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春分了,时间倒也过得真快,今日就是皇家约定好婚姻的时候了。

    陆府今天人人喜气洋洋的,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也不知道哪里运来的龙凤宫灯,从昨日夜里起就明皇皇的挂着,要是平时肯定又有人指指点点说逾制了,但今日不同,今日可是陆家女儿入宫当皇后的日子。

    似玉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又伸手揉了揉惺忪的困眼,昨夜她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困得不行了才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今日又要起个大早。她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欲开还闭。晨光暖洋洋的打在脸上,让人想回到床上再睡个回笼觉。

    内侍省和礼部的官员昨夜就在府里住下了,就等着第二天吉时起驾了。

    待会还要更衣,梳妆打扮,似玉为了不延误吉时,便赶忙唤小容去打水来。

    昨日她就随内侍省的钦差太监回到陆府了,几月不见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手脚更麻利了。听到似玉吩咐,道了声“是”便抱着铜盆出门去了。

    似玉看向窗外,觉得少了些什么,好像又没少,想了想,才惊觉是自己窗外种的那株梨花不见了,探出头去看,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树干了。

    这株梨花年纪可比她大,她自记事起就见它在这里了,不知什么原因就砍了。似玉心里有些不忿,想着就算她进了宫里了,这院子空了,也不用把树都砍了吧。

    她抬头看天上太阳刚初升,时间也就卯末辰初的样子,午时三刻才走,现在还早得很。

    小容很快端了铜盆回来,稳稳当当的推门进来,一滴水都没露出来,把铜盆放到花梨木的雕花高盆架上,又把毛巾挂上面的巾架上:“娘娘,水已经打好了,您些快梳洗吧,待会用过早饭,老祖宗和二夫人就要来给您打扮了。”

    似玉点了点头,在小容的伺候下着手便梳洗起来。

    不一会就梳洗干净了,趁梳洗的时隙,小容赶忙把早饭端了进来。

    似玉正用着早饭呢,忽然听到房门“哧”的一声,她转头去看原来是被推开了。一位衣冠雍容的老妇人拄着紫檀拐杖缓缓走了进来,头发已经灰白,只是眼里还冒着精光,面色红润,脸上挂着笑意。后面跟着个中年妇女和三两名下人,各自手头里都携着东西。

    特别是那领头的中年妇女,正弓着腰,双手托着朱红色的漆盘,上面方有物件,用一块红绣布盖着,似玉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只猜测里头是娶嫁用到的礼饰。

    似玉见她们进到房里来,便从花梨木墩上站起,随即甜甜的唤了声:“祖母、婶婶。”

    那老夫人长长的“哎”的应了一声后,便在似玉身旁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拐杖递给伺侯在一旁的小容,又摆手示意让婶婶把手里托着的朱红漆盘放下,婶婶才小心翼翼的把手中托着的东西放到桌上,其他下人把手里的物件放下便退出了房间,出去外面候着了。

    似玉好奇的打量了会那红布盖着的物件,单看形状看不出是什么,便不再去想。只是看了看空荡荡的窗外,嘟着嘴问:”祖母,我窗前的梨花怎么被砍了?”

    陆老夫人笑着解释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梨花谐音‘离’花,读起来不太吉利,不止你这处,就连府里后园里那几十株都要砍掉,这样才能和皇上百年好合,长长久久呢。”

    似玉笑笑:“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要进宫了,以后院里没人住,偏只砍我这一株呢。”

    陆老夫人牵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身旁,慈祥的问道:“玉儿今年应该是要十七了吧?”

    似玉回道:“现在虚岁十七,过了六月就真十七了。”

    婶婶这时候突然插了一嘴:“虚岁十七也是个大姑娘了,所谓女大不中留,换在平常人家,怕是孩子都怕是能开口叫娘了……”

    话未说完,祖母就转头瞪了一眼,婶婶知道自己又讲错话了,便把后半句咽到了肚子里。

    陆老夫人把似玉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去,缓缓道:“你婶婶没读过什么书,嘴笨,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玉儿别往心里去。”

    似玉点了点头道:“人都有嘴比心快的时候,玉儿知道,婶婶也是从小疼我的,听过也就算了。”

    陆老夫人点点头,转头对婶婶道:“碧云,把皇后娘娘的凤冠霞披上的红盖子给掀开。”

    婶婶道了声“是”便轻轻捏着红盖子的小角,漆盘放的里是大婚要穿的礼服和凤冠。

    一顶华丽至极的九龙四凤冠伫立在叠置整齐的礼服上。那冠上顶有金龙九条,中层布有四只翠凤,下部则是大珠花九树,每树饰以各色宝石,重重珍珠环绕,博鬓左右共六扇,每扇亦嵌各色宝石。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光芒流转,甚至微微有些刺眼睛。

    似玉没敢伸出手来碰一碰,只是好奇的打量。

    婶婶羡慕的盯着这顶九龙四凤冠,深吸一口气道:“昨夜礼部送来府里,说是从上年秋分时造办就开始做了,到今年雨水左右才交得上来,果然是皇后的礼冠,真真气派得急。”

    陆老夫人仍然面不改色,只是平静对似玉说:“来,玉儿,今个是你出嫁的日子,我们替你匀面描眉,待会脸上还要贴上珠翠面花呢”。语罢二婶便从盒里拿出红檀妆奁,又从里面取出一盒螺子黛来,开始为似玉上新妆。

    婶婶一边画妆,祖母却仍然轻轻的抚着似玉的手,缓缓道:“你也别怨你爹爹,我们这样的人家,必是要有一个女儿要入宫里的,他能为你争到中宫之位,也算是尽人事了。”

    似玉点点头,眼里泪花打转,“玉儿知道,玉儿不怨爹,只不过小玉儿还想多陪祖母几年,玉儿怕进宫之后,就再难见到祖母了。”

    “好孩子……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陆老夫人又轻轻拍了拍似玉的手心道:“你和时晴进了宫之后,只要健康长乐,祖母便心满意足了。你们姐妹两个要多多帮扶,多个伴总是好的,宫里不像家里,你可要规矩些,不要再耍小性子,不然算是有失凤仪的。”

    似玉眼里噙着泪,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玉儿知道了。”

    她出生的时候,母亲遇难产去世,自记事起,爹爹和哥哥们似乎就一直不太喜欢她,她是祖母从小带大的,今昔一别,恐再难见,心里不免悲伤。

    婶婶却在一旁笑道:“今天大喜日子,都说儿女娶嫁不须啼,玉儿你小心把妆给哭花了。”

    外头那温煦的春日晴光穿进屋子里来,洒到似玉的脸上,她忙转头往窗外看去,太阳已经攀到日中了,现儿时间已经到辰末了。

    陆老夫人也同她看向窗外,而后轻叹了叹气道:“时候不早了,妆上完之后就快些更衣吧,别待会耽误了吉时。”

    匀面、描眉、涂脂,再点上面靥,最后贴上翠珠面花,妆算是化好了。婶婶从雕花檀木盒取了一对珠排环来,给似玉挂在耳上,一件一件的礼服依次取出,有白玉革带、青绮鞓,还有深青色的翟衣、玉色的中单、青红的蔽膝、黑金的皁罗额子……

    似玉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浮夸繁杂,她向来不喜欢太过华丽的服饰,平日儿在家里,总是能多浅淡就穿多浅淡,得月白、藕色、杏色这样的素净才好。她心里暗暗叫苦,待这些华衣全套在身上,再加上那凤冠,人还能走得动么?

    似玉更完衣,佩戴完抹额之后才戴上了那九龙四凤冠,那窗外的春晖打在身上的金丝银线上,映射出别样耀目的光彩来。

    她试着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裙摆拖拉在地上,身上竟没有一处不是沉重的。不敢在乱动,只得单手扶头上那顶冠,生怕掉下来摔坏了。

    小容赶忙走到一旁搀扶着,似玉才勉强稳住了身子,惹得婶婶直惊呼道:“我的小姑奶奶,小心些,别摔着了。”

    迎亲的钦差太监已不止催了一次了,门外早早就备好了凤舆,天子的亲军已经在陆府门口站道了,午时将至,吉时已到。

    陆老夫人不舍的又摸了摸似玉的手道:“时候到了,玉儿快走吧,莫让天使等急了。”

    似玉强忍住泪点点头,陆老夫人亲手为她戴上了龙凤红盖头,在小容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

    二三步之后,鼻头一酸,眼泪这才不自觉溢出来滑向腮边,她悄悄用巾帕擦去,好在盖上了红盖头,没有人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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