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皇帝独自在书房里正批阅奏折,这才批阅完手边这一堆折子。王廿四又端了新的一堆来。皇帝皱了皱眉头,吩咐道:“朕批来批去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家国大事朕无权知道是么?你把这些折子退回去吧,朕不批也罢。”

    王廿四双手举着折案,跪在地上,哀声道:“皇上,这些都是陆丞相让人送来的,就这样送回去,恐怕不妥……”

    皇帝冷笑一声,反问道,“朕还是个皇帝?”

    王廿四吓得面色紫青,连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微微闭眼,只觉得心情燥郁极了。待气压了下去了一些,心中稍权衡了一下利弊,看着仍跪在地上的王廿四,长叹了一口气,才说了一声:“折子留下,你退下吧”。

    王廿四听罢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声谢过,便从地上爬起,弓着腰退出了书房。

    皇帝环视了一圈书房,不自觉的又把目光挪到那块写着:“中正皇极”的牌匾去。自己登基已经将近一年了,不知历尽多少苦难才走到这个位置上,到头来还是受制于人。

    不禁苦涩一笑:“自己竟也成了建安那样的皇帝。”

    忽然想起从前,那时是平华廿一年,正值立冬。

    那时的他还不是皇帝,只是三皇子佑宓。

    北风呼呼的吹,急雪狠厉的刮,脸被风雪打得生疼,他即使身上套了一件狐腋大氅仍感寒到彻骨。

    这样的天气,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佑宓按规矩到正仪宫里向皇后问安,但谁知道前脚刚踏入正仪宫门就被绊了个踉跄,整个脸都埋在雪里,有些雪沿着他的衣领缝隙处浸进他的胸膛上,在皮肤上丝丝融化。他用力咬急牙关,艰难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身体不停的发颤。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佑宓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二哥,皇二子佑铭。

    他是周皇后的嫡次子,前面本来是有个哥哥,可惜早早就夭折了,国朝向来不兴废长立幼,若是没有什么变故,皇帝百年之后便是由他承江山。

    周皇后向来就对他宝贝得很,所有吃穿用度皆是顶好,宫里没人敢惹他,久而久之自然也就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

    佑铭看到佑宓的狼狈样,不禁捧腹大笑,怕手称赞道:“活该,刚进宫门就摔跤,这正仪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来的。”

    佑宓看他满脸得意样,又想起刚才自己刚踏进来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绊倒,心里笃定是他搞的鬼,皱着眉道:“是不是你把我绊倒的?”

    佑铭笑容更甚:“老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血口喷人了,我问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绊你的,左眼还是右眼?”

    佑宓也知道这是个不讲道理的主,稍微思量了片刻,便不再理会,只是转身自顾自的往正殿方向走。给皇后问安可耽误不得,若是开罪了这位皇后娘娘……他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

    没想到还没走几步,佑宓就感觉身后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刚爬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踹倒在雪里,他急忙转身来,佑铭仍在笑,居高临下的目视他。

    佑宓这是第一次感觉笑声原来也可以这般刺耳,他怔在原地,眼框里泛出泪花来,只觉得有股气郁在胸膛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从脚边攥着一把雪,狠狠的砸到佑铭脸上。

    有些雪进到了他喉咙里,咽得佑铭直咳嗽,待他回过神来,面色一沉,便恶狠狠的盯着佑宓,怒问道:“你怎么敢?”

    佑宓不知觉就后退了一两步,正想转身跑进正殿里,佑铭一把就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的脸就往雪里按,他本就比他年长一岁,又从小习射,气力自然比他大了许多。

    佑宓反抗不得,只能死死的紧闭眼口,但仍然有雪渗入鼻中,整张脸人被按压在雪里,早已被冻得通红,只感觉连知觉都似有似无了,时间久了,甚至能感到一丝异样的温暖。

    偶尔也有几个宫人路过,看到也当没看到似的,远远的绕开了。

    不知什么时候,大约是佑铭把他折磨得累了,便厌恶的说道:“还不滚出去?”

    佑宓不敢多停留,颤着步子,将身上的雪拍去,向着正殿方向跑去。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周皇后坐在宝座上,怀抱着一个新生不久的婴孩,低着头似乎在对那个婴孩呢喃些什么,这个婴孩是周皇后五皇子佑奂,此时他已经出生三个月了。

    她向来不放心让宫人带着,总是要自己看着才安心。

    殿里香烟缭绕,朱窗上早就糊了厚厚的窗纸,再把暖帘拉上,冷风怎么都吹不进来,让人恍若暖春,与外面冰天雪地的光景是两样的。

    佑宓进到殿里,跪行了一礼,微微颤颤的说道:“孩儿拜见母后。”

    周皇后只是飞快的瞥了她一眼,似乎不愿意把视线多停留在他身上,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是佑宓还是佑恒?”

    佑宓老实回道:“我是佑宓。”

    周皇后又瞥了他一眼,问道:“佑恒呢,怎么不来了?”

    佑宓低了低头回道:“佑恒生了病,现在还在卧在床上……”

    周皇后只是懒懒的“哦”了一声,便不再继续追问了。

    待问完安后,佑宓便请示回淑景宫了,佑恒到现在还没有退烧呢,他极不放心,便向宝座上又磕了一个响头,说道:“母后既然无事吩咐,那孩儿就回宫里了。”

    还未等到她应答,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忙走进殿里,在宝座旁嘀咕了什么,只见周皇后脸色一变,冷声道:“我今天就要替你母妃好好管教你。”

    佑宓听罢顿时手足无措,头脑一片空白,怔在原地。

    周皇后指了指正殿门外,“在那跪够一个时辰再回宫里。”

    这样没由来的体罚,他一猜便知道是佑铭恶人先告状了。

    只循了罚得长跪在正殿门口,风雪无情的刮打着他幼稚的脸庞,开始还觉得疼痛,时间久了就变成了麻木。

    他绝望的看着目视着白茫茫的天穹,脑海里闪过母妃依稀的音容笑貌来。

    他当日亲眼看到皇周后命令人把母妃推进淑景宫的云池里

    母妃在池里挣扎呼救,那时他躲在亭台后边看着,死捂着嘴不敢发声,泪流满面,他害怕极了。

    他真真切切的耳闻目睹,可他只是个孩子,知道这些事情反而是罪过。

    这种无能为力感觉像是一块巨大的青石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直到窒息……

    这件事,他除了同胞的弟弟之外,谁也敢没肯告诉,甚至父皇后来问起,他也装全然不知。

    母妃那日的呼救声至今还在他的耳边萦绕,久久不能散去,每次回想起来,心总会如刀割般绞痛。

    佑宓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成为天子。

    待到荣登大宝,执掌天下的那一刻,再把他们给予他的痛苦和屈辱,一并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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