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绮梦消人瘦 > 【三十一】

【三十一】

    此时是嘉同一年九月廿四日,已是深秋时节。

    自前两月皇家摆驾回宫后,宫里的上上下下便开始忙活了起来,尤其是那些相关衣食住行的司部,更是日不暇给。

    流苏现在在浣衣司替人浣洗衣物,做的是宫里最下流的活计。

    自当日进了宫后,就没有再见过王御前,只是由他手底下的太监与她交代了些东西,便把她领到这里来。

    那太监和这儿领事的姑姑说她是在其他地方犯了什么事了,被罚到这里来的。

    流苏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她不敢多问,事到如今,能活命就已经是万幸了,再多受点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天气变得阴寒萧瑟。眼下,宫里过冬的衣裳还没有发到她们这,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是最容易生病的,更别说流苏这种成天和水打交道的了。

    前几日她微微抱恙了,虽还不见咳嗽,只是有些鼻塞,但她初到宫中,她自然没有什么积蓄,抓不起药,所以没有报给这里的管事姑姑,只是自己硬熬着,祈求上苍垂怜,让她早日好起来。只是她长久受苦,身体也孱弱,只见病请日渐加重,不见有丝毫好转,这可让她愁白了头。

    宫里向来是最忌讳生病的,她们只是奴婢,唤不来太医,生了病,只能去抓一把药,若是能医好还好,若是医不好,就只能丢进病房去,这就跟死了没两样了。

    此时流苏跟往常一样,坐在一个矮凳子上,挽着袖子浣洗衣物。旁边几个宫女,与她做着同样的活,旁边待洗的衣物堆积在桶上得如同小山一般,那些桶儿上画有标记,一看标记就知道是哪宫那苑的。

    她们旁边的木盒子里放着半斤香宫皂,每次要用上的时候就刮下来一点,这玩意稀罕,听说是要用皂荚捣烂去滓,配以名贵香料、药料,历经数十道工序合成,洗出来的衣服又香又干净,只有洗那些贵人的衣服时才用得到。以至于这浣衣司的掌事李姑姑常说:“别看这皂儿还没你们的巴掌大,却比你们这几个丫头片子加起来都金贵。”

    衣服一件又一件的下水,直到日暮都未曾得休息,流苏双手酸软,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在恍惚之中,她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天生就是该做这个的。曾几何时,她也是十足的大小姐派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朝乐而从不忧明日。

    她望着那永远也洗不净的衣物,心里轻叹一声,只起身来,拾取了片小竹片,准备去刮那香宫皂,预备洗下一桶。此时好巧不巧的就涌来一阵邪风,直吹她的后背,让她骨子都发起了抖,她忙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用竹片刮下了一些香宫皂。

    可身后那阵风究竟也没可怜她,一直不肯停下,忽然鼻子一痒,竟是打了个大喷嚏。这常年见水的地方,地上必是长满青苔的,只刹那之间,流苏一个踉跄,“哎呦”一声,便滑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开花来,那盛着香宫皂的木盒子也顺势打翻在地上。

    “快看快看,那个新来的摔了。”旁边一个浣洗衣服的宫婢指着流苏笑道,周围的人也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也大笑了起来。流苏回过神来,见周围的人都在笑话她,她一时羞愤难当,只低着头,此时手腕上凉飕飕一片,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摔破皮了,现在在渗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猛地想起自己是来刮皂子的,忙在地上找那盛香皂的盒子,环视了好一圈,终于在一个椅子下面翻找出来了。

    她忙用手去抓那香皂,想放回去那木盒子里去,谁知那皂儿抓起来是那样的滑腻,她的手本就是湿的,又不敢重抓,只敢轻轻捧,这哪里抓得起来?只留下满手泡沫,皂子又溜到一边去了。

    周遭的人没有不笑她的,这里的生活本就无甚趣味,除了洗衣还是洗衣,今儿难得有件趣事,大家自然开怀。

    流苏也不管,只专心捡那香皂,不知过了多久,笑声忽然戛然而止了,那块香皂终于被她捧到了手上,还未得松口气,一抬头却看见掌事的李姑姑正叉着腰,深锁着眉看她。

    她愣在原地,心中忐忑极了,赶忙低下头。

    久久,那李姑姑像是明知故问的问了一句:“是谁弄到地上来的?”

    还未待流苏发声,旁儿的有人便都指着她,笑道:“李姑姑,我们都看到了,是那个新来小妮子弄翻了盛皂子的盒子。”

    李姑姑听罢冷哼一声,沉声道:“流苏,是这样的吗?”

    流苏低着头,小声回道:“是我一不小心打翻在地上的,还请姑姑责罚。”

    “知错能改倒是件好事。”李姑姑朝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说道:“你去,赏她两耳光,让她以后长长记性。有这么漂亮的脸蛋,这么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流苏听到她前半句话,心里稍松了一口气,可听到她后半句话的时候,两眼瞪大,不敢置信,忙抬头一看,一个人径直向她走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脸上便是火辣辣的疼。

    那李姑姑见她挨了两巴掌之后,才骂起来:“你这贱胚子,咱们靠着吃饭的家伙就这样被你弄脏了,上面染了苔色,让我们怎么用?”流苏听罢,忙用水瓢舀水来洗,泡沫流了一地,三下五除二便洗干净了,向李姑姑说道:“姑姑你看,我这不是洗干净了吗?”

    李姑姑见罢,又骂道:“你这蠢货,自作什么聪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刚才还好,用竹片刮干净便可以了用了,你现在用水洗了,怕是没过几天便泡肿了,这样是用不长久的。”

    流苏哪里懂这些?只觉得委屈极了,眼泪不自觉的就从眼眶涌了出来,直抽咽着道歉,李姑姑显然不吃这一套,直冷冷的说道:“你弄坏了大家吃饭的玩意,那你今晚便别吃饭了。”

    半夜,宫女住的耳房里。流苏肚子里直咕咕叫,感冒像是加重了,两边鼻子都是塞的,出不了气。她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耳房里的几个人都睡了,有的甚至还在打呼。

    “流苏,流苏……”她听见有人在小声叫他,便坐起身来,也小声问道,“是谁在叫我?”

    “是我,云萍。”黑暗中传来了轻柔的声音,这个声音她自是认得。云萍是跟她同一天被罚进这浣衣司的,好巧不巧又被分到同一个耳房里,一来二去便相熟了起来。

    流苏循声去看,见是云萍,便压低生音问道:“这都半夜了,还不睡觉,当心被逮到了。”

    云萍嘻嘻一笑,说道:“查房的刚才来过了,按理来说,待到后半夜才会来第二次,可逮不到我。”

    宫里有规矩,夜半未眠者是要领罚的,所以夜夜都有人来查房,被逮到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流苏松了一口气,问道:“半夜不睡觉,找我打什么哈哈呢。”

    云萍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往黑暗中瞥了一眼,这才说道:“流苏今天吃饭了没?”流苏听罢,又恼又羞,以为她在嘲笑她,骂了一句道:“你这坏妮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我这有俩馒头,是今天偷拿的,刚才她们都还没有睡,我没敢拿给你。现在都有些凉了,你就将就着吃吧,吃饱了才好睡觉。”云萍这时从背后掏出一个布团来,解开来,果然是两个馒头。

    流苏接过来,忙咬了一口,边咀嚼,嘴里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多谢,待他日我发迹了,必少不了你云萍一份。”

    云萍听罢笑笑,不以为然,只说道;“好好好,那我等着那一天。”

    流苏又咽了一口馒头,抱怨道:“这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被扔到这里。特别是那个掌事的李姑姑,就是个爱怙势凌弱的,迟早有后报……”

    云萍说道:“我听说李姑姑原本也是个待人和善的,听说是上头见她做的好,本来到了出宫的年纪,借着恩赐的由头,被硬留在这浣衣司里,怕是一辈子都要当掌事了,这也不怪她……”

    流苏回道:“她怎么样我才不管,你是没被她罚过,若是哪天你挨了罚,便再不会将心比心了。”

    云萍听罢忽然皱起了眉头,忙问流苏道:“流苏是不是生病了?我听你声音不对劲。”流苏点点头,回道:“着了些凉,现在鼻子塞,难受得很,睡一觉便好了。”

    云萍想了一想,向流苏道:“现在也没有药吃,我床头抽屉还有几块生姜,我现在去替你拿来。你且含着睡觉,有好处。我还在家时,每次感染风寒,爹娘都让我含着姜的,含个几天,病就好了。”

    流苏虽不喜欢生姜味,可如今也到了这样的地步,再由不得她,不喜欢也得试试,只得乖乖含着一块生姜,伴着这辛辣味,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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