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前几日,正中秋。

    夜凉如水,圆月长挂。

    陈含贞卷缩在监牢里的草堆上,高窗正对着圆月,那透进来的月光打在她纤弱的身上,使她皮肤更显得惨白,她冷眼凝视着那圆月,思绪仿佛飘又回了那一天。

    那一日,陈府来了个太监,说是要宣诏。

    按照规矩,陈家全家都要跪在正厅前受诏。

    她以为是有什么喜事,毕竟新帝登基,陈家作为皇帝母族,也自然该跟着一路水涨船高。

    所以那太监宣读诏书的时候她并未仔细听,还笑嘻嘻的同旁儿的两位长兄嘲笑那太监尖细的嗓音。

    过了许久,待那太监宣读完毕,不知怎的周围人脸色都面如死灰,含贞觉得奇怪,小声唤了唤跪在前头的母亲,谁知母亲转过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压低声音道:“流苏……赶快跑……。”

    流苏是她的小名,只有她父母和哥哥这么叫。家里人说她出生的前一晚,她的母亲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了云龙宫灯上系着一条赭黄色的穗子,后来找了一位有名的方士解梦,那方士说她是有皇后命,家里人深以为然,赏了那方士好多银子。

    她是从来不相信的,不止一次的取笑家里人:“那人胡诌几句,说些悦耳的话,就能白白骗咱们那么多银子,他要是说我有武曌的命,咱们不得赔个金屋给他?”

    虽然如此,可这个小名终究是落下了。

    此时母亲话音刚落,她忙往周围看去,几十个披甲的兵丁冲了进来,嘴里皆大喊着:“抄家!”

    她一时不知所措,脸色惊恐,双腿像打了铅,愣跪在了原地。她不明白,这样的灭顶之灾为什么会降临在陈家的头上?我们不是皇亲国戚吗?他们是怎么敢?

    爹爹半月前便出门了,现在都还没有回来。现儿陈家里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家眷,哪里挡得住这几十个精壮的兵丁?

    大哥拔腿想跑,被弓手数箭穿心,血流了一地;二哥不知从哪里夺了把刀,怒发冲冠,欲挥刀向那宣召的太监砍去,被兵丁的长枪钉死在了地上,刹那间身首异处,母亲随后也用二哥刚才握的那把刀自杀了。

    她双目欲裂,凄厉尖叫一声,双手捂着太阳穴,瘫软在地上。往日最亲最爱的人尽数死在了自己的眼前,只刹那须臾,她便成了孤家寡人了。

    ……

    收回思绪,她坐了起来。细数起来,今天是中秋了,她抬头望月,月亮如此的圆,可真像一个大月饼。

    她还记得在家时,每年的这个时候,家里总会贡上瓜果月饼,待焚香后,便可取来食用,以前她总觉得甜腻,不愿意吃,爹娘总会笑她是个嘴叼的……

    从前那些的日子徒能追忆。现在,她身陷囹圄,未来的日子还是一片迷茫。

    她想着想着,困意顿生,便缩在墙角睡着了,第二天再醒时,是被牢头用冷水泼醒的。自入秋以来,天气慢慢转凉了,她一个女儿家,只穿着薄薄的单衣,本就难挨,再被牢头这凉水一泼,便一个喷嚏打了出去。

    那牢头丝毫不会心疼,又骂了一句:“懒虫,可醒透了没有?”

    含贞忙朝手心哈着热气,颤抖着声音回道:“醒了醒了……”

    牢头冷哼一声,扔下一句:“有贵人要见你。”便转头走了。

    含贞听到“贵人”两个字,心头微微一颤,随即面露喜色。她自幼养在深闺,可不认识什么贵人,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表哥是当今的皇帝,心中隐隐猜到是表哥遣人来救自己了。

    又过了一会,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此时外头走进来了一个穿着便服的人,服饰并不起眼,起眼的是他腰间的那块玉牌,上面的穗儿竟然是的赭黄色的,只看见这玉牌,她心里便更加笃定刚才的猜想。

    王廿四走到牢前,命令身后的牢头打开牢房,那牢头得了令,便手忙脚乱的从腰上扯下钥匙,把牢门打开了。

    王廿四朝他瞥了一眼,便说道:“你出去,咱要跟这位姑娘说说话,不准任何人进来。”

    牢头连忙点头,连忙回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待那牢头出去后,王廿四看了看面前那个灰头土脸,头发散乱的女子,问道:“敢问,你是不是陈含贞姑娘?”

    含贞连忙点了点头,又警惕问道:“你是谁?”

    王廿四看了看周遭,压低声音说道:“我是皇上跟前的御前太监。含贞姑娘可受了好一番苦头,皇上实在于心不忍,这次是让咱把含贞姑娘悄悄带到宫里去。”

    含贞眉头一皱,问道:“宫里?”

    王廿四点点头,说道:“就是宫里,个中缘由细说不得,皇上说,为掩人耳目,先委屈姑娘当一阵子宫婢了,日后再想法子把姑娘弄到身边去。”

    含贞听到能到皇帝身边去,想也不想,便道:“不委屈,不委屈,那么多苦都熬过来了,当个宫婢算得什么委屈?”

    王廿四一笑,说道;“姑娘倒也是豪爽得很,只是姑娘还是是罪人之身,不便露面。皇上想让姑娘先改个名字。而宫婢的名字大多的是小什么或者花花草草,或是什么物件,不知姑娘可有打算?”

    含贞想了一想,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名“流苏”来,这个名字,只有爹娘兄长在私底下叫过,旁人定是不知的,也正好是物件,用来当宫名正正好。

    她伸手指了指王廿四腰上玉牌上那赭黄色的穗子,说道:“我的名字,便唤作流苏吧。”

    “这个名字好,秀气得很。”王廿四听罢,笑道,“姑娘你可确定?从今往后,可都要叫这个名字了,皇上会给您安排个清白的女户身世,只要您不自个露了馅,那都是万事无虞的。”

    含贞点点头,漠然说道:“含贞早死在陈家被抄家的那一天了,现在,只有流苏了。”

    王廿四见她识相,顿时竖起了大拇指,悄悄把她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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