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春宫夜渐浓。

    几个宫人手持着长长的杆子,将挂在廊上的宫灯一盏盏的挑下来,替上新的芯烛,宫里不一会便灯火通明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所幸窗儿前天就改糊上了碧透的薄纱,才不至于闷气。

    她坐在窗前,抬头一看,只见月斜窗天,春景欲晚,又隐隐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虫声传来,似乎是御花园方向。

    她心思一动,只是想到了什么,便从柜子里找出一个雕花盒子,取出里头的一支精致的白玉笛来。

    她把玉笛子轻轻摩挲,此笛玉质上乘,宛若羊脂。而且雕刻极富意趣,笛子整个被雕成一小段竹节样,笛身上还伏着一只小蝉,生动可爱,而笛尾系着宝蓝色的流苏。

    这笛子是她唯一从家里带进宫里的东西。

    轻轻吹响,稍微试了一下音,便循着记忆试吹了一首采桑子来:

    “亭前春逐红英尽,舞态徘徊。细雨霏微,不放双眉时暂开。绿窗冷静芳音断,香印成灰。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

    一曲吹罢,只觉得生疏了许多。在宫里的日子漫长寂寞,她正想重新拾起笛子来练练,打发打发时间。

    这时她又看了看窗外的明月夜,只觉得殿里逼仄,十足的不是一个吹笛子的好地方。

    便向殿外唤了唤景琳,今日是她值班,按理是一直候在外头的。

    只听见景琳“哎”的一声,便推开了门,向似玉行了一礼,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似玉说道:“咱们去御花园走走。”

    景琳想了想,笑道:“娘娘,现儿天都摸黑了,咱明儿再去也不迟,待会皇上若是来正仪宫里,见不到娘娘可是会着急的。”

    似玉凝望看着外边春月景致,清光空明。心中顿感惋惜,又掂量了片刻,终是低眉长叹了一声:“罢了,明儿再去也不迟。”

    “你且退下吧”

    景琳回“是”了一声便恭敬的退出内殿里。

    过了一会景琳轻敲门,进来后哀怨道:“内务府的人说,今晚皇上是去的沈美人那儿,这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来咱正仪宫里了。”

    似玉听罢,想了想随即道:“皇上爱去哪就去哪,咱也管不着,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行了。”

    “娘娘,这可不合规矩”景琳仍劝道:“皇家大婚后皇上是要陪娘娘整整一月的,现在也才十几天而已,皇上就……”

    似玉见她固执,哑然一笑,问道:“这规矩是谁定的?”

    “这规矩是……”景琳话刚出口,便再接不下去了,毕竟她也不知道是谁定的。

    似玉摇摇头,笑道:“我来告诉你,这规矩是祖宗定的,可祖宗也是皇上,咱们犯不着拿皇上定的规矩去束缚皇上。”

    景琳点了点头,笑道:“娘娘说的有理。”

    待景琳走后,似玉又独自坐在床上,此时不知哪里来的晚风吹进殿里,一时烛火摇动,把她的影子也颤颤的打在帏帐上。

    皇帝好几天没有来她宫里,这几日她晚上总睡不着,仔细想想因由才明白,原来这半月她已习惯有人在旁边陪着睡了。

    她虽表现得安之若素,但心里总归是有些怨气的,那些苦闷郁结在心头,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人道:“自古帝王多无情”,似玉自从当了皇后之后便不敢不信这句话了,她极害怕自己也落得那陈阿娇的收场。

    忽又想起刚才吹的采桑子来,心思一动,便想自己填填一首来,便搜来兰笺,提笔填了一首采桑子。

    第二日清晨,朝阳初升。一声钟响惊醒宫梦,这座皇城又开始新一轮的运转。

    皇帝在淑景宫里用过早膳后,便摆驾回紫薇宫里。

    今日是休朝日,按例是无需早朝的,太祖定下规矩,一月休朝九日,上中下旬各有三日。奏折呈于紫薇宫御书房里即可。

    皇帝进了书房后,便开始批阅昨晚递积的折子。这才刚蘸了蘸朱墨,正欲下笔,就听到敲门声,皇帝随即道了一声:“进来。”

    只听见门外传来“哎”的应答声,王廿四轻轻推开门,向皇帝行了一礼:“皇上,舒亲王求见,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皇帝没看他一眼,视线在停留在奏章上:“让他进来说话。”

    王廿四点头称“是”便转身退出御书房里,出了御书房便一路小跑到了紫薇宫门口,见佑恒正皱着眉头,低声道:“王爷,皇上让您进御书房去说话。”

    佑恒没多理会他,只便大步流星向御书房方向去,眉头直皱,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皇帝仍在低头为奏折批注,又听到推门声,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佑恒,便问道:“老四什么事这么急?大早上的就来找朕。”

    佑恒向皇帝行了一礼,从怀里拿出一份邸报,双手奉给皇帝,皱着眉道:“那定亲王佑铭在蜀中称帝了。”

    皇帝接过邸报,封皮上明晃晃写着嘉同元年三月初九,是昨天的才新发的邸报。他解开封皮,取出报文,仔细阅读一番。

    佑恒在一旁急得直打转,仿佛火都要烧到眉毛了,皇帝却是边看边点头边笑,佑恒见罢问道:“皇上还笑?臣弟现在可笑不出来了,现儿都有人造反称帝了”。

    “意料之中的事。”皇帝一把将报文搁置在一旁,“他定亲王狼子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造反称帝也不甚稀奇,朕还真怕他老实呢。”

    佑恒听罢只觉诧异,问道:“这么有人造皇上的反,皇上反倒还开心呢?”

    皇帝摇头笑道:“他哪里是造我的反,他造的是陆朔的反,陆朔还要凭着我这个天子的名头去征讨他,那蜀地崎岖难行,没个三年五载拿不下来,咱们什么都不用干,就稳坐钓鱼台,看他们斗得个两败俱伤。”

    佑恒听皇帝这么说才明白过来,笑道:“得亏是皇上睿智,哪像臣弟净往坏处想了。”

    皇帝说道:“咱兄弟俩从小可没少受他欺负,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便是如此了。

    二人同笑了起来,声音一直传倒御书房外边,待候在这的王廿四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刚才这舒亲王刚才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现在却笑得那么高兴了。。

    白昼易消磨,不一会就已经到了正午时分,皇帝留他佑恒在宫里同用午膳,本想谈论些军国大事,可聊着聊着就聊到婚姻娶嫁上了,佑恒忙吐苦水:“自从前月皇上大婚之后,母后催我催得愈发紧了,每次我进宫里问安,都要被好一番念叨。”

    “你也该找个人管管了。”皇帝拍拍他的肩膀道,“都老大不小了,天天厮混,像个什么话。要不要朕帮你娉几个侧室来填填房?”

    “臣弟只会娶自己喜欢的人。”佑恒有些微醺,又了举杯饮尽,“儿女娶嫁自古无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半点不由得人,若两人情意不曾相通,谈何永结同心?怕是最后八成落得个青春辜负,流年葬送。”

    “你还惦记着那个当初那个让你一见便钟情的女子?”皇帝点点头,笑道,“都过去那么久了,说不准人家早嫁了。”

    佑恒笑回道:“早忘了,若不是皇上提起,说不准臣弟这辈子都记不起来了。”

    皇帝深知佑恒性格固执,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岂能不知佑恒只是嘴上逞强,但还是劝道:“忘了最好,别给自己找不痛快,朕还就不信了,你堂堂舒亲王连个像样的王妃都寻不到。”

    “皇上别光说我的王妃,来说说皇嫂怎么样?”佑恒打趣道,“这陆朔的女儿,不会也像周后那样善妒的吧,那皇上的后宫里面可就难安生了。”

    皇帝想了一想笑道:“老四不必多虑,那皇后不过就是个不谙心计的小姑娘罢了,不足为敌。”

    佑恒道:“那臣弟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他又又拿起桌上的美人觚,将空杯斟满,然后举杯说道:“将进酒,杯莫停,臣弟敬皇上一杯。”

新书推荐: [HP]非经典小蛇生存守则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 右护法说她不想干了 听雨,穿越前世今生 报告!妖海少主她处处留情! 西京小酒肆经营指南 摘下月亮 [二战]长夜难明 咖啡有点忙 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