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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呢？”

    讲到这里的照朝稍微停顿了半秒，就像是季播动画的倒数第二集、在正是紧张的时刻突然切进了片尾曲。竖着耳朵听着的日向紧追着问了一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得入了神，连呼吸都不知不觉地忘记了。

    那应该是照朝、还有他自己……小学二年级时的比赛，算算也过去了七八年了。现在当然改变不了当年的结果，可只是听着女孩子这么讲述、还停在了这种地方，日向却还是想要赶快知道之后的事情，“接下来、成功了吗？”

    两出局的时候，进攻方想要推进垒包，会变得比之前困难很多；在那天路过电器店、命运般地遇见电视里的小巨人之前，日向也是总跟小伙伴们打棒球的，所以很清楚。按照棒球的规则，守方拿到三出局，就是半局结束、攻守交换；所以原本一个触击短打就能送人上垒、哪怕自己被杀出局也没关系，或者一个高飞牺牲打就能让垒上的队友跑回本垒得分的战术，在“出局等于比赛结束”的前提之下，等于被完全封杀。

    什么布局、什么战术，在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有的人会选择跟投手打缠斗赌保送，也就是抓住投手心态爆炸的机会、拼四坏上垒；但在比分落后的情况下，在日向看来也属于比较消极的做法，要按照他想的，那除了莽下去之外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再加上又是终盘，只要打者没能上垒，就等于一切努力都成了白费。这种问题问得有点残忍，日向刚一出口就有点后悔。既然说了淘汰赛又是最后一场，应该还是输掉了，吧……

    “这个啊，要说成功的话……”照朝歪着头稍微想了想，倒是没像日向以为的那么沉重，甚至还抬起眼睛，冲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我觉得还算蛮成功的吧，我的搭档——”

    这样的语气很明显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回忆，日向却莫名地觉得，女孩子看着的并不是自己。他甚至有种想要回头瞅瞅的冲动，就好像自己的身后站着什么人，而照朝，就在远远地、和那位她口中的“我的搭档”对望着。

    “人家平时都是自己出局换我上垒、换我得分的，”那样的错觉只是短短一瞬，照朝很快收回了那种不知道在望着谁的目光，再次把视线的焦点停留在他脸上的时候，甚至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这次当然也没有掉链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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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从去年一起坐板凳的时候就开始搭伴训练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相星先生往她这边一看，照朝就知道自己的搭档想做什么了。

    已经拿到二出局又是最后关头，守方一般都会选择优先解决打者；本来已经靠前守备的对方内野，在相星先生摆出正常挥击姿态的时候又往回退了一些。希望是有的，照朝把身体的重心压得更低了一点，等待着机会降临的一瞬间。

    好球、挥棒不中；两好球、挥棒不中。只差一球就是三振，照朝吐了口气，在对方投手做出投球动作的一瞬间，孤注一掷地跑了出去。

    “坏球——！”

    ——赌赢了，她也是，没有挥棒的相星先生也是。照朝呈大字型躺在已经被雨浇成泥地的土地上，一边喘着气调整着呼吸，一边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泥水，脚下还紧紧地抵着二垒的垒包。

    刚才……还是有点危险的，心脏都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她扑垒的时候本来想要用手，结果因为下雨地面太滑，伸手扒了一下都没扒住，差点一个猛子直接扎出去……

    不过结果是好的就够了。照朝本来想要抬手擦把脸，瞅瞅自己都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手套实在是下不去手，干脆缩着脖子在湿漉漉的球服上蹭了蹭，然后深深运了口气，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在落地的时候还龇牙咧嘴了一下。

    右边脚踝的位置有种轻微的钝痛，转动脚腕的时候传来的是若有若无的滞涩感。照朝用没问题的脚蹬在垒包上，抓紧时间活动着右脚。

    大概是刚才踩垒包的时候太用力了些，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都是小事。此时此刻更重要的是，这场比赛还没结束——

    二垒就是得点圈了，现在她离本垒，距离扳平比赛的那一分又近了些。就像是在应和照朝这样的心情一样，从看台上传来的旋律从秋山四季红队的主题曲《红》，变成了她的个人专属应援曲。

    “——绝不后退、哪怕一步都不要退！”

    好像从头到脚的血液都在奔流沸腾，澎湃着的潮汐声比开始变大的雨声都要响亮。照朝小声地念了一句歌曲间奏中配上的对白给自己打气，往等待区，以及本垒方向的相星先生那边分别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会儿，三棒的低烧好像又严重了些，一张脸已经烧得通红，蹲在那儿的时候，似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把球棒上。而相星先生仍然保持着不变的挥击姿态，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好像宣告自己就要等着四坏保送一般。

    天色已经很暗了，厚重的云层呈现出一种沉重的深灰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对方的内野防守还是往前逼近了一点，投手也在时不时地瞄着她。

    同样的招式……大概是没什么再用第二次的可能了。如果她们队现在是满状态打到的这最后一盘，那么对相星先生来说，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就跟投手拼心态争取保送，等到本队的中心棒次上场逆转比分；但是现在，在她们队四棒手腕出了问题、三棒也在发着低烧的情况下，这相当于是把压力和担子丢给了自己伤着病着的队友——

    古井无波的扑克脸，相星先生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淡表情，连对她投过去的注视都仿佛没有任何反应；但照朝是知道的，她的决心和觉悟，她的搭档已经接收到了，而这就是相星先生的回答。

    ……没问题的。照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舌根下压着的那口气吐了出去，用力地、几乎是噬咬一般地抿紧了嘴唇。

    她是秋山四季红队的一棒，是被称为「唐红的火箭炮」的女孩，是能为整支队伍开辟道路的人。自己该负起的责任，改变比赛局势的担当，冲回本垒，拿下这一分，下一球，就是一决胜负的时刻——

    响起的惊呼声几乎和起跑的动作同频，白色的小球就和要跟三垒的边线平行一般、从她的眼前飞了过去。照朝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对方三垒手足以称得上是惊愕的表情，然而她脚下的步子没有丝毫减慢，踩上三垒之后猛的一个急刹变向，不带任何迟疑。

    没有人喊出“OUT”，没有“Game SET”的无情宣判；一垒方向传来的，是标志着相星先生安全上垒的“SAFE”。

    对方选手的呼喝声乱糟糟的，“外野”“这边”的喊声此起彼伏，听起来好像有些自乱阵脚。相星先生应该击出了一支漂亮的德州安打，他没有食言，她的搭档先生从不食言，说了会推她上垒就一定会，说了能送她得分就一定能，现在轮到了自己也是一样——

    所以绝对不能放弃，一定要拿下这一分追平比数，绝对不要在这里输掉。与此同时守在本垒的对方捕手已经张开了手套，照朝听见棒球划过空气中的呼啸声，一道白影和着恍若利刃般撕破黑压压云层的闪电，直直地冲进了捕手的手套中。

    没关系的，还有机会，想要杀她出局也要碰到她才可以——照朝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脚下却突然一滑，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因为这场连绵不停的讨厌的雨，地上已经积起了小小的水洼。照朝像是狗啃泥一样地摔了下去，整个正面都拍在了一滩冰冷的脏水里，连眼睛都好像被泥水糊住了。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雨势好像也骤然变大了，照朝本来就模糊的视野只剩下晃动的人影。就差最后的一点点了，她用左手撑了一下地面，沉重的上半身奋力往前一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开右手的五指朝着本垒板够去。

    手掌感觉到地面冰冷的触感的时候，手背上也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盖了下来，本来就已经被雨淋得有些麻木的指尖几乎失去了知觉。大概是捕手的手套吧，对方的喘息声也好像就在头顶，照朝扭着头跟人家对了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转脸，望向了凑上来的裁判。

    ＊ ＊ ＊

    讲到这里的时候，和日向牵着的手像是想要安慰她一样猛地收紧了。倒也是，照朝听男孩说过小时候也是总玩棒球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用多说应该也想得明白——

    遗憾吗？要说遗憾肯定有，只是过了那么多年，再怎么遗憾也无济于事。照朝很想摇摇两个人牵着的手、说一句没关系来着，只是对上日向那双蜂蜜色的漂亮眼睛，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活泼的日向，想方设法也能找到夸赞别人的角度的日向翔阳，总是有话说的；可是此时此刻男孩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有凝望着照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

    ……就好像想要把她拥进怀里一样。是她现在的表情太糟糕了吗？照朝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嗓子也有点哑。

    低下头去的时候两个人仍然十指相扣着，日向的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是一种无言而小心的安慰，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刺痛她。照朝垂着眼睛，望着自己和男孩相握的手，恍惚间突然觉得，映在眼底的那两只手，也似乎变小了。