每只领到鬼臼苗的手。低处的河流无声的流动,一圈圈水纹和无形的怀疑一起荡漾开来。

    那些工人的亮嗓门一下消失了,只有两三个头碰在一起的窃窃私语。

    碧荷专注于用脚丈量土地,用左手按住右手摇摇欲坠的的草药渣。

    那最有经验、最有资历的朱大娘迈着豪迈的步伐,怀着一颗最热切的心,,开口道:“瞿娘子,这苗似乎有些不对劲。大家都怕种不活。只有根,没有叶子的苗,平生第一次见。”

    有几个热心的工人也朝碧荷走来。

    “瞿娘子,你年纪轻,第一次接地里的活计,难免太轻率。这苗分明是证据。”丁五开口道。

    “什么证据?”碧荷疑惑道。

    “你被人骗了呗,这苗定是奸商卖给你的。”祝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把这些烂苗收起来,拿去官府告他,还来得及!”

    “是呀,只怕到时候,种下这些东西,全死了,让瞿娘子误以为我们种地敷衍她呢。”有人附和道。

    “我知道,这些鬼臼苗超出大家的经验,但请大家宽心,你们只管种,我自有分寸。另外,倘若真的出现一片地全死的情形,我担责,请诸位放心。”

    碧荷的神情很肃穆,语气坚定,不容他人置喙。

    众工人见到碧荷作了担保,且信誓旦旦,都散了去,专心手头的活计。

    那清沙河的水格外丰盈,似乎要突破河堤,往上攀爬。碧荷有些不放心,跑去问了邻近的农人,那老农在这种地已有四十余年,让碧荷放宽心,那河水再高也只能高到这了,最近一次发大水还在三十年前。

    碧荷按着帷帽,返回地里的时候,肥沃的地已经被工人种下的鬼臼覆盖大半,她一行又一行的巡视,口干舌燥也舍不得回到树荫下喝水。

    周围的老树很多,也得益于这几十年来粮食的产量高,粮价保持在一个人人可以承受的区间里。那些老树的枝干伸到地里,投下一片又一片的阴影。植物的生长需充足的光照,活在阴影里的植物往往比较瘦弱矮小。

    碧荷想着,要不要寻个由头,锯掉伸到地里、阻碍鬼臼生长的枝干。

    那复活水起效之快,如同传说里神奇植物的落地生根。鬼臼苗的根埋在泥土里,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耷拉的烂叶子奇迹般地变得挺括、碧绿,那软趴趴的主枝直如翠竹。

    工人们对碧荷的议论声减弱不少,纷纷谈起另外的话题抵消劳作的枯燥,间或还夹杂着对碧荷的赞美。

    碧荷的耳朵比猫还要灵敏,她捕捉到这样美妙的人言,不由喜悦起来。

    何以呆在树荫里的鬼臼苗比在阳光下曝晒的鬼臼苗要更精神?

    碧荷蹲在陇间,望着这一怪相深思。

    一般去寻找鬼臼,都是在阴湿处得手。

    碧荷明白了何以湿哒哒的灌丛中、阴凉的溪边鬼臼格外多了。

    她把监工朱大娘叫过来,对朱大娘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后,骑着毛驴,往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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