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

    “也罢,就算这次撮合的事儿告吹,待到午夜祭鬼,我儿没了赌瘾,届时这寡妇也够不上我家门楣了。挖眼的弯刀、割耳鼻的短刃磨好了,不知用的时候会不会钝。到时候多放点迷药才行。老天保佑,顺顺利利。”

    当时碧荷在前厅简直坐立不安,这哪是慈眉善目的吴大娘,这分明是残忍的妖魔。

    “可惜瞿娘子眉间少了颗红痣,如果一次有两个活女子当祭品,神仙定会更开怀、许愿会更灵呐。”

    周娘推了推呆愣的碧荷,碧荷转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周娘用手捂住正在咀嚼的嘴,含糊地说道:“每过两刻钟,吴府有专人去查房。瞿娘子,吴府的人或许已经知道我不见了。倘若他们寻遍整个吴府,寻不到人,一定会追上来的。他们曾在厢房外说,若是准备了仪式,却找不到有红痣的女子,吴府将有灭顶之灾。我担忧会牵连你。实在不行,待会先放我下去。我在野外宿一晚,不成问题。”

    碧荷摆摆手,说道:“这荒郊野外的,让你下车,也不见得安全。”

    碧荷撩了撩窗帘,灰白的月光洒在坚硬的土泥路上,道路两旁伸出粗细不一的枝叶,像是在挽留这辆疾驰的马车。

    周娘比木笼子里的小猫更像猫,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吓得魂飞魄散似的,即使靠在马车上,她仍然保持十足十的警觉。

    “我听见了马蹄砸在泥地上的响声,吴家的人和马在我们后面。”

    此语一出,碧荷寒毛直竖。

    “瞿娘子千万别把我当怪人,只是自小我的听觉便比常人灵敏些。昔时我住在苏家东厢房,能听见西厢房的窃窃人语。”

    碧荷对此感到十分惊奇,好家伙,今天什么奇人奇事儿,都让她碰上了。

    马车后不远处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碧荷疯狂地搜刮脑袋里的法子。

    同在一个不小的拐弯里,吴家人在后半段追,碧荷租赁的马车在前半点段。

    “天降骤雨,使用次数0/1。请选择使用范围。”

    大风把树木的叶子刮得沙沙响,马车两头的灯笼晃来晃去,马儿身上的鬃毛翻飞起伏。

    天边的红光忽明忽暗,吴行在马车里对身边的小厮、车外的数十个帮工叱骂道。

    “听好了,周娘收了我家的彩礼钱,跑了。若是瞿娘子没有带走眉间长红痣的周娘,你们又找不到人,那这个月的工钱就没有了,你们这些干吃饭干不好活的人还得倒贴钱。”

    身边的小厮松掌讨好道:“少爷,如若瞿娘子没带人走,那周娘总不能凭空消失吧。少爷放宽心,区区一个周娘,肯定能找回来的。”

    另一个小厮田岩谄笑道:“少爷,我有一计,不知……”

    “吞吞吐吐的,半天蹦不出屁大的一个字。快说。”吴行倚在软枕上假寐。

    “横竖不是要有红痣的嘛,那生造一颗‘红痣’不就行了?”小厮田岩恳切地说道。

    “可是我娘说要在一旁‘观礼’,倘若她发现抓回的女子不是周娘……”

    “吴大娘子方才听到周娘消失的消息,晕过去了。什么时候醒来未可知。况且巫师也说,这吉时吉日误不得。”

    “好吧,倘若如此,本少爷也只能随便找个婢女充数就行了。”

    马车外的帮工本就因为吴家拖欠工钱,心中忿忿不平,又跟着草包少爷干一些不靠谱的事情,还被责骂 ,个个心懒体懒,走路就好似饭后踱步。冷嗖嗖的怪风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工人们手上火把的火舌忽大忽小。大家想着,下雨找人,更加艰难。至于吴家老爷的口头悬赏,工人只是当做一个让驴拉磨干活的由头。假如那吴家老爷说,追回人,就把拖欠两个月的工钱,还有本月的工钱,他都一并发下去,说不准工人们办事还更积极些。

    成千上万的雨滴砸下干涸的泥土地,十几根火舌挣扎了几下,全都消失不见了。

    没了火光,几个工人走到了杂草丛,几个工人撞上了马车,另有工人抱怨:“少爷,要不回去吧,路上的泥都溅到膝盖了。没了火把,路非但看不清,路倒更难行了咧。”

    “松掌,让他们继续走,我没说停,就不能停。”吴行捏了一个蜜腌李子,含在口中。

    如果不从空中俯视,就不会发现天上的雨水只跟着吴家的人走这一奇景。

    那雨幕牢牢地挂在这帮狼狈的人身上。

    碧荷接过周娘给的龙眼,往嘴里塞,甜滋滋的汁水在口腔中四射。她的紧张感舒缓了不少。

    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车停了,碧荷让周娘在车里待着别出去,独自掀帘而出。脚下的小猫很安静,趴在笼子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游舟?”

    碧荷以为是后面的“追兵”拦截,不曾想是前面来了人。

    闻游舟骑着高头大马,在凛冽的月光下,显得十分清冷。碧荷忽然生出一种陌生之感,仿佛平日百依百顺的少年瞬间“熟”成一个男人。

    他的眼睛有千言万语要说,碧荷却着急地抢先开口:“你先把周娘带回家,我跟在你后面。”

    闻游舟也不问缘由,碧荷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闻游舟和周娘的背影消失在繁叶茂枝后,碧荷才松了一口气。她复跳上马车,沉默许久的年轻车夫执鞭策马,车轮轱辘轱辘转动。

    “小哥,今日辛苦了,这是一点赏钱,还请笑纳。”碧荷探出头,把半贯钱放在马夫身侧。

    “今日之事,我不会向外人透露半分。”马夫忽然冒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碧荷松了口气,还是不放心地使用了最后一次读心技能。

    “吴家人真不是个东西,看来以后去吴家的单子,能推则推。”

    看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那场雨终究还是追上来了,十几个沉默的大汉跟狗一样喘着气,底下的粥状泥浆四溅。

    领头的喊道:“里面可是瞿娘子?我们少爷有事相求。”

    碧荷让马夫停了下来,拿了一把油纸伞,撑伞而下。

    “有何事?不会要要回猫吧?”碧荷满脸不悦。

    小厮松掌客气地说道:“不是。我家夫人在那只橘猫身上接过一根祖传的金毛,因而想着取回金毛罢了。”

    这种烂借口居然也能说得出口,碧荷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那就上车翻翻看吧。”

    松掌听到这句话,正遂了愿,连伞都不撑,淋着雨,上了碧荷的马车“找金毛”。

    很快,松掌垂头丧气地下了马车。

    碧荷佯装关切地问道:“找到了吗?我可不想莫名其妙被人说是小偷。”

    “您瞧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找到金毛了,放在手心里呢。”松掌紧攥着拳头,生怕那根金毛掉在地上。

    “雨越下越大了,我还要赶路。先走一步。”碧荷也不跟后头装饰华美的马车打招呼,径直上了马车。

    松掌松开汗津津的手,一路小跑,弓着背,对车里的人说道:“少爷,瞿娘子的马车上什么都没有,我看,活人祭鬼的仪式怕是黄了。找个婢女充数,也是好的。”

    吴行恨恨地骂道:“养这帮人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们先回宅院,再做商议。”

    此时,吴家的大半厅堂已经被暴雨冲塌成一片废墟,不知多少人的身体被数不胜数的砖石、重若千钧的横木压得血肉模糊,更有甚者直接被压成了肉泥。那无声的哭喊与痛呼化作低空的闪电,“砰砰砰”,比白紫色的光先打到活人的心里。

    帮工们见吴家的惨状,把吴行赶下马车,自抢了车和马匹,扬长而去。而那吴行对着眼前的完好的半边宅院哭了不知多久,亦消失在乌漆墨黑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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